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道、河道和驻军有三十余名官员被下狱抄家,那银子一车一车的往军营里运,再加上查抄的盐商家产,听说光现银就有上千万两。
看似简单粗暴的手段却解决了困扰朝廷数十年的难题。
就在扬州风平浪静之时,都中却早已暗潮汹涌。
天还没有亮透,宁荣街两旁聚满了围观的百姓。
宁国府大门紧闭,门洞檐下那两只白纱灯笼被寒风吹得晃来晃去,咯吱咯吱的响着。
大门的两侧和街道上已经布满了执枪挎刀的兵马司军卒。
大门前,兵马司指挥使、景田侯裘良亲自率领十六名亲兵守护着。
“来了!”不知谁低呼了一声。
清流们来了!
礼部右侍郎徐尧手捧着折子和都察院右都御史陈琳走在最前面。
他们的后面是数十位礼部、都察院、翰林院和国子监的文官,最后面是几百名国子监生员和进京参加建武二年恩科会试的各府举子,他们列成浩浩荡荡的长队,一个个神情肃穆。
皇城,兵部值房内。
兵部尚书王鹤堂背着手在书案前来回疾走。
礼部尚书许茂春、兵部右侍郎马茂诚和户部右侍郎倪友德静静地坐在那儿,望着王鹤堂。
王鹤堂停住脚步,轻轻叹了口气:“欺负孤寡老弱,非君子所为。你们太过分了。”
倪友德站了起来:“国库空虚,百姓厌战,只要合约签订,百姓们就能过上太平日子。别说牺牲一个贾琥,就是十个、百个也是值得的。”
一片沉默,王鹤堂没有搭话,眼中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正如所有人猜测,鄂弼是来和谈的,并且很有诚意:双方停战,签订合约,结为兄弟之国,重开马市,互相通商。裁撤兵马,保证十年之内不会向边境增兵,锦州城让与大周。
唯一的条件就是将贾琥的脑袋带回盛京。
如此条件不说满朝文武,就连皇帝都犹豫了,之所以没有表态,应该是怕边关将领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众文官们商量了一天一夜,终于想出了这个办法,让贾家自己上书,祈求为国赴死。
折子早已拟好,就差贾家人签名了。
他的目光慢慢地落到了公案上,一个好长的公折平铺在上面,公折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官员的名字,除了内阁和部分勋贵军方的官员,近七成的官员在上面签了名。
王鹤堂是正经的科举出身,于公于私他都该在上面签字,但他此刻却犯了难,因为他收下了鄂弼的那支千年老山参。
不过,一个勋贵将领换来十年的休养生息,虽说有赌的成分,但还是值得的。
想到这里,王鹤堂眼中的光也虚了。
许茂春十分平静,不疾不徐地说话了:“这件事确实不光彩,但咱们为的是大周的江山,大周的百姓!吾辈读书人行事光明磊落,皆出以公心,决无偏私!君子要以江山社稷为重,王尚书不要有顾虑。”
马茂诚:“部堂,若是漠北、辽西同时开战.”
王鹤堂倏地又走到公案前坐下,提起笔在公折上写下了“王鹤堂”三个字。
队伍在向前行进。
距离宁国府大门越来越近。
裘良铁青着脸,眼中寒光一闪,右手飞快地捏住了腰间的剑柄!
众亲兵的手都紧紧地握在刀柄上。
终于,队伍来到了宁国府大门前。
裘良板着一张脸,紧盯着面前的徐尧等人。
徐尧和陈琳对视了一眼,接着把袍服一撩,跪了下去。
第21章 掌权者的游戏
空气像凝固了!
裘良牙咬得咯咯作响,无奈闪开,众亲兵一齐向两旁一闪,将大门让开了。
徐尧和陈琳对视了一个得意的笑容,将手中的折子高举过头,大声道:“请太夫人以大周的江山社稷为重!”所有人都清楚,贾母就在宁国府。
众人齐声道:“请太夫人以大周的江山社稷为重!”
围观的百姓发出一阵骚乱。
人群中,几个头戴拉虎帽的清国人面露得意之色。
这时,远方传来了一阵马蹄声,街头拐弯处出现一队骑兵,棉甲上布满了尘土,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几分长途跋涉后的疲惫和憔悴。
为首之人竟是山海关总兵、宁远侯李承阳,他的身旁是副将曹毅。
曹毅脸都青了,又把目光转向了李承阳。
李承阳显得异常的平静,淡淡地:“进宫。”
皇宫是大周朝权力中心,几乎所有关于军国大事的决策都是在这里产生并昭告天下。
作为天下权力中心的大周皇宫有着三处最尊贵的地方:第一处是太上皇居住的龙首宫;第二处便是皇帝居住的乾清宫;最后一处则是位于皇宫东南处的大明宫,里面住着大周皇室辈分最高之人,太上皇养母、甄太妃姑母——老太妃。
当年高宗皇帝继位第二年突然驾崩,是老太妃联合四王八公将太上皇推上了皇位,为了让太上皇坐稳皇位,老太妃也是花了很多心思,太上皇对这位养母十分崇敬、孝顺,只要是她开口,他没有不答应的。
这位老太妃才是甄贾两家在皇宫中的靠山、主心骨。
大明宫正殿。
天已经大亮,这里仍然亮着灯光。
寝宫内,一位鬓发如银的老妇人正坐在榻上,手里数着念珠,嘴里在默默地诵着佛经。
门帘掀起,一个身着宫廷女官服饰的女子走了进来,她五官浓厚明艳,脸庞宽阔而圆润,下巴很饱满,有一种富态之气,没有戴官帽,云鬓上插戴着一支凤钗。
她便是贾政的长女,贾宝玉的嫡亲姐姐,贾元春。
寝宫的正中摆着一座紫铜香炉,元春走到香炉边揭开了盖子,往里面添了些沉香木,又点燃了明火,然后从隔间里提出铜壶,把热水倒进金盆,绞了一块热毛巾,这才走到老妇人身边:“太妃。”
老太妃依然闭着眼:“你祖母有书信来吗?”
元春低垂了眼:“没有。”
老太妃睁开了眼,先叹了口气,这才说道:“太上皇还在,这些人翻不了天,天,也塌不下来!”
顿了顿,接着说道:“我是没有几年好活了也该给你找个归宿了。”说罢又闭上了眼。
元春眼中掠过一道复杂的光,又望向了口中念念有词的老太妃。
龙首宫,小花园。
太上皇虽已白发萧萧,但精神尚好,此时正在小花园里缓缓地练着太极。
一大群太监宫女远远地服侍着。
龙首宫总管太监夏守忠疾步无声地走来,远远地站住。
太上皇的余光感觉到了,两掌下合,收式。
太监宫女们急忙上前,披衣的披衣,奉巾的奉巾。
夏守忠这才匆匆走了过来,在太上皇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太上皇手一摆,太监宫女们躬身退了出去。
“是个杀伐果决之人。”
太上皇背着手在石径上走着,“不过和他爷爷贾代化比起来还是差很多,八家才杀了两家,太保守了!”
夏守忠笑了:“这就是他的圆滑之处了。”
太上皇不露声色:“你是怎么想的?”
“老奴只是听说,没有亲眼见过,所以不敢妄言。不过,探子说,他练的兵很不错。”
太上皇走着走着,突然停住了脚步,问道:“水溶都跟伱说了些什么?”
夏守忠一惊,连忙答道:“回圣人,就是问问太妃娘娘的身体状况,也是一片孝心。”
太上皇冷哼一声,淡淡道:“虚伪。”说着又踱开了脚步,一边走一边说道:“当年的事确实是朕错了,是朕太过执迷,对不起太子,也对不起代善他们.朕也不想的,只是她姓刘,祖制不可违啊!”
夏守忠微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身后,当年昭武皇帝立下祖训,吴、刘两家永不通婚,更何况那个女子还可能是刘宗敏的后人。
一个仇敌的后人成了太子宠妃,更是诞下皇孙女,这对于皇室来说是耻辱,有损皇室尊严,更影响了皇室的纯正血统。
在有心人的挑拨之下,父子之间产生了隔阂,刘妃之死彻底破坏了父子之间的感情,皇孙女死于大火之中直接让父子反目成仇,最终酿成了悲剧。
“听说她跟刘妃长得像?”
“除了性子,简直是一模一样。”
太上皇转了话题:“去年体仁院有几笔账对不上,让人好好查查”
夏守忠也是聪明的,稍一打愣,大声答道:“是。奴才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太上皇满意地点了点头,“告诉皇帝,让贾琥送一局火铳兵进京,顺道将那些财物押送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大太监匆匆走了过来,禀报道:“忠顺王爷去了秦府。”
太上皇长长的寿眉慢慢凝聚拢来
京城说大不大,有点风吹草动,便会传遍大街小巷,宁荣街的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消息很快传到了相府。
宋成良做了二十年内阁首辅,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在大周士绅中拥有极高的威望和影响力,只是在太上皇的默许和当今的打压下,他已经失去了对朝政的把控,先是在宁远一事上处置失当,接着又闹出了盐荒,好在最后李明博替他圆了脸面。
太上皇的冷漠和皇帝的步步紧逼让他察觉到了危机,就在昨夜,宋成良拒绝了御使大夫裴衍的谏言,没有在公折上签名。
置身事外,是保全自己的最好方式。
所以他告了病假。
李明博的信已经摆在书房的大案上。
宋成良把眼镜往书案上一丢,贾琥的所作所为都在他的意料之中,甚至借机替林家报仇他也预料到了,无论他杀了多少人,查抄了多少财物,他都不感兴趣。
其中几行字却引起了他的兴趣,扬州府丞是甄家大公子的关系,甄家和贾家又是亲眷关系,贾琥却杀了扬州府丞一家,这就有意思了。
贾琥在替甄家遮掩什么?
“相爷!”门外传来了管家的声音。
“什么事?”
“午门传来消息,宁远侯进宫了。”
宋成良一凛,接着苦笑了笑,不得不佩服当今的手腕,文武之道,一张一弛,算是被他玩得明明白白。
接下来只要成功将王鹤堂拿下,再换上皇帝的人,他就能将边军军权握在手中。
他自然知道皇帝的心思,如今贾琥给皇帝送来了钱,就差粮食了。
大周朝不缺钱粮,只是不在朝廷的手中而已。
想到这里,宋成良心头一热,眼睛转向了江南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