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明从萨尔浒开始 第92节

  疯了的包衣一路大声喊叫,跑过护城河边的甲兵队列,他全身都是血,后脑勺上的辫子成了黑红色,像剥了皮的狗。

  “把他斩了!”

  牛录额真恶狠狠道,这位女真将领打过叶赫、征战过辉发(女真部落),在萨尔浒亲手砍死过杜松家丁。

  尸山血海见得多了,他知道,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

  一名真夷甲兵快步上前,挥刀朝那发疯包衣砍去。

  重刀斩下的前一刻,满身是血包衣突然滚进护城河中:

  “主子死了,奴才把主子拉下去喂狗了。”

  河中布设的竹签铁蒺藜刺穿他身体,他嚎叫着沉入河底。

  这样恐怖诡异的画面,引起两岸后金兵注意,城头守军也望向河面发狂的包衣。

  上万双眼睛注视着这个被逼发疯的包衣,有人在笑,有人沉默不语,一些后金兵开始低声议论着什么。

  “都愣着干嘛,冲进去,杀光南蛮子!”

  冲到对岸的十几个牛录额大声叫喊,他们意识到身后发生的变故。

  开原城破在即,他们不可能将甲兵撤下。

  两名甲喇额真和牛录额真被炮子打死,固山额真也生死不明。

  一阵短暂的慌乱后,这些百战余生们很快反应过来,他们重整队列,牛录额真组织兵力,继续攻城。

  后金军律,旗主战死,城池未被攻下,牛录额真全部被砍头。

  “他们快守不住了,攻破此城,杀光南蛮子,给主子们报仇!”

  一名凶悍的牛录额真挥舞重刀,砍翻前面几个乱跑的包衣,冲上浮桥,在他身后,三百名真夷甲兵吼叫着给主子报仇,跟着牛录额真冲向对岸。

  “打中没?”

  茅元仪和两名炮手开始清理炮膛。

  “阎王要他死,逃不掉的。”

  茅元仪举起裹着羊毛的刷子,蘸了下水,将刷子伸入滚烫的炮膛,滋滋声响,乔一琦眼前升起白色水蒸气。

  “继续开炮,不要停!”

  乔一琦不顾腿上的伤,大声命令。

  “朝哪里开炮?”

  茅元仪让王长之和韩真义装填炮弹,自己拿起标尺比划起来。

  乔一琦眼珠子转动,表情兴奋,俯视城下密密麻麻的后金兵,像猎鹰在观察猎物。

  “那边,推盾车的包衣,后面还有群白甲兵。打他们!”

  “这边,对着土墙前面打,黑压压的有几千鞑子吧,一炮下去能打死几十个!”

  “把鞑子杀光!”

  茅元仪冷冷道:

  “乔监军,这不是子母铳,打完一炮就换子铳,这炮管几千斤重,换不了子铳的,刘总兵说这炮工艺不良,连续开十发就可能会炸膛。”

  “炸膛?”

  乔一琦想了会儿,正色道:

  “北门快守不住了,不把建奴这波攻势挡住,开原就完了,炸膛也得开炮,才第二发,还有九次,快装弹!”

  “你们怕的话,就先瞄好,本官来点火,本官死也要拉几个鞑子垫背!”

  “先打浮桥,把桥都打断,让过河的鞑子有来无回!”

第94章 浑河日不落

  “宣武将军,果如你之前所料,镶蓝旗分兵援助赫图阿拉,估摸着李昱辰和林丹汗待会儿也该回来了,你这招瞒天过海,暗度陈仓,把十几万建奴玩弄于掌骨之中,真是神来之笔!”

  铁岭参将府,辽东巡抚康应乾正坐在宿敌丁碧的参将位置上,悠然品着热气腾腾的碧螺春。

  三天前,当听到奴酋率十二万大军起兵攻打沈阳,康应乾忧心匆匆,每日为开原安危担忧。

  大兵压境,康监军甚至劝说刘招孙逃往朝鲜,然后从朝鲜浮海逃回关内。

  几天下来,刘招孙指挥开原兵奇袭铁岭,又派骑兵营打着总兵旗号奔袭赫图阿拉。

  一番操作下来,镶蓝旗被迫多次分兵,济尔哈朗已经将自己陷入危险之中,如果刘招孙愿意,随时可以吃掉他们其中的一支人马。

  康应乾紧绷的神经稍稍缓解,等到完全控制住铁岭,他又开始憧憬新的未来。

  这时情报司司长裴大虎正带着十几个队员,在中军卫队的协助下,将丁参将多年搜刮的民脂民膏,一箱箱朝院外搬去。

  “没想到丁碧一个小小参将,竟能榨取如此多的民脂民膏,还有这么多娇妻美妾……怪不得辽人都说丁碧是辽东首富,这种贪将,早该让熊经略一刀斩了!上次彭勇未能刺杀此伲獯慰刹荒苋盟偬恿耍 �

  康应乾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是颇为得意,这次奇袭铁岭,占了丁碧老巢,战兵在参将府地窖下面搜出十三万两银子,三千多两黄金,粮食布匹更是堆积成山。丁碧设在铁岭的几十家商铺,以后也要被刘招孙接手。

  虽说,目下丢了开原,却又占据了铁岭,而且有丁参将这些家底作为补偿,康应乾算了算账,觉得不是很亏。

  不过一想起乔一琦袁崇焕他们还困在开原,他又有些于心不忍,继续道:

  “只是,乔一琦和袁崇焕他们受苦了,刚才塘马禀报说,黄台吉在开原北门聚集了上万兵马,浮桥都修了八座,日夜攻打北门,刘总兵,咱们还得赶紧北上救援啊。正好镶蓝旗分兵,此时救援开原,内外夹击,或许还能一举击退黄太吉。”

  “到那时,咱们就有开原铁岭两城,让白杆兵浙兵在沈阳和后金死磕,咱们坐享其成,哈哈哈哈。”

  康应乾充满期待的望着对面坐着的刘招孙,刘招孙见他不再说话,这才缓缓开口道:

  “康监军,本官不去开原,本官对黄太吉不感兴趣。”

  “啊?”

  康应乾手中茶碗一歪,差点摔在地上。

  康监军小心翼翼将茶碗放回桌子上。

  刘招孙接下来说出的话更让他吃惊。

  “本官要去沈阳,灭后金,杀丁碧,救白杆兵浙兵!”

  “去沈阳?”

  康应乾呆了一会儿,问道:

  “这是何意?刘总兵,你疯了不成?奴酋有十万人马在沈阳,咱们只有四千人。”

  刘招孙放下茶杯,猛地从座位上站起:

  “不足十万,正白旗、镶蓝旗已被调走,沈阳后金兵也有抽调北上,浑河岸边的后金兵,苦战两日,估计已现颓势。对了,还有,努尔哈赤死了,机不可失,本官将率精锐杀回沈阳,一举扫灭八旗!”

  康应乾目瞪口呆:

  “什么,奴酋在沈阳,怎么死的?”

  金虞姬已经开始帮刘招孙穿戴铠甲,她前胸贴着官人后背,仔细的将锁子甲护颈系好。

  刘招孙感觉到金虞姬身体温度,会心一笑,转身对康应乾信口胡诌道:

  “他被一名辽镇炮手打死的,据说死的很惨。”

  “半个时辰后,本官将率全部人马奔袭沈阳,林丹汗八千骑兵随后即到,还有李昱辰和布尔杭古他们。”

  “康监军,我汉家男儿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你可愿意随本官同行?”

  康应乾张大嘴巴,胡须抖动,喃喃道。

  “老夫愿意。”

  铁岭北门。

  宣武将军刘招孙站在高耸的角楼上,放眼朝北方望去。

  身边陪着的王二虎,邓长雄满脸焦虑。

  三千六百名战兵已经生火造饭,又在瓮城进行了短暂休整,此时体力充沛士气正旺。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奔袭赫图阿拉的骑兵还没有返回,这次奔袭沈阳,不能没有骑兵掩护。

  刘招孙占据铁岭后不久,努尔哈赤率大军抵达沈阳,他在攻打白杆兵浙兵的同时,也没忘悬在大军背后的这把利剑,在沈阳周围埋伏下大量哨马和骑兵,在靠近铁岭的位置,更是布置几道斥候线。防止铁岭明军突然南下袭击。

  刘招孙占据铁岭后,便在城中搜捕奸细,杀了好几百人,铁岭也和开原一样,只许进不许出,彻底摧毁了努尔哈赤在铁岭的情报系统。

  前几日,刘招孙又摆出副准备北上的姿态,后来直接派出大股骑兵去袭扰赫图阿拉。

  听闻消息后,和济尔哈朗一样,努尔哈赤也抽调人马北上驰援,派出了五千多人,大都是骑兵,这样一来,后金对铁岭方向的哨探便松懈下来。

  “来了,骑兵来了。”

  刘招孙指着远处地平线上升起的一道黑色波浪,大声对身后两位千总道。

  “召集全军,准备出发。”

  北门瓮城城下,聚集着旗队长以上军官。

  考虑到袁崇焕还在开原受苦受难,刘招孙只好亲自来做做战前动员!

  刘招孙抬头望向众人。

  “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

  “老奴在萨尔浒怎么打我们,本官今天就怎么还回去!”

  “到了沈阳,建奴哪旗兵马在打白杆兵,咱们就灭哪旗。”

  邓长雄、王二虎、李昱辰、布尔杭古等将领勒马站立,静静聆听刘总兵命令。

  瓮城之中,三千战兵已经为即将开始的百里急行军做好准备。

  瓮城外面,三千多匹战马正在悠闲的咀嚼草料,无论是叶赫人汉人还是蒙古骑兵,都做好了冲杀的准备。

  刘招孙将头凑到裴大虎面前,低声问道:

  “他娘的,不说是八千骑兵吗?这他妈四千都没有,怎么回事。”

  裴大虎苦笑:

  “打完赫图阿拉,蒙古人嫌抢的东西少,一半多都跑回察哈尔了,林丹汗拦都拦不住。”

  刘招孙心里暗骂,这些蒙古人真是坑,还好这次进攻,他们不是主力。

  宣武将军抬头望向东边天空,此时晨光微曦,他神色沉静如水,开始下令。

  “传本官将令!”

  “李昱辰率骑兵一千人,突袭建奴哨骑,断绝沈阳奴贼消息!”

  “布尔杭古率骑兵一千人,掩护战兵两翼!遇有零散敌兵,驱逐即可,不许追击!”

  “全军携炒面,舍弃辎重粮草,向南急行军,务必于明日日落前,赶往浑河南岸,击败沈阳后金兵,有退缩者,斩!”

  中军卫兵升起一面蓝色令旗,传令骑手举着令旗飞奔向各个千总部。

  千总令旗官挥动千总令旗,各营把总将作战命令传达给各旗队长。

  在各旗队长此起彼伏的竹哨声,瓮城休整的战兵纷纷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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