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雁来,春也开了,天也暖了,北京城里城外的树枝上也都吐出了豆粒般大的的绿芽。
此时的宁荣街上热闹非凡。
一排小厮站在椅子上,用长长的挑竿将结成花朵的大红彩带挂了起来。
宁荣两府门前也换上了簇新的大红灯笼。
北宁郡王府西角门前,装满了大箱小箱以及各种箩筐的马车骡车停了一长溜。
林之孝招呼着小厮将东西往里面搬,一只大大的箩筐被掀开了,里面是一颗颗大大的白菜。
这时几名小厮又抬了两只大大的竹筐过来,里面是几只活蹦乱跳、生机勃勃的七彩山鸡。
林之孝说话了:“送到院中把翅膀缝了,用精饲料喂养,明儿用的时候宰杀。”又一指另几名小厮,呵斥道:“混账东西,小心着点,那箱子里是用冰水养着的鲟鳇鱼,总共就两个.哎,那活鹿不是吃的,是给四姑娘画画用的,让人送园子里去.”
正说着话,贾蓉在赖升等人的陪同下走了出来,四处看了看,对林之孝问道:“东西都备齐了没有?”
林之孝答道:“回小蓉大爷的话,就差南来的果蔬了.”
赖升连忙回道:“正要回爷呢,商会的船已经抵达了码头,午后就能送来不会误了明日的筵席。”
贾蓉点了点头:“都用点心。明儿不仅南安王太妃并几位世交公侯诰命前来,永昌公主等几位宗室皇亲也会来”
正说着话,赖升插话道:“王家舅老爷来了。”
贾蓉抬头望去,只见十几名挎刀亲卫护着身着官袍的王子腾走了过来。
他的身后,几名礼部官员押着十多名车夫赶着十几辆大车。
贾蓉:“应该是礼部按制送寿礼。”说着,快步迎上前去。
王子腾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亲卫,笑着走上前:“大周朝立国百余年头一遭让我给赶上了,这婚礼还没办,礼部就要按制送上寿礼。”说着,接过礼部官员手中的礼单递给贾蓉。
贾蓉双手接过展看,金、玉如意各一柄,“富贵长春”宫缎一百匹,“福寿绵长”宫绸一百匹,金玉环四个,御制新书二部,宝墨二匣,帑银一千两。
看完礼单,贾蓉双手捧起举过头顶,朝皇城方向拜了拜,然后交给赖升,这才对王子腾说道:“烦舅老爷费心了,请里面吃碗茶。”
“不了!”
王子腾笑着摆了摆手,上前一步说道:“倭国使团今日进京,我要回去盯着点。”
贾蓉眼光一闪,早几天就有传言,说倭国人进京求援,没想到是真的,压下心中的思绪,对王子腾:“还没恭喜舅老爷喜得贵子呢。恭喜恭喜!”
王子腾一笑:“多谢多谢。百日宴的时候你可要来啊!”
贾蓉:“一定。”
王子腾开心地笑了。
一阵马蹄声传来,一行二十余骑向这边驰来。
贾蓉眼一亮,明白是贾琥从关外给林黛玉送来了寿礼,连忙走上前去
大观园中,王熙凤、尤氏在一群管事媳妇的陪同下,四处查看、指挥众人布置地方。
明儿是林黛玉及笄之年生日,又因南安王太妃、永昌公主等人全来,贾母便同贾赦、贾政及贾琏商议,大观园中收拾出缀锦阁并嘉荫堂等几处大地方来作临时休息的处所。
原本打算在天香楼摆寿宴,元春命太监送来寿礼并传话,让开大观园偏殿摆寿宴。
自二月初十,送寿礼者便络绎不绝。
除了远近亲友,朝中大小文武官员之家凡有来往的无不登门,就连各省驻京会馆也送来了寿礼。
宁安堂内设下大桌案,地上铺了红毯子,桌上地下摆满了寿礼,这还只是一小部分。
林黛玉院中人来人往,林之孝家的招呼婆子将尤氏婆媳挑选出来的寿礼送来给林黛玉过目。
迎春、探春、惜春和湘云、邢岫烟以及宝钗、宝琴都在,正围坐在大圆桌旁吃果子说笑。
宝玉今儿放假,也跟着过来了,这会子正凑在李纹、李绮姐妹身旁说笑。
大厅里琳琅满目,摆满了众人送来的各种寿礼。
琥珀正带着晴雯和雪雁清点着,见林之孝家的又送来了两大箱笼,苦笑道:“怎么又送来了两大箱?这边快要放不下了!”
婆子将箱笼放在屋中,然后退了出去。
林之孝家的笑着走到箱边,掀开箱盖:“这些是原顺天府尹李明博李大人送来的。大奶奶让送来给姑娘过目。”
惜春连忙走了过来:“都是什么好东西?怎么全是书呀?”
听了这话,迎春等人纷纷凑了过来。
探春拿起一本翻看,顿时眼睛一亮:“这是宋版书,还是苏州本的《李太白文集》。”
邢岫烟笑道:“我这本是蜀刻本的《唐柳先生集》。”
宝琴晃了晃手中的书:“我这本是《孟浩然诗集》。”
很快,众人便将两只箱笼中的书籍全部整理了出来,全是宋版书,有监刻本,也有地方刻本,有成册的,也有孤本,都非常珍贵。
众人面面相觑,送这么珍贵的书籍,还是两大箱,必定是有所求。
再想着林之孝家的话,原顺天府尹,大家都明白了,这位是来求官的。
大厅里陷入了沉寂。
这时,林黛玉换了身宽松的大红锦袍出来,头上也只插了一个红珠簪子,见大家默在那里,便笑问道:“怎么了这是?”
湘云和惜春连忙跑了过来,一左一右趴在林黛玉耳边,你一句,我一句,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林黛玉浅浅一笑,李明博也是够倒霉的,眼瞅着再有一年就可以平迁六部担任侍郎了,结果被皇帝一竿子扫了下来,如今正在候补——真讽刺,他可是前首辅宋成良的学生兼心腹,宋家在官场的唯一靠山。
不看宋成良以往的功绩,就是李明博这两年勤勤恳恳为朝廷和顺天府百姓办了不少的实事,也不该因为一时失察就夺了他的官职,让他回去待选。
人走茶凉,莫过于此。
皇帝的所作所为将帝王的无情诠释的淋漓尽致!
这段日子,李明博走了不少的关系,可惜都没有结果。
想到这里,林黛玉对林之孝家的问道:“送礼的人呢?”
林之孝家的答道:“大奶奶安排在前院偏厅用饭。”
林黛玉点了点头:“你去告诉他,让他转告李明博,就说我知道了。”
林之孝家的:“是。”答着,转身走了出去。
宝钗放下手中的诗集,笑着说道:“这两箱宋版书值不少钱。这个李明博一年的俸禄银子才多少?”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惊,全都抬起了头,望着林黛玉。
林黛玉笑着看了看宝钗:“这个李明博曾在扬州担任知府。扬州是个什么地方?那里的盐商富得流油,从他们脚底下抓把土,都能攥出油来。老话说,千里为官只为财。这句话不是随便说说的。”
宝玉哼了一声:“这些人都是国贼禄蠹,咱家不能同这样的人来往”
林黛玉斜了他一眼:“你以为城外那些庄园田地的地租能养得起荣府这么多人?就拿你来说,你每日的花销都够普通人家一年的。”
宝玉一张脸腾地红了。
就在这时,小红兴冲冲走了进来,身后几个婆子抬着两只羊皮做的包袱。
向林黛玉请了个安,小红将两封信双手递给林黛玉:“姑娘,二爷和林三的信。”
林黛玉一喜,拿起贾琥的那封信撕开展看,嘴角露出一丝笑纹,接着将信折好塞进袖中,又接过林三的信,拆开封口展看,只看了数行,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惜春好奇了:“什么事这么好笑?”
林黛玉忍住笑说道:“有人给你哥哥使美人计.”说着,捂着嘴笑了起来。
听了这话,众人都是一振。
湘云忍不住了:“林姐姐,能给我们看看吗?”
林黛玉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你看吧。”
惜春一把抢过信,除了宝钗,所有人都围了过去。
林黛玉笑着看了她一眼,望了望那两只羊皮包袱,对紫鹃说道:“打开看看吧。”
紫鹃:“是。”答着,接过雪雁递来的小银剪子把包袱拆开,里面的东西用皮子包裹着,小心解开,是一块巨丑的石头,只是表面的条纹看起来就像是面条团儿一样。
又剪开另一个羊皮包袱,同样用皮子包裹着,揭开一看,是一只玉碗。
紫鹃微微一怔,忽然想起了,将那个巨丑的石头放进了玉碗中,双手捧起,对林黛玉叫道:“姑娘,二爷送的是一碗长寿面!”
林黛玉何等精明,当看到那个巨丑的石头的时候就猜到了,望着这碗“长寿面”,眼圈儿突然红了.
第334章 算计
一缕缕阳光透过窗户撒在上书房的地砖上。
大殿里一片沉寂。
太医院院正徐元璐、王太医和四名太医院的主治太医都来了,这时都垂手侍立在那里鸦雀无声地等候建武帝审看医案。
看完了医案,建武帝慢慢抬起了头,嗓音有些沙哑地问道:“你们确定朕就只是伤了点风?”
众太医:“是。”
徐元璐:“陛下并无大碍,想是这几日朝务繁忙有些消耗,又吹了夜风.只要好好调理,好好将息,吃几剂药,再添几样食补便可。”
建武帝却并不放松,望向王太医:“你说说,为什么这几日朕会在下半夜就醒过来,还会流汗?”
王太医面显难色:“这”
建武帝的面容立刻凝重起来:“说。”
王太医为难了,踌躇了好一阵子才斟酌着说道:“子嗣由天定,非人所可事,一男并半女,听彼自降生。”
徐元璐跪了下来:“请陛下保重龙体,以社稷为重!”
王太医和四位主治太医跟着跪了下来。
建武帝始是一怔,接着他的脸一下子红了,将手一摆:“你们都回去吧,让朕一个人清醒清醒。”
众太医叩了个头:“是。”爬起来,一齐退了出去。
建武帝身子向椅背上一靠,坐在那里出神,好一阵子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时戴权从殿外走了进来,见状一怔,接着走到隔间提起铜壶,到御案前把茶水沏上,轻声说道:“陛下,您喝口热茶.”
建武帝:“什么时辰了?”
戴权瞥了一眼旁边的自鸣钟,答道:“回陛下,巳时快过了。”
建武帝:“倭国人该进京了吧?”
戴权答道:“是。刚送来的消息,倭国使团已经入住了礼宾院。”
“嗯。”
建武帝端起了茶碗,接连喝了几口才又放了下去。
“启奏陛下,凤藻宫的小李管事来了。”大殿外传来了当值大太监的声音。
建武帝和戴权对视了一眼,然后说道:“进来吧。”
稍顷,凤藻宫管事太监李忠捧着食盒低头哈腰碎步走了进来,走到御案边跪下双手高举上去,低声说道:“启奏陛下,这是德妃娘娘亲手熬的枣仁粥。”
建武帝的目光望了一眼戴权,示意他端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