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扬州地区就出现了一支强大的势力,而且没有两江总督衙门和兵部的掣肘,是一支完全属于贾琥的军队。
一晃十天过去了,此时贾琥正站在扬州城外大营的教场高台上,十余名将官肃立在两侧,高台下八千余名青壮排成了三个巨大的军阵。
贾琥跨前一步,高声道:“我叫贾琥,祖籍金陵,虽说生长于都中,但和大家一样都是江苏人。”
青壮们微微骚动了,因为乡土观念的影响,人们对同乡非常信任,不仅民间同乡联谊风气盛行,在官场上更是以同乡关系相互回护依附,一地之官同气连枝,一乡之人互为党援,可谓是社会关系中最为牢固的。
贾琥朝京师方向微微拱了拱手道:“蒙皇上恩典,本将南下练兵,组建勇卫营,这也是尔等的机缘,皇恩浩荡,军功封赏。只要你们上了战场敢拼敢打,我会如实上奏朝廷,为大家请功。”
说着,看了看下面的青壮,笑道:“大家听着,勇卫营属于边军,所以大家拿的是边军军饷,每人每月可有二两五钱的饷银,每天都有肉吃。”
这句话随着风传到了每一个青壮的耳中,青壮们的士气又为之一振,要知道江南大营的士卒每人一年只有二十两的饷银,各地巡防营更低,在家种地一年最多能有个十五两的收入。
贾琥一一扫视众将官:“按计划训练。”
杨大勇等人齐声吼应:“诺!”接着一齐走下高台。
边军的饷银不是这么好拿的,士兵们每日天不亮便要开始训练,五十名教官个个凶神恶煞,稍有懈怠便有木棍劈头盖脸打来,每日成绩不合格者还要接受惩罚,好在训练期间加餐,每天两顿干的,米饭、肉管饱。
贾琥再三思考,将勇卫营编练成三营,其中两个火器营,一个骑兵营,不在单设步军营。
骑兵由于缺少马匹,只能每日练习箭术和劈砍,再就是和火铳兵一起训练体能。
军营的生活枯燥乏味,一晃又五天过去了,这天清晨所有火铳兵全部出营,从今天开始他们要进行负重徒步行军训练。
中军大帐内,贾琥坐在当中的帅位上。
三把火铳摆在面前的案几上。
巡防营的鸟铳、江南大营的鲁密铳以及贾赦托粤海将军邬家从西夷人手中高价买来的滑膛枪。
滑膛枪:枪管长三尺半,口径约半寸,全枪长五尺半,平射状况下能够在一百八十至两百四十步左右距离上对敌方目标实施有效打击。
滑膛枪边上摆着一把刺刀,刺刀长约一尺,呈剑形,将刺刀的刀身插入固定在滑膛枪枪头一侧的金属套筒上,这样滑膛枪就可以带刺刀射击了,带了刺刀全枪总长度在六尺半,与普通长枪差不多。
使用纸壳子弹的滑膛枪士兵,射速能够达到每分钟2—3发甚至达到5发,这使得火铳兵能够打出足够密集的弹雨,即使面对骑兵的冲锋也不再是软弱无力的了。
如此一来,骑兵就不可能从正面再对步兵队形实施有效的攻击了,如果骑兵仍然想从正面接近火铳兵,它将首先遭到来自滑膛枪队形的排枪齐射,之后,还将遇到像长枪兵队形一样的有力抵抗。
鸟铳造价约三两,鲁密铳要在五两,西班牙人的滑膛枪售价二十两,造价估计在七八两。
两个火器营有战兵五千四百人,再加上应急,一次最少要从西夷人手中购买八千杆滑膛枪,再加上弹药,没个二十万搞不定啊。
嗯,两江总督欧阳霖派人给自己送来了五万两,还差十五万两,扬州府库应该能挤出五万两,剩下的就只能靠盐商捐输了。
眼瞅着就到十一月底了,新兵必须接受装填、操枪、瞄准、射击训练,最主要是进行实弹射击。
一阵阵算珠噼啪声从盐政衙门签押房内传出。
毛笔在账簿上不断地画圈,渐渐地,林如海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现在盐政衙门能拨出的库银已不足五十万两。
盐运使满头大汗走了进来。
林如海疑惑地:“这是怎么回事?”
“下官也是刚知道。”
盐运使气急败坏地:“半个月了,码头上只走了三十条船,仅三船盐运往直隶。”
林如海一愣。
盐运使:“他、他们明摆着要直隶闹盐荒若是朝廷怪罪下来”
林如海阴沉着脸坐在大案前。
盐运使气急败坏地来回疾走,走到门边倏地停住,又猛地转身,咬牙切齿地说道:“不行!咱们不能让他们牵着鼻子走!大人,我这就去缉私营,安排人立刻去抄了他们的盐窝子,好好整整这帮胆大妄为的盐商。”
林如海叹了口气,望了望他,说道:“你呀缉私营的人你也不是没看见,里里外外全烂透了。他们不会为了几两银子的饷银去碰这些手眼通天的盐商。再说,伱就确定那几处院子里藏的是私盐?在你来之前,我也曾查抄过数次,结果又如何?不过是让人看了几场笑话而已。”
顿了顿,“你去见姓汪的,告诉他,年关在即,这件事情闹大了,朝廷里怪罪下来,总要有人顶罪的。林家还是以前的林家,汪家还是以前的汪家,贾家也是以前的贾家。”
盐运使:“好。”说完,匆匆走了出去。
“乓啷”一声,一只青花官窑的茶碗砸在书房地上,碎片四溅!
站在旁边的汪大公子,还有站在书房外的几名汪府小厮一个个吓得脸色都变了。
汪总商气犹未消,走到书案前坐下,顺手抓起书案上那块白玉镇尺狠狠地摔在地上!那块镇尺碎片四溅!
空气都像凝固了,书房里一点声音都没有,汪总商坐在那儿,胸脯不断地起伏。
这时,萧总商从门外走了进来,看见满地的碎片,先望了一眼兀自坐在那儿生气的汪总商,接着走到汪大公子身边,问道:“这是怎么了?”
汪大公子:“刚才盐运使来了,林如海那儿传话来了,说是若直隶闹盐荒,就拿汪家顶罪!”
萧总商闻言大惊,走到汪总商身旁,说道:“姓林的这是搭错了哪根儿筋!”
汪总商这才叹了口气:“你来了。”
萧总商:“您到河岸上看去,到处是列队而行的官军,我问了,这样的训练最少持续两个月。咱们的私盐怎么出?”
汪总商只是摇了摇头,仍然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萧总商:“汪兄,不能再等了,赶快把那二十万引盐运到山东、直隶去吧。山东最近的盐价已经到了六十文,直隶五十文,每张盐引缴纳三两税银,再扣除其他的关税,咱们这趟最少能赚一百二十万两。”
顿了顿,“以往朝廷整饬盐务,照例是另派钦差前来查明实情,然后大家象征性地捐输也就过去了。这一次不一样,姓贾的就是来杀人的,等他刀磨好了.江家、程家想斗,让他们斗去,咱们没必要趟这趟浑水国库空虚,直隶盐荒,这都是机会,只要咱们替皇上、替朝廷圆了脸面,就是大功一件!”
汪大公子愤愤地:“姓林的也太欺负人了。”
萧总商神色严肃起来:“太平年景,直隶闹盐荒,这可是重罪。知府李明博是首辅的人,林如海背后有贾家,朝廷的板子只会落到咱们盐商的头上,而汪兄又是盐商总商之首。”
正在这时,管家匆匆走了进来,在汪总商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汪总商脸色立变:“唔?走多少盐?”
管家:“说不太准,一二十万引吧?”
一条条大船,停靠在盐运码头,青壮们正往船上背盐。
远处,大队的挑夫,挑着盐担向码头走来,河岸上有一队扬州府衙差役在警戒。
这时,扬州知府李明博带着黄总商、马总商走过来。
只见船舱里堆起了一袋袋的盐,青壮们还在不停地装船。
李明博:“这十五万引盐算是解了直隶、山东的盐荒。”
马总商微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身后,“多谢府台大人指教.李大人,请您再同首辅说说,马某也渴望替首辅分忧。”
李明博手一摆,笑道:“这么多年来,咱们也是有些交情的。”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只要你肯出力,我一定禀明首辅,保你富贵平安。”
马总商见时机已到,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递过去:“往后还请府台大人关照,一点儿小意思,略表存心。”
李明博推辞道:“大可不必,都是自己人,何必如此?”接过略瞥一眼——那银票上赫然露出“叁万两”三个大字!
黄总商双手一抱说道:“日后还要多承府尊大人的庇护!”
李明博这才点了点头,把那张银票塞进袖中,接着说道:“黄总商言重了。多久能装完?”
黄总商:“日夜不停地装,也得装三天。”
码头上传来一声嘹亮的吆喝:“开船喽——”
看着远去的运盐船,李明博满意地笑着点了点头。十五万引盐就要缴纳四十五万两税银,黄、马两家额外捐输五十五万两,自己不仅替首辅圆了脸面,更是解决了一场危机,这一任结束,怎么也该特简个按察使之类的官职。
正在这时,李明博的师爷走了过来,“府尊,刚才府衙来了一名将官,贾伯爷那儿传话来了,说是今日黄昏之前送五万两现银去军营,另外,每天多给军营拉三十头猪去!”
顿了顿,“这是军令!”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了过来,众人注目望去。
一骑马渐渐地驰近了,奔到黄总商面前停了下来,那人跳下马,大声禀道:“老爷,商会传来话,请您和马总商立刻回商会议事。”
第15章 愤怒和现实
盐商总商会。
街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商会大门紧闭。
院子里,站满了管事仆人,一个个神情紧张鸦雀无声。
大厅内,八位总商对面坐在一条长桌旁。
这时,墙角的自鸣钟突然响了一下!
所有的人都是一颤。
汪总商回头望去——午时正!
沉默了一阵,汪总商说话了:“距离落日还剩三个时辰,不能再拖了。”接着,他将手压在那份公文上,“四十万两,一家五万两,都回去准备下,一个时辰后,一同运往城外军营。”
程总商抬起了头:“这个好说,四十万两,从船舱缝儿里扫扫,也扫出来了。只是,那个姓贾的不知道搭错了哪根儿筋,竟然在河堤上练兵,这盐怎么走?!”
白总商:“多久?”
程总商:“说起码两三个月。”
“要这么久?!”众人都是一惊。
汪总商怔住了,坐在那儿又沉默了好一阵子,然后手一挥:“不管这些,先将差事应付过去,这是捐输,也是军令,误了时辰会死人的。”
众人都沉默了。
江总商冷着脸问道:“一张口就是四十万捐输,还必须日落前送到,这姓贾的什么意思?今天要四十万,明天再要四十万,就算咱们家业大,又能撑多久?”
众人又是一惊,全都抬起了头,望着汪总商。
黄总商眯着眼睛:“扬州是抛金撒银的地方,花这点儿钱算不上什么。若是咱们能搭上勋贵军方这条船,别说是四十万两,就是四百万两也值得。”
江总商哼了一声,汪总商连忙抢过话头:“就这样,就这样。船到桥头自然直嘛,咱们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吧。”
黄总商点了点头。
汪总商:“最近,咱们把私盐都停了。一边按部就班地走户部调拨的官盐,一边趁着盐价大涨将两个盐仓的盐全部出掉。我算了一下,除去交给盐政衙门的税银,咱们还能赚不少。朝廷得了钱,军营那位得了脸面,大家平安无事。”
江总商没好气地回道:“汪兄,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还怕一个黄毛小子不成!大大小小两榜进士出身的官员咱们见得多了,多少钦差,来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喊得凶,最终还不是拿着银子乖乖滚蛋。”
黄总商:“这回不一样!没看见吗,人家手中握着军队,你是不是嫌自己活得久了?”
江总商怒喝:“我用不着你教训!”
马总商:“不要动怒,不要动怒。黄兄也是为了大家考虑,老话说,富不与官斗,惹翻了他”
江总商猛将桌上的茶碗扫出去很远,缓缓站起身来,冷笑一声:“伱老马在江南也算是个角色,如今倒好,整天跟在别人身后应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人家的奴才下人。”
马总商顿时涨红了脸:“你!”
黄总商一拍桌子:“要说话你就好好的讲,别在这里指桑骂槐。”
江总商一听更怒了:“一个盐商,居然勾结外人,吃里爬外!”
黄总商脸色一变,倏地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大声说道:“其实这并不关黄某个人的什么事。说白了,我是想给盐商走出一条活路来。”
江总商冷冷地:“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盐商、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黄总商:“放心,我会给你个交代。”
江总商:“交代?你得了好处,我们可没了活路。”
黄总商也不说什么,从怀里掏出一柄匕首,直接扎在自己的大腿上,深入刀柄,鲜血流淌出来,将深色的裤子染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