那两个老嬷嬷从大木箱中拿出账簿送到长案上,又从长案上把已经算过的账簿拿回木箱中。
很快,左边长案前一个账房飞快地算完了一张账单,便搁下了笔,拿起账单捧到嘴边吹了吹墨迹,然后双手朝程世尧一呈。
程世尧走过去,接过了那张账单。
马庸一见,脸上没了笑容,有些焦急了。
这时,右边长案前一个账房也拿起一张写完的账单在嘴边吹了吹,双手一呈。
马庸心里一松,连忙走过去,接过了那张账单,又连忙转呈给王嬷嬷。
王嬷嬷拿着两张墨迹未干的账单看了一看,撩开珠帘的一角,轻步走进了内室。
内室中,贾瑾萱、贾菘姐弟俩正坐在上首软榻上玩耍,紫鹃和雪雁在一旁照看着。
林黛玉则坐在靠墙的书案前,拿着笔在写着什么。
王嬷嬷将手里的那两张账单整齐地摆在案头上,又轻步走了出去。
林黛玉没有抬头仍在挥笔疾书。
不一会儿,案头便摆了两排账单。
林黛玉写完了才将笔一搁,目光向案头扫了过去,左首第一页上可以清晰地看出“建武元年”字样,再过几张,是“建武二年”字样,接下来是“建武三年”、“建武四年”,页数不等,依序排列,到大案第二排的末端,已是“永兴元年”,后面便没有了。
林黛玉站了起来,拿起大案上的七宝念珠,一边慢慢转动念珠,一边审看着一张张摆在案上的账单。
算珠声慢慢稀疏下来,几乎同时,两条长案前十二名账房算完了所有的账簿。
十二名账房同时拿起各自记下的最后一张账单捧到嘴边细细吹干。
程世尧、马庸将各自负责的账单收拢了,二人同时走向王嬷嬷双手呈了上去。
王嬷嬷接过这十二页账单:“你们俩留下。”说完,捧着账单走了进去。
两个老嬷嬷将木箱子全部锁了,拿着钥匙跟了进去。
程世尧和马庸对视了一眼,低声道:“撤了。”
片刻,珠帘外只剩下程世尧和马庸,二人的目光都悄悄地斜望向那道珠帘。
这时,王嬷嬷捧着一张御笺走了出来:“王妃让你们都看看。”
程世尧向马庸做了个谦让的手势。
马庸笑了笑,走上前双手接过御笺,程世尧把头凑了过来。
纸是御笺,字是林黛玉那笔熟悉的钟王小楷。
“帝国银行”四个字首先映入二人眼帘,只看了数行,程世尧和马庸便怔住了,相互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震撼,又接着往下看去.
另一边,林黛玉倒背身后的手中那串七宝念珠在慢慢转动,越来越快。
一直在暗中关注林黛玉的紫鹃心里一咯噔,疾步无声地走了过去,倒了碗热茶轻声说道:“王妃,喝口热茶吧.”
林黛玉两眼仍盯着账单,嘴中却说道:“内务府就是个空壳子,甄家在苏州织造局、江宁织造局还有数十万亏空.甚至内务府还欠着江苏、浙江两省藩库三百多万,真正是天良丧尽!”
紫鹃一惊:“这,这该如何是好.”
“哼”了一声,林黛玉:“我可不是大姐姐,由着他们糊弄,我一早就算过,内务府的产业就是按照七折出售,除去拨给国库和西北的军饷,最少该还有五百万.”
紫鹃睁大了眼睛:“他、他们怎么敢!”
那串念珠放慢了转动的速度,林黛玉转过身来:“来人哪。”
急促地跑步声传来,接着珠帘外传来亲兵的声音:“王妃!”
林黛玉:“告诉景田侯裘良和锦乡伯韩奇,就说我的话,会集五城兵马司和步军衙门的人抄家,内务府五品以上官员的家全抄了!”
亲兵答道:“是。”接着是急促走去的脚步声。
一片沉默。
林黛玉端起茶喝了一口,平复了一下心情,转身走到上首主位上坐下,对珠帘外说道:“怎么样?”
程世尧、马庸齐声答道:“王妃圣明!”
林黛玉接着说道:“这不是我的意思。很早之前王爷就有了这个打算,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搁置。帝国银行是国家的银行,不是皇室的银行,但决策权在皇上手里。帝国银行的职责是执行国家的经济政策,对全国的票号、钱庄进行监督管理,以后这些票号、钱庄必须向帝国银行缴纳一定的保证金,否则一律取缔。帝国银行的主要职务是存钱、放钱、汇兑和储蓄,以后官员的俸禄、士兵的军饷都通过帝国银行进行发放。”
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林黛玉接着说道:“市面上的钱庄在百姓存钱时会根据时间长短来收取百姓的管理费用,而帝国银行不仅不收取百姓的费用,还会按百姓存钱的时间长短付给百姓利息。另外,兑换汇票也不收取任何费用。”
听到这里,程世尧心里震了一下,望向了马庸。
马庸也是一怔,望向程世尧,目光里满是震惊。
林黛玉:“帝国银行不以营利为目的,专门为贯彻、配合朝廷经济政策,掌控民间的钱财!”
程世尧又是一震,只要成功,民间的钱财就全部掌握在朝廷的手里,掌握在皇帝的手里。
这就等于控制了全国百姓!
林黛玉接着说道:“王爷之前说过,要在你们中间选派一人担任帝国银行副总裁帝国银行不设总裁一职。”
顿了顿,“昨儿我同首辅商量了一下,帝国银行副总裁为从一品文官,位同六部尚书。”
此话一出,程世尧和马庸火辣辣地对视了一下目光,二人又同时向珠帘望去。
林黛玉:“我认真考虑了,帝国银行副总裁一职暂时由程世尧担任.”
程世尧一张脸腾地红了,他直接忽略了“暂时”两个字,双腿一软跪下了,连连叩头,颤声道:“谢王妃天恩!”
林黛玉望向马庸:“内务府总管大臣虽说只是正二品,到底是为皇上效命,伱若是不嫌弃.”
一语未了,马庸直接跪下了:“谢王妃天恩!愿为王爷、世子效命!”说着,嘭嘭地将头磕得山响。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拿着一个信封走了进来,向林黛玉禀道:“王妃,这是倪二送来的一封信。他说,事关重大,请王妃即刻拆看。”说着将那封信递给王嬷嬷。
王嬷嬷接过那封信走了进去,呈给林黛玉。
林黛玉接过信撕开展看,看不数行,她的眉头皱起来了,心中又是一叹,同样是贾家子弟,差距怎么这么大。
贾芹、邢德全大闹赌场,出千也就算了,几个贾家子弟竟跑去青楼胡闹,酒喝多了,便对陪酒的清倌人动手动脚,甚至想用强,被老鸨和伙计制止。几人恼羞成怒,不仅打了老鸨和小厮,还将几个清倌人扒光了从二楼丢了下去,并对巡街御史和兵丁大喊大叫,他们是皇上侄子,他们就是王法,谁敢不服。
好在贾琏及时赶到,将他们给抓了起来。
一群蛀虫,留着也是祸害!
想到这里,林黛玉走到书案边,也不坐下,站着拿起了笔,在一张空白御笺上写了“依法严惩”四个楷字,交给王嬷嬷,又对那名亲兵说道:“你速把它交给小阁老,告诉他,立刻加倍赔偿百姓的损失!”
那亲兵大声应道:“是。”
林黛玉又想了想,对紫鹃说道:“让人去将老太太,代修、代儒两位太爷请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紫鹃:“是。”转身向后堂走去。
林黛玉又把目光望向跪在那里的程世尧、马庸:“你们回去写一道本章送来,怎么想的就怎么写。”
程世尧、马庸齐声答道:“是。”又叩了个头,这才站起身,躬身退了出去.
第462章 家规国法
薛姨妈病了,不过她不是因为感恙而病倒,而是被儿子薛蟠和儿媳夏金桂气得病倒。
薛家人的想法,夏金桂心里也知八九,以往薛蟠躲在外头她没法子,因为外头混乱,薛宝钗便让薛蟠在家中老实呆着,这不就让夏金桂寻着了机会!
正好夏金桂的过继兄弟夏三进京来瞧她,不知二人是怎么商量的,夏金桂给薛蟠下了药,却没把握好分寸,药下猛了。
夏金桂自己遭罪不说,还差点要了薛蟠的命,好在王老先生医术高超。
这件事在贾家闹得沸沸扬扬,清醒过来的薛蟠觉得丢人,一拍屁股躲了出去。
一向大事糊涂的薛姨妈打定主意让薛蟠以此事为借口休掉夏金桂,谁成想薛蟠直接跑路了。
薛蟠的毫无担当没有血性,让薛姨妈郁闷于心中,不久便病倒了。
厢房里,薛姨妈躺在床上,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莺儿和同喜、同贵默默地垂手侍立在一旁。
薛宝钗坐在床边,端着碗,正小心地伺候着薛姨妈,碗中是用上等御田胭脂米熬成的细粥,薛姨妈却摇了摇头,“我不饿,不想吃。”
“我传王太医问过,说是您这病只要安心休息就行。”
薛宝钗舀起一勺粥,向薛姨妈的嘴边送去,“他们跟咱们过不去,咱们可不能跟自己过不去。等养好身子,再慢慢同他们算帐。身子不适,妈连跟她们生气的精力都没有了。”
薛姨妈默了一下,张嘴接了那勺粥,咽了下去,接着望向同喜同贵:“扶我坐起。”
薛宝钗:“妈躺着。”说着又舀了一勺粥送到薛姨妈嘴边。
薛姨妈不再接那勺粥:“我没病,让我坐起自己喝吧。”
同喜接言了:“王太医说了,奶奶要多活动。”
薛宝钗这才不阻止了,让同喜同贵把薛姨妈扶着坐了起来。
薛姨妈双手接过薛宝钗手里的粥碗,将碗送到嘴边,张开嘴竟一口气将那碗粥喝了下去。
薛宝钗这才露出了一点笑容,双手接过碗时又说道:“这就好,这样妈的身子一定恢复得快。”
接过莺儿手里的面巾擦了擦,薛姨妈拉着薛宝钗的手道:“只是委屈了你,让你跟着一起受非议。”
薛宝钗一笑:“没有。这个时候哪个敢在背后编排我”
莺儿笑道:“就是有,那也是嫉妒!”
薛姨妈望着她:“你真的不能说句话?只要伱一句话,不用你哥哥回来,也不用打官司,顺天府衙门就会判离。”
薛宝钗:“以夏家人的性子,一定会大闹我一开口,就会牵扯到王爷,这个节骨眼上,王爷的名声重于泰山。”
薛姨妈想了想:“我明白了。”
就在这时,一名薛家老嬷嬷匆匆走了进来,喘着气:“出大事了!好些贾家族人在大闹宁安堂”
薛宝钗:“哦?怎么回事?”
将贾芹、邢德全等人大闹赌坊、青楼,欺辱百姓的事说了一遍,老嬷嬷接着说道:“听说王妃请了老太太、贾代修、贾代儒去宁安堂议事,要将贾芹等人逐出族谱”
“啊?”
薛姨妈一惊,对薛宝钗:“她一个妇人怎么敢将家族子弟逐出族谱?!”
薛宝钗却是一笑:“有什么敢不敢的!王妃不仅仅是族长夫人,还是未来的皇后现在王爷不在京城,朝廷的大权被王妃掌握在手中,内阁的公文要她看过才能送出京城,她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顿了顿,“那些纨绔子弟是该踢出去,否则王爷登基之后,指不定要将京城祸害成什么样子呢!妈还是要让人将哥哥找回来,省得他在外面惹是生非”
薛姨妈点了点头。
此时宁安堂外的雪地上跪满了妇人孩子。
跪在前面的正是贾芹的母亲周氏,她带着贾芹的媳妇儿子跪在地上号啕痛哭。
贾芹等人被贾琏送进了顺天府大牢,周氏等人本想来求情,没想到竟得到了个惊天霹雳!
宁安堂里,一片沉寂。
为了表示尊重,正中的位子空着。
林黛玉和贾母、贾代修、贾代儒对面坐在两边客椅上。
一阵沉默之后,林黛玉开口了:“我的话老太太和两位太爷想必都听明白了.”
贾代修年纪最大,率先说话了:“我虽然足不出户,可也听到了听一些风声,贾芹等人确实有些不像话,我觉得给他们一点教训也是好事,防止他们以后闯更大的祸。该赔钱的赔钱,该道歉的道歉,把事情解决了就是.只是逐出族谱,是不是有点太严重了?”
贾代儒接言了:“这话正是呢。王妃是不是把问题想得太严重了,贾芹等人虽说有扰民之举,却算不上欺压百姓,教育教育也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