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丞走了进来:“大人,刑部李尚书来了。”
李明博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连忙站起身,迎了出去。
李晋匆匆走了进来,直接问道:“没有弄错吧?”
李明博立刻答道:“千真万确,太后亲弟弟带领着家丁豪奴一路杀到胡同外,还杀了两名赶去救火的顺天府衙役。”
“他确实动手了?”
“人证物证俱全!”
李明博压低声音说道:“一炷香前,戴总管亲自来取走了状纸、供状和证词。”
李晋用询问的目光直望着他。
李明博苦笑了笑。
这时,一名差役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喘着气:“人、人都撤了.”
李明博一惊:“什么?”
差役:“外面的人都、都走了”咽了一口气,“说是去皇城请陛下做主。”
李明博心里一凉,颤声说道:“完了,全完了!”说着,摘下纱帽放在了大案上,脸色灰败地走了出去。
李晋回过神来,拿起大案上的纱帽,追上前说道:“先进宫再说吧!”
就在李晋、李明博赶往皇城的时候,朝阳门大街上,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正向皇城走去,最前面一具具裹着白布的棺材被高高抬起,死者家属个个披麻戴孝,哭声一片,引来无数百姓的观望。
一路上,不时有抬着棺材的队伍加入,前面的棺材从十几具变成了数十具,最终又变成了上百具,一行人便浩浩荡荡来到了皇城下。
此时,皇城已经戒备森严,城门紧闭,数千名禁军持枪挎刀站在城门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裹着白布的棺材被摆放在皇城外,死者的家人披麻戴孝跪在棺材后面,哭喊声一片。
上书房
宋成良这时正坐在御案边的椅子上咳嗽。
王鹤堂、杨阁老、石光珠和久不露面的吏部钱尚书都来了,这时都站在殿中,却一声不吭。
建武帝默默的坐在御案前,他的目光慢慢地落到了御案前。
御案前的砖地上到处撒着零乱的笺纸,仔细看去,都是诉状、供状和证词。
可见建武帝看了这些东西后是何等的震怒。
“这件事该怎么处置?”建武帝开口了,声音既硬又冷。
不等首辅宋成良说话,吏部钱尚书大声奏道:“陛下,天子脚下,首善之地,竟然出现了如此骇人听闻的惨案!必须从快从重处置,给受害者家人一个交代,给天下臣民百姓一个交代!”
听了他的话,建武帝多少有些意外,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疑惑,赞许地点了点头,接着又把目光转向宋成良:“首辅怎么看?”
宋成良叹了口气:“这件事已经不是内阁和刑部可以插手的了。”
建武帝明白了,点了点头。
午门当值大太监一阵风似地闯了进来,手中举着一张状纸,气喘吁吁地:“陛、陛下,受害者家人抬着棺材在皇城外哭诉,请陛下为他们做主.”
建武帝猛地站起身,大步走了过去,抢过诉状,急忙展看,接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声说道:“走,去慈宁宫!”
“宁国公来了,披甲佩剑在皇城下守着呢。”大太监连忙说道。
建武帝眼一亮,深深地点了点头,接着大步走了出去。
王鹤堂搀着宋成良和石光珠几人连忙跟了出去。
慈宁宫的大门洞开着,远远的,建武帝望见了坐在正殿门口的太后。
建武帝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众人跟了进去。
看着走过来的建武帝,太后笑了,笑着笑着,眼角落下了泪珠,说道:“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建武帝张了张嘴,一句话没说。
太后擦了擦眼泪:“非得要他死?”
宋成良立刻接言:“国舅爷仗着是太后的亲弟弟,屠杀百姓,草菅人命,如此天怒人怨,人神共愤。不杀,难以正国法。不杀,太后的贤名受损。不杀,民心尽失。请太后以江山社稷为重!”说着跪下了。
王鹤堂、石光珠、杨阁老和钱尚书、戴权一齐跪下了:“请太后以江山社稷为重!”
太后立刻将凶狠的目光投向了宋成良。
这时,建武帝走上前一步,接着在太后面前跪下了。
太后浑身一颤,翕动着嘴唇,半晌才说出话来:“皇帝,算我求你了.他是你的亲舅舅啊!”
建武帝没有答话。
太后眼中满是哀伤和乞求的神色。
就在这时,乾清宫副总管匆匆走了过来,跪倒在建武帝的身后,禀道:“陛下,皇城外已经摆了三百具棺材了.”
闻言,太后眼中露出了惊惶,她没想到竟死了这么多人。
这时,武清伯的身影出现在殿门边。
太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建武帝,把牙一咬,“谁叫你出来的?滚进去!”
武清伯却笑了,跪下给太后磕了个头,又对建武帝说道:“你比你大哥强多了,有心计,有手段,动起手来决不留情可惜,跟你父皇比起来还差太多哎,不说了。我不让你为难.”从袖中掏出一瓶毒药,扭开瓶塞,一口饮干,刚想说些什么,突然他浑身瘫软下来,躺在地上,两眼紧闭,接着一缕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
大殿外一片死寂。
太后闭了下眼睛,站了起来,转身向殿内走去,一边说道:“你走吧。等忠顺从宗人府出来,我就搬出宫去.你也不用担心受怕了。”
第286章 落幕
宗人府,设立于明朝初期,是管理皇族宗室事务的机构,掌管着皇帝九族的宗族名册,编纂玉蝶。
大周朝立国之后,不仅沿用了宗人府这个衙门,还把宗人府的职能进行了修改,把勋贵也纳入了宗人府的管辖之内。
宗人府还有一个职能就是监禁,虽然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皇室子弟犯法和庶民还是有区别的,他们不能交由三法司定罪,而是由宗人府进行审理判刑。
当然,只要不是得罪了皇帝,或者威胁到了皇权,一般都是以教诫为主,并不会对这些犯错的皇室子弟进行严刑拷打。
但宗人府真正可怕之处并非酷刑,而是精神上的折磨,每天面对着高墙,只能在囚室里生活,时间久了,是个人都会被逼疯。
“吱呀”一声,宗人府那扇铁门打开了,一个猥猥琐琐的小太监从里面探出头来,向四周瞧了瞧,然后走了出来,接着又出来一个红衣大太监,用一把大锁将铁门给锁上,二人低头快步向外走去。
高墙内的囚室里,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张木床。
床边的小木桌上摆放着一碗汤药,还热腾腾地冒着热气。
忠顺王这时一个人站在囚室门前,手捧着一封信,正仔细看着。
看完了最后一行,忠顺王抬起头默默地想着,良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身走到木桌前,端起药一口喝了。
怔了怔,忠顺王又把那封信展看细看,这次他看得更认真了,看完,又用指甲在重点处画了一画,耳边又响起了那大太监的话:“老祖宗说了,他现在一身血气,必须要避一避,哪个敢跟他碰,武清伯就是下场。
等摸摸他的脾气再说。另外,从现在起不再联系,各自安心养病,等待时机。”
与此同时,囚室相反方向的龙首宫寝宫里,太上皇正躺在躺椅上闭着眼睛,让两名宫女轻轻地捶腿。
夏守忠匆匆走了进来,将那两名宫女赶了出去,接着走到太上皇面前低声呼道:“太上皇!太上皇!”
太上皇慢慢睁开了眼:“怎么了?”
夏守忠:“司礼监的人撤了。”
太上皇一惊:“真的?”
夏守忠点了点头。
太上皇茫然了,坐在那儿怔怔地发呆。
夏守忠接着说道:“方才戴权告诉老奴,武清伯的家人递解回原籍,家丁豪奴全部送去了菜市口。另外,吏部钱尚书被免去了一切职务,限明日离京。凡是与武清伯有往来的官员全部被革职了,而且永不叙用。还有、还有.”
太上皇:“说!”
夏守忠咽了一口气:“宁国公和缮国公正在清理禁军,已经杀了两名副将和五名参将,十七名游击以上将官被下了兵部大牢.禁军完了!”
太上皇猛将一旁矮几上的茶碗扫出很远,大声吼道:“这个逆子!他不知道这些人都是忠于皇室的忠臣吗?他这是在亲手掘皇室的根基!”说着,猛地咳嗽起来。
夏守忠连忙上前扶起太上皇到软榻上坐下,说道:“戴权还说了,宁国公会从五万禁军中挑选两万精锐,再从各边镇抽调三万精锐补充。”说完,见太上皇的脸色十分的苍白,连忙端了碗热茶过来,轻声说道:“太上皇,您喝口热茶”
太上皇一张脸气得煞白,声音也有些颤抖了:“朕花了十数年才将军方的势力从禁军中清理出去这个逆子!”
夏守忠见状慌了神:“太上皇”
太上皇两眼都散神了,嘴中却说道:“出去。”
夏守忠急了:“太上皇”
太上皇:“出去。”
夏守忠无声地叹了口气,退了出去。
背后,太上皇的怒吼:“逆子!”接着传来了茶碗摔碎声和案几落地的声音。
太阳已经偏西。
宋成良背着手向皇城外走去。
贾琥提着宝剑跟在他的身后。
宋成良一边走,一边向贾琥问道:“陛下说,你想将梅昌文次子梅宗禄刷下去?”
贾琥:“不错。”
宋成良侧头看了他一眼:“宰相肚里能撑船,你现在是朝廷大员,应该大人大量,更要以朝局为重!”
贾琥“嗬”了一声,“这件事你老就不要管了。”
宋成良停住了脚步:“伱想做什么?”
贾琥没有说话,伸手抚了抚剑鞘上的龙纹!
宋成良一惊,接着很快镇定了下来,左右瞧了瞧,低声说道:“你不要胡来!”
贾琥高扬着脸,左手握鞘右手抽剑,“呛”的一声脆响,剑已出鞘,寒光四射。
宋成良下意识后退两步,这时贾琥说话了:“这把剑随我南征北战,斩杀过蒙古郡王和满清鞑子贵族,饮过叛军的血,刚才还砍了两名副将、五名参将的脑袋,唯独没有尝过读书人的血,有些遗憾啊!”说完,回剑入鞘!
宋成良蒙了,怔在那儿一动也不能动了。
贾琥笑着看了看他:“玩笑话。你老不要当真。”
宋成良回过神来,深深地望了一眼贾琥,说道:“你听好了。皇上迟早会弃了梅昌文这枚棋子,到时候整个梅党都会被清洗,他的儿子也不能幸免。这就是政治斗争的残酷,没有对错。”
贾琥笑了笑。
宋成良轻轻叹了口气:“你现在不能动梅昌文,他和贾雨村一样,都是陛下留着对付太上皇和忠顺王的。”
听到这里,贾琥心中一惊,不由向宋成良望去。
宋成良:“我刚才已经说了。这是政治斗争,是实打实的权谋斗争,高于现实但又基于现实,并不是谁的实力最强,谁就能取得胜利。当然,若是皇上能拉得下脸来,愿意背负骂名也行.可惜呀!”
贾琥将宝剑抱在怀中:“你们这些读书人的心眼真多,听不懂。”
宋成良一笑:“懂不懂都无所谓,你只要知道现在还不是杀梅昌文的时候就行了。你放心,梅宗禄不会是二甲头名,更不会考中一甲。谁让他得罪了你宁国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