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愣住了,一名身着大红蟒袍的老太监正站在门边,脸上堆着笑,说道:“听说首辅病了,杂家奉旨来看看。”
宋成良的长子吃惊了,好久才答道:“父亲在里间,请吧。”说着,领着老太监走了进去。
满屋子的药味,老太监微微皱了皱眉,接着走到床边,轻声说道:“首辅,杂家奉了太上皇的旨意前来看看您。”
宋成良:“我下不了床,不能谢恩了”
老太监心里不快,却还是满脸堆笑,“杂家会替首辅禀明太上皇。”说完,望向宋成良的长子,正色问道:“首辅的病如何?”
宋成良的长子立刻答道:“风寒,不碍事,吃几服药就好了。”
老太监点了点头,又对宋成良说道:“太上皇有句话告诉首辅:凡事不可不操心,也不可太操心,有些事要多为皇室着想,眼光放长远点,不要计较一时的得失。”
宋成良一惊。
老太监继续说道:“太上皇劝您在家好好养病,不要掺和南边的事,更不要上奏章。”
宋成良愣在那里。
老太监见宋成良发愣,忙劝道:“杂家多嘴说一句,有些事不能太较真,否则伤了和气就不好了。这江山社稷毕竟姓吴。您不听劝,可以换一个听话的人来主持内阁!”
宋成良终于明白了,沉默了一下,答道:“我身为内阁首辅,自然要为皇帝陛下排忧解难,为江山社稷肝脑涂地!太上皇已行禅让礼,就不该再插手朝政了。”
老太监的脸阴了一下,再肃穆了面容:“只要你同意在家休养,杂家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听到。”
宋成良脸上浮出了挣扎的神色,接着闭上眼:“请总管转奏太上皇,请太上皇多想想我大周的江山社稷,多想想天下的苍生百姓。早放手颐养天年吧。”
老太监静静地盯着宋成良,半晌,又劝道:“还是刚才的话,只要你同意在家休养,杂家依旧什么也没有听到。”
宋成良依旧闭着眼。
一声无奈的叹息,老太监从袖中掏出一个锦匣,打开盒盖,“这是太上皇赏赐首辅的药材。”一递。
宋成良这才睁开了眼,一瞧,微微一怔,人参?不对,不是人参。
看着锦匣中的药材,宋成良那张苍白的脸立刻变得更白了,颤声道:“这、这是什么?!”
老太监答道:“回首辅,是当归。”
“当归.”
宋成良的脸一下子白得像纸,两眼虚望着锦匣中的当归,昏昏沉沉地接过了那个锦匣,僵在那里。
宋成良的长子急了:“父亲?”
老太监也发现了,紧紧地望着宋成良。
就在这一刻,宋成良的脸由白渐渐转红,接着他的面部痛苦地抽搐了一下,嘴角慢慢流下了鲜血。
宋成良的长子惊了,大声喊道:“来人!”
“哇”的一声,一口鲜血从宋成良口中狂喷而出,接着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父亲!父亲来人啊!”
老太监也懵了,没想到会弄成这个局面,慌忙跑了出去,大声喊道:“传太医!传太医啊!”
在有心人的传播之下,满城贵族王公大臣都知道了此事。
所有人都明白,这对风雨相伴十几年的君臣,最终还是闹掰了。
第182章 太和楼事件 上
转眼到了八月初,再有两天就出伏了,炎热渐消,天气逐渐变得比较凉爽,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
太和楼在京城赫赫有名,坐落在西市的繁华处,背靠着皇室,无人敢在此闹事,就是顺天府、兵马司几个衙门轻易也不会进入太和楼搜查,一年间也不知有多少官员在这里摆酒谈事。
门前停满了车轿,人进人出,往来不绝。
一楼大厅内已经散坐着数十个人,或洽谈闲聊,或是等待,或是在那儿自斟自酌,更有的醉眼迷离在那儿摇头晃脑乱哄哄,热闹不堪。
穿着便装的先锋营参将正独自一人坐在靠角落的一张桌子边,两三个已经空了的酒坛子,横七竖八地躺在桌子上,已经半醉的他仍在捧着酒坛往碗内倒酒。
坛内的酒已经没了,心里便焦躁,将酒坛往桌子上一搁,大声喊道:“来人,上酒!”
一名伙计走了过来,见状忙劝道:“客官,不是小的说您,您不能再喝了。”
先锋营参将一掌打在桌子上,把一桌酒菜震得老高:“他奶奶的,怕老子喝酒没钱还是咋地?”
那伙计并不害怕,反而十分从容地答道:“客官说笑了,没钱的主也不会上咱太和楼来喝酒。只是,小的见您一个人,身边也没个同伴,这要是喝醉了酒,回家的路上再磕着碰着了,就不好了。”
先锋营参将先是一怔,接着摇了摇手,“不用你管,上酒。”
那伙计犹豫了一下,“客官.”
先锋营参将:“上酒!”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腰牌朝桌上一拍。
那伙计一瞧,上面赫然刻着“勇卫营.先锋营参将”几个大字,连忙陪笑:“是小的瞎了眼,不知道客官是勇卫营的军爷,小的这就给将军上酒,这就上酒。”说完,走向柜台。
掌柜的问道:“那边什么情况?”
那伙计凑上前,低声说道:“勇卫营的人,什么先锋营的参将。应该就是他了。”说着,捧着一坛酒走了回去。
掌柜的眼中闪出光来,最近朝廷闹出了一件大事,勇卫营从关外送来了请战的奏章,请求入关平叛,消息一出满城哗然,京城的百姓自然是欢呼雀跃,不仅是希望天下太平,更因为他们有着亲人在京营当差。
就当所有的百姓都以为宫里会直接传出圣旨的时候,宫里却沉默了,接着许多的官员开始上奏章,都是反对勇卫营入关的,理由五花八门,最多的理由是担心满清人卷土重来,朝廷再次丢失关外的疆土。
十几天过去了,上奏章的大臣们都统一了口径,关外更需要勇卫营,等第一批城池筑好,再根据情况决定是否要调勇卫营南下平叛。
掌柜的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平心而论,他非常敬佩在关外与北虏作战的勇卫营,也希望他们能南下平叛,迅速结束这场叛乱,还中原一个安宁。
可惜,这件事牵扯到了朝廷政治斗争。
作为义忠郡王的心腹,他知道很多隐秘的事情,更明白皇帝之所以迟迟不表态是因为受到了各方面的掣肘,其中最大的阻力便是太上皇。
现在皇帝想结束南边的叛乱,而太上皇却不同意,依旧想要借着逆匪的手来收割中原百余年的财富,消灭士绅大户。
这人一旦老了就变得固执自私,街巷内已经传出了谣言,说什么“老而不死是为贼”,步军衙门抓了几个,都是有家人战死在南边的京营遗属,没人背后指使。
这件事还将在家养病的首辅宋成良推向了风头浪尖,因为他上了一道劝谏太上皇放权,颐养天年的奏章。
尽管太上皇没有任何表态,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对君臣已经彻底决裂了。
这位首辅很难善终啊!
掌柜的坐在那儿,一双眼不时地暗中打量着酒楼上的酒客和上楼下楼的人,突然他眼睛一亮。
几名青衿蓝衫青年从楼上包间走了出来,为首之人相貌俊秀,手中拿着一把折扇,一边走一边扇动着,扇面上画的是一个美人,这青年正是左副都御史梅昌文的大公子,身后跟着的都是国子监的学子。
一群真正的纨绔子弟。
瞟了一眼正在喝闷酒的先锋营参将,掌柜的两眼望天滴溜溜转了好一阵子,在心腹耳边低语了几句,那心腹快步走了出去。
接着,一名酒客走了进来,先瞟了一眼角落里的先锋营参将,接着向刚走下楼的梅大公子一行走去,又惊又喜,大声喊道:“梅大公子,您来了,您也不打声招呼。嗬!诸位公子都在。”
说着,上前一步捏住一脸茫然的梅大公子的手臂,“大公子,我这有件急事和您说,走,咱们到边上去说。”说完拉着梅大公子向角落走去。
“哎,你”
“不要急,不要急,什么事,到边上去说。”
“不是,你.”
“我家将军有句话告诉你。”
“你家将军是谁?”
“这位就是我家将军。”
梅大公子抬头望去,眉一皱,并不认识,便问道:“什么话?”
那酒客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凑到梅大公子身边低声道:“我家将军说,糊涂油蒙了心,烂了舌头,不得好死的下作东西,还想当御使大夫,别作娘的春梦!也不想一想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没教养的野种!”
梅大公子懵了。
那酒客笑着望了望他,然后说道:“骂的就是你老子。”
梅大公子大怒,举手朝那酒客扇去:“我操你妈.”
那酒客一闪闪开,接着骂道:“你这狗娘养的。你老子为了一己私利,草菅人命,置中原百姓于水火之中,你们全家不得好死!”说完,狠狠地吐了一口痰,向后跑去。
望着青衿上的浓痰,梅大公子气急败坏地说道:“我打死你这狗东西。”说着,随手抓起一旁桌子上的酒壶,狠狠地朝那酒客掷去!
那酒客早防着,一弯腰,躲了过去。
那酒壶不偏不倚砸在了先锋营参将的头上,碎片迸溅,酒水顺着脸颊滑落,接着头上流出一缕鲜血。
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
喝的醉醺醺的先锋营参将瞬间酒醒大半,慢慢地回过了头。
梅大公子的目光和他一接,立刻打了个寒颤。
这时,早就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的太和楼掌柜走了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梅大公子回过神来,早已不见了那名酒客的身影,一指先锋营参将,怒道:“这狗东西辱骂朝廷官员,快把他抓起来!”
掌柜的假装一惊:“辱骂朝廷官员?大公子,您是贵客,又是小店的常客,该知道小店的情况。这位客官可是勇卫营的将军,可不能冤枉了人。”
梅大公子怔了一下,接着吼道:“那就对了。刚才就是这狗东西.”
先锋营参将开口了:“你骂谁呢!”
森冷的声音让梅大公子浑身一颤,把牙一咬,大声喝道:“怎么?敢做不敢承认!亏得你还是.”
“梅大公子!”
掌柜的一声断喝,走近先锋营参将,连忙赔笑:“这位将军,您大人大量,梅大公子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梅大人的公子,大水冲了龙王庙,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先锋营参将两眼闪着光,拿起桌子上的腰牌,一步一步向梅大公子走去。
所有的人都怔住了,他们的目光随着先锋营参将的脚步移动。
掌柜的睁大了眼睛。
梅大公子也睁大了眼睛望着一步一步走来的先锋营参将,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喉结动了一下,心虚地说道:“我、我爹是正三品左副都御史,你,你不能动我”
冷哼了一声,先锋营参将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梅大公子心里一松,掌柜的凑了过来,低声道:“梅大人是忠顺王爷的心腹,忠顺王爷一直与贾家不对付,您大人大量,道个歉,省得闹得两家不愉快。”
被他这么一说,梅大公子反应过来,接着有些激动了,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错过,立刻大声喊道:“站住。”
先锋营参将没有理会他,继续朝着柜台走去。
梅大公子来劲了:“本公子让你站住装傻是吧。告诉你,今儿这事我要告到都察院和大理寺去,不仅要将你这身皮给扒了,还要让你滚回关外和贾琥一起老老实实地去放羊。”
见对方仍不理会,气急败坏地说道:“你还是男人吗?你们勇卫营不会都是缩头乌龟吧!呸,一群乌龟王八养的.”
话音未落,先锋营参将手中的腰牌就砸在他的脸上,血顿时喷了出来,先锋营参将眼睛都红了,大吼一声冲了过来,一脚把梅大公子踹倒,然后骑在他的身上,斗大的拳头向他脸上猛砸,
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声让围观的人群心头一紧,这位军爷是个狠人啊!
很快,梅大公子昏了过去,掌柜的慌忙喊道:“将军快住手!”
先锋营参将终于停手了,看着昏死过去的梅大公子,眼中闪过一丝凶光,抬脚狠狠地踹在他的右腿上,“嗷”的一声惨叫,梅大公子疼醒了,接着又昏了过去。
场面更加安静了,京中子弟逞凶斗狠他们见得多了,就没见过这样的。
掌柜的走了过来,“这位将军快走吧。刚才有人去找巡街御史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不能落到对方的手中,否则事情就说不清了。”
顿了顿,“立刻去贾家,将事情告诉贾家的人,小店的人也会作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