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夜军官打着灯笼在一旁紧跟着，回道：“听说三更的时候东市着火了。”
贾琥的脚步停了一下，又急忙迈开了脚步，转眼间来到前院。
外书房的门窗里射出一缕缕微弱的亮光。
不甚明亮的灯下，焦大早已跪在那儿等候贾琥。
铁青着脸的贾琥走了进来，径直走到书案后的椅子上坐下：“说吧，东市到底是怎么回事？”
焦大挺直了身子，将东市大街着火的事情仔细说了一遍，包括他自己的想法。
“自作聪明！”
贾琥看着他：“一场大火烧死这么多人，步军衙门、兵马司还有顺天府全牵扯进来，一层一层彻查下去，有辜的无辜的牵涉那么多人，你叫我这个时候怎么办？就算听你的，调兵进城，然后呢？杀人？杀谁！”
焦大不敢吱声。
贾琥叹了口气：“我是想杀人，但没想牵及内阁和六部九卿。罗刹人在西北闹，安南人、西夷人在南疆闹，江西又不稳定。这个时候朝廷出现动乱会影响全国，说不得天下立时乱了！”
焦大：“焦大只明白为二爷分忧。”
贾琥闭了下眼镜：“我的方略都被打乱了。”
焦大听了这话，只能重重地磕了个头：“焦大无知，闯了大祸，愿以死谢罪！”
一声长叹，贾琥慢慢地摇着头，接着慢慢站了起来，从书案后走了出来，走到窗前站住了，两眼望着窗外：“你确定被你们放走的那个黑衣人落入了顺天府的手里？”
焦大：“是。”
贾琥：“你们没被司礼监的人发现吧？”
焦大：“没有。司礼监的主力大半折损在了西山，他们已经没有能力控制京城了。”
听到这里，贾琥说道：“找个机会再给他们放放血。”
焦大十分激动的样子：“皇帝在的时候，这群小崽子仗势到处追踪我们，那一箭差点废了我一条胳膊！这次一定要将他们给打残！”
没有理会他，贾琥背着手来回踱起步来，走到书案边又停住了，两眼闪出幽幽的光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焦大两眼灼灼地望着贾琥。
贾琥沉吟了一会儿：“内阁这会子应该已经拿到顺天府的案卷了，也就没有必要瞻前顾后了。”说完，对着外面喊道：“林三来了没有？”
话音刚落，林三走了进来：“王爷。”
贾琥望了望他，又望向焦大：“起来吧。”
焦大：“是。”
贾琥又把目光望向林三：“你去后街军营调五百人，立刻把梁建章、朱启臻二人的府邸围了！一个人一样东西都不许放走！”
林三大声应道：“诺！”一阵风似的奔了出去。
贾琥又对焦大：“大老爷快要上衙去了，你将那些供状交给他，并将我调兵的事一并告诉他。”
焦大：“是。”
“在不牵及内阁和六部的前提下，尽量多拿下一些好处。”贾琥又补了一句。
焦大：“是。”大步走了出去。
贾琥跟着走出去，天蒙蒙亮了，一阵晓风吹来，还夹着一丝寒意，但凉爽的微风让人头脑清醒，此刻贾琥心中有了一丝犹豫，觉得有些鲁莽了，摇了摇头，转身向后院走去
鼓楼东大街上
一队兵丁簇拥着一顶绿呢大轿正向皇城行去。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名内阁文员抽着马向这边驰来。
驰到队伍前，那名文员翻身下马，奔至轿前。
队伍停住了，梅昌文掀开轿帘，探出头来。
那名文员凑上前，在他耳边急急忙忙说了几句。
梅昌文脸色大变，大声说道：“快，立刻进宫！”
四个轿夫抬起那顶绿呢大轿向皇城小跑着奔去
此时的东市大街上，几百官兵把两里长的街道都戒严了！
远远地站满了围观的百姓。
一场人为的大火，席卷了大半条街，报馆一侧的房舍几乎损失殆尽。
大火被扑灭之后，报馆已经被烧成了一片废墟。
望着大火后的残垣断壁，围观百姓议论纷纷：
“事儿干得真绝！报馆一个没跑出来。”
“到底是哪个狗日的干这断子绝孙的事，还牵连了这么多无辜的人！”
“还能是谁？这是狗急跳墙了”
一下子沉默了。
“号外！号外！”
这时，一个闲汉满头是汗冲了过来，大声说道：“都去看热闹，勇卫营把明照坊的两名都察院大官的宅子给围了”
一个闲汉立刻接言：“一定是这俩孬种干的！”
一名老北京说话了：“按理说，朝廷的事我们普通百姓不该管。可是这群狗日的欺人太甚，竟干出这样断子绝孙的事情。大道理咱们不懂，这些年咱们多多少少都受过郡王府的恩惠，别的帮不了，去这两个狗日的门前吐口唾沫还是可以的！”
“说得好！”众人一起喝起彩来！
又一个闲汉大声喊道：“老子这憋了一夜的尿就赏给他们了！”
一阵哄笑。
那个老北京大手一挥：“是爷们的跟上！”说完，大步向前走去。
众人一齐嚷道：“走，跟上！”蜂拥着跟了上去。
边上墙根儿、路口还蹲着好些人，远远看着，议论纷纷。
一身粗布棉袍的倪二蹲在人群后面，望着远去的人群，咧嘴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壶酒，对着壶嘴咕咚了好一阵，抹了抹嘴，说道：“酒不错。”
边上一个后生急忙说道：“二叔，焦太爷说了，要是您早上再喝得醉醺醺的，就打断你的腿！”
倪二停住了送到嘴边的酒壶，叹了口气，轻轻说道：“走，去北城看一看。”说完，站起身，从人群中钻了出去。
那后生连忙跟上去。
天已大亮，曙光从窗户照了进来。
京城各处的消息火速递来，贾琥这时一个人坐在书案后，在一张张仔细看着。
看完了一张，贾琥抬起了头默默地想着，想了片刻又接着往下看去。
很快，看完了最后一页，贾琥的嘴角撇过一丝笑纹。
贾琥希望的效果出现了，京城的风向几乎是一边倒，梁建章、朱启臻二人的府邸现在被愤怒的老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什么烂菜叶、石块、臭鸡蛋都往他们府中扔去。
更有甚者在他们的府门前撒尿！
算着时间，内阁那边该有消息来了，也不知道贾赦能撕下多大一块肉来！
突然，院外传来跑步声夹带着“二姑娘回来了，二姑娘来了。”的吵嚷声。
贾琥回过神来，将书案收拾好，站起身走了出去.
第404章 倒台了
焦大领着一队骑兵冲进了明照坊。
远处朱启臻府前，站满了看热闹的人，一阵风拂过，一股难以名状的味道扑鼻而来。
焦大暗笑了笑，纵身站在马鞍上，一个翻空，跃过围观人群的头顶，稳稳落在人群前空地上。
围观百姓先是一怔，接着发出一声喝彩。
朱启臻府门前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站满了勇卫营火铳兵，一个个手持上了刺刀的火铳廷立在那里。在春日融融的阳光下，刀尖闪着寒光，杀气腾腾，一片紧张气氛。
在开着的朱漆铜钉大门前，林三挎着刀站在那里。
见焦大来了，林三连忙迎了上去。
林三双手一抱：“焦太爷。”
焦大：“嗯。”边说边大步走到门前大台阶上，向门内望了一眼，对林三说道：“王爷传话来了，说是一切都听大老爷的。”说完，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
林三瞄了一眼那枚令牌：“是。”
焦大又揣了回去，接着说道：“内阁那边没有谈拢，大老爷的话，抄了朱启臻的家，把家眷和下人都集中在后院，不许惊扰，等内阁发落。
所有的财物一体抄没，全都要造册呈报。书房你亲自处置，所有书信和墨笺抄拢后全部交给我，一张纸也不许落下。”
林三答道：“是。”
焦大又问道：“朱启臻在哪里？”
林三：“在那边前厅里。”
焦大带着几名护卫走了进去。
林三大声将焦大的话复述一遍，接着大手一挥：“抄！”
几名军官带领一群火铳兵从大门中拥了进去。
前厅廊阶上站着一队火铳兵，厅门洞开着，一把椅子摆在门内，椅子上端坐着朱启臻。
焦大领着几名护卫走了过来。
“哎！”带队军官突然发出了呵止声。
焦大又掏出了那枚令牌，走上前说道：“王爷军令，朱启臻交给我们了。”
那名军官瞄了瞄那枚令牌，手一挥：“撤！”领着那队火铳兵向前院走去。
焦大走进了前厅，望着朱启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朱启臻是吗？”
朱启臻没有答话，只是冷漠地扫了一眼焦大和他身后的护卫。
焦大拖过一把椅子，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一片沉默。
突然，后院那边传来了许多人惊天动地的哭喊声。
朱启臻微微动了一下，想要起来，结果还是坐着没动。
焦大：“我刚从东市大街那边过来，兵马司从废墟中找出了两百余具尸体，但更多的被大火焚毁了。据顺天府估算，百姓及客商未及逃出者六七百人。
另外还有数千人无家可归，大火让数百个生活富足的家庭支离破碎.”
听到这里，朱启臻脸都白了，过了好一阵子，才嗫嚅道：“说好的是烧毁报馆，怎么会弄成这样呢？”
焦大靠到椅背上：“不要自欺欺人了，你早该想到的。”
朱启臻默然了片刻，说道：“贾家打算怎么处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