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走了过去,把一张报纸递给了一名酒客,接着又给边上几桌各递上一张报纸,然后向二楼走去。
那名酒客接过报纸展看,身旁的酒客都把目光望向他。
“哟!粮食降价了,一两二钱一石了!”那名酒客惊呼一声。
“降这么多?”
“操!老子昨儿刚买的粮食,睡了个觉就亏了两百文。”
一阵哄笑。
那名酒客接着说道:“你可能要亏七八百文,装有南洋大米的海船已经在天津码头靠岸了。”
又是一阵哄笑。
说话的酒客红了脸:“看报纸看报纸。”
那名酒客笑了笑:“今儿说的是王爷领兵大破鞑子亲王这个待会再说,我看看又有哪个官员犯事了.”
说着,目光落到了报纸的左下角,朗声道:“户部库营郎中陈浩挪借十万两库银在民间放高利贷,每月坐收五千两利钱.利用漕运的船贩货牟利,每一次进项都在万两以上。就这个?”说完,面显迷惘之色。
众人也都怔在那里,前几次爆料的可都是官员阴私过失,让京城百姓大开眼界,吃饱了瓜。
这时,一个老北京说话了:“这里面大有文章啊!这个库营郎中负责收取和整理收来的税银,因为差事特殊,这个职位并不是很长久,一般规定三年一换,最多不超过五年。
虽然国库管理严格,但每天经手大量的银子,真想贪污,办法还是多的很。能坐上这个职位的官员身后都有着很大的背景.”
顿了顿,“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王爷这是要兴大狱了。”
“哗”的一声,众人大声哄闹起来
此时的内阁值房里,王鹤堂看完了那份报纸,轻轻地把它合好,凝神细思。
就在这时,李守中匆匆走了进来:“外面已经炸了锅了。”
王鹤堂眼角扯了一下,接着苦笑了笑:“这件事一定会闹出一场很大的风波。论职守,应从户部查起。论案件,应从陈浩那里查起。可是,陈浩是梅党的官员,户部一多半官员是先帝简拔的保皇党官员。
另外这件事肯定涉及贪腐,中间一定牵涉到一大帮人。国事艰难如此,倘若兴起大狱,动摇了国本怎么办?”
李守中:“没错,我担心闹出事,刚才命人将陈浩送回到他自己家里去看押起来。”
见王鹤堂不说话,接着说道:“这件事瞒是瞒不下去的。考虑到其中复杂的人事关系,不能彻查,只能草草收场陈浩是梅党的人,就让保皇党的人去审理此案。张广儒不仅是保皇党魁首,还在京城百姓心中有着不错的名声,就借助他的‘张青天’名头解决此事。”
王鹤堂犹豫了少顷,只得叹了口气:“唉,只能如此了。”
李守中犹豫了一下:“是不是将郡王请来商议一下报纸的事。自从董潘被流放关外之后,这已经是第八名被官报爆出来的官员了。朝中官员人人自危,时间久了,朝政就要大乱。”
王鹤堂望着他:“你是怎么想的?”
李守中:“能关停报馆最好,或者不要在报纸上爆料官员的阴私过失。”
王鹤堂想了想:“还是你亲自走一趟吧。”
李守中:“好吧,我现在就去。”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王鹤堂怔怔地坐在那里,好久才回过神来,望了望面前的报纸,两眼闪出幽幽的光来,经过这段时间的冷眼旁观,他已经看出了贾琥的心思,利用报纸搞臭文官的名声,然后对文官集团动手,获取更大的权力.
望着李守中逐渐消失在仪门外的背影,贾琥的嘴角撇过一丝笑纹。
他没想到李守中也是这样的人,不想着去解决问题,反而来劝他不要继续在报纸上爆料官员的阴私过失,甚至隐晦提出关闭报馆。
这就是清流啊!
火候也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等南边的东风了.
一阵微风拂面,贾琥这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转身向后院走去。
“王爷!”身后传来赖升的声音。
贾琥停下了。
赖升快步走了过来:“王爷,老太太带着二太太进宫去了,说是宫里贵妃娘娘要生了。”
贾琥先是一怔,接着淡淡道:“知道了。”说完径直走进了后院。
来到正房外,听见屋内有笑声,贾琥停下侧着耳静静地听着,原来是林黛玉和薛宝钗在说话,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一见贾琥进来,薛宝钗连忙起身,给贾琥道了万福,又对林黛玉说道:“我明儿再过来。”说完,走了出去。
贾琥笑问道:“怎么宝姑娘和伱说的这么热闹,见我进来就跑了?”
林黛玉笑着看了看他:“我们说些私房话,你少打听。”
贾琥听了笑道:“你愿意说,我还不愿意听呢。”
林黛玉掩嘴笑了笑:“我坐了好一会儿了,你扶我起来走一走。”
“小心点。”
贾琥小心翼翼地将林黛玉扶起来,搀着她慢慢走动:“明儿就是你生日了,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么,我提前让小厨房准备。”
林黛玉望着他:“明儿你不出门?”
贾琥听了,奇怪地望着她:“我为什么要出门?!”
林黛玉嘴一撇:“你问我?每次我过生日你都有事。”
这明显是在污蔑,贾琥装作没听见,搀着她一步一步慢慢走着,一边笑着说道:“一早杨大勇来了,说明儿迎春回来看你”
听了这话,林黛玉脸上又恢复了笑容:“从她回门到现在有一个多月了,我倒怪想她的。”
贾琥笑了笑。
第401章 闹事
从巳时末到现在,短短的几个时辰,贾赦却像过了几十年般漫长。
自从那日同贾琥进行了一次真诚的交谈,贾赦重新焕发出了斗志,再次踏入官场。
虽说已经下定决心帮助贾琥,但他的心中还有着一些忧虑,其中最大的顾虑就是元春和她的儿子福王。
因为早产,福王身子一直都很弱,太医院想尽了办法,吃药治不好,食补补不了,只能吃人参养荣丸来调补身子。对于这位福王,太医院几位都不看好,觉得他很难长大。
巳时末,凤藻宫传来消息,元春突然临产了,这让贾赦那颗心又忐忑起来,生怕她再生一个皇子,好在是位公主。
听到这个消息,贾赦那颗极度紧张的心一放下来,身子也彷佛一下子虚脱了,瘫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一动不动。
过了一阵子,贾赦撑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铜盆前绞了块湿帕子,擦了把脸,缓了缓精神。
这时,门外传来了宋璟的声音:“贾阁老。”
“进来吧。”说着,贾赦又坐到了大案后的椅子上。
门帘掀起,宋璟捧着一摞公文进来。
贾赦习惯地端起了茶碗,揭开碗盖,已经干了,只好又放下茶碗。
宋璟看在眼中,连忙放下公文,从小火炉上提起铜壶,把茶水沏上。
贾赦端起了茶碗,接连喝了几口才又放了下去。
宋璟这才开口:“阁老,这些都是各地寄来的紧要公文,需要您现在就看。”
贾赦点了点头,翻开一份公文看了看,然后拿起案上的毛笔在公文上工整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接着从衣袖中掏出一枚人名章,在印泥盒里印了印,最后在公文上盖了下去。
宋璟见了,笑着说道:“还是您老大气,那几位不仔细看个三两遍,不会签字用印。”说到这里,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那位每次都逐字逐句抠字眼的分析。”
知道他说的是梅昌文,贾赦笑了笑,翻开了第二份公文,简单的看了一遍,签字,用印。
很快,一摞公文便处理完了。
宋璟将公文整理好,先望了一眼窗外,然后小声说道:“刚听到的消息,都察院、翰林院和国子监那班清流们正在写奏疏,要联名参郡王。”
贾赦来了精神:“为了报纸的事?”
宋璟:“是。”
贾赦笑了:“告诉通政司,所有参郡王的奏疏都送我这来。”
宋璟眼睛亮了起来,笑着答道:“是。”捧起那摞公文走了出去。
就在这时,当值的文员走了进来:“阁老,首辅请您过去一趟。”
贾赦:“什么事?”
那名文员:“没说。不过小的恍惚听见李阁老提起了报纸”
贾赦明白了,站起身走了出去.
另一边的内阁值房里,王鹤堂沉着脸坐在大案前。
李守中默默地坐在窗前的椅子上,脸色也不好看。
这时,贾赦走了进来,瞄了一眼脸色阴沉的王鹤堂和李守中,不露声色地走上前,对王鹤堂:“首辅。”
“嗯。”
王鹤堂习惯地应了一声,两眼仍旧直愣愣地望着大案上的那份报纸。
李守中见王鹤堂发愣,忙笑着招呼:“贾阁老来了,快请坐。”
王鹤堂这才回过神,也笑着站了起来,说道:“坐,坐。”
贾赦在李守中对面窗下,三人一同坐下。
王鹤堂开门见山:“请贾阁老来是商量报纸的事情。”
贾赦眼光一闪,却不答话,只是望着王鹤堂。
王鹤堂:“如今朝廷人心惶惶,为了稳定人心,我们希望关停贾家报馆。”
贾赦想了想:“他们在怕什么?”
王鹤堂刚一开口就被贾赦将了一军!一时,怔住了。
李守中帮忙说话了:“黄河洪水肆虐泛滥,决口改道频繁,给两岸百姓留下了不尽的惊悸和悲怆,然黄河之水也灌溉两岸数省之田地,造福无数百姓”
“似是而非!”
贾赦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这完全是两码事。黄河独一无二,但大周朝不缺当官的,也不缺能当官的。吏部候缺的两榜进士多的很,不行就换人!”
这一下轮到李守中怔住了。
贾赦接着说道:“先帝在位期间顶着巨大的压力才将国库欠银追缴回来,这才几日,一个小小的户部郎中就敢挪借十万两库银,还在民间放高利贷,吃利钱.狗屁两榜进士,这样断子绝孙的钱都赚,圣人的脸面都让他给丢尽了!”
李守中万没想到贾赦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气得话也说不圆了:“你、你”
贾赦:“不要‘你’了,这个陈浩必须从重处治,否则国库的库银又要被借空了!”
李守中气得浑身发颤,却也明白贾赦的话不是危言耸听。
王鹤堂回过神来了:“陈浩的事要处治,朝廷这边也要稳住大局,稳定人心。”
贾赦:“贾家报馆不可能关闭!”
王鹤堂牙帮一咬:“那就停止在报纸上曝光官员的阴私过失!”
“不行!”贾赦的回答十分简短。
王鹤堂的脸腾地红了,刚想开口。
正在这时候,通政司通政使王文涛狼狈不堪地闯了进来,头上的纱帽已没了踪迹,身上的官袍也扯烂了,脸上还有好几道手指抓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