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明从萨尔浒开始 第86节

  刘招孙的穿越让历史发生了偏移,开原铁岭没有被后金攻陷,李如桢继续当他的总兵。

  由于开原崛起,辽镇与朝廷的矛盾,也更为激烈,加速了部分辽镇将领投靠后金的进程。

  在刘招孙的影响下,熊廷弼对辽镇彻底失去信任。

  这次带回的八十万内帑,经略大人只拿出了十万两给辽镇,剩余用作防御工事的修建。

  熊蛮子这样做,坏了辽镇规矩,在李如桢、丁碧等人的运作下,言官御史起来弹劾熊廷弼。

  给事中姚宗文上疏说“辽事日困”,皆因熊廷弼“废群策而雄独智”,攻击熊廷弼刚愎自用。

  魏应嘉,御史张至发则弹劾他“出关数月,漫无计划”,志大才疏,只知道用“尚方宝剑逞志作威”,还说,熊廷弼有贪墨辽饷之嫌。

  御史冯三元更厉害,列出熊廷弼“无谋者八,欺君者三”。在辽东滥杀辽镇,“以杀为威”,导致辽东人心不附,如今“辽事已坏,乃欲卸担而去之”,无君无臣,冯三元建议,将此乱臣贼子逮拿治罪,以儆效尤。

  诸多官员中,只有给事中杨涟的观点比较折中,认为熊廷弼这几个月在辽东功过参半,他指出:

  “议经略(熊廷弼)者终难抹杀其功,怜经略者亦难掩其咎。”(6)

  三个多月来,熊廷弼每隔几日,便要上疏自辩,还要和言官御史们对骂。

  努尔哈赤大军压境,辽镇无所事事,言官御史背后捅刀子。

  就连辽沈两城居民,在听闻奴贼将至,也个个面露喜色,像是在迎接王师归来。(7)

  沈阳城中,遍布奸细,杀之不绝。

  内外交困,熊廷弼早已心力憔悴。

  如果不是皇上知遇之恩,一直全力支持,如果不是真名士还在开原苦撑,熊廷弼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才兼文武无余子,功到雄奇即罪名!

  九月二十六日,努尔哈赤率十二万大军南下。

  沈阳城中纷乱如麻,除了蒙古人和女真人,无数女真化的辽人,私下聚在一起,秘密商议如何协助大汗攻下这座坚城。

  朝廷紧急征调登州、莱州等地战兵,渡海驰援辽东。

  辽东经略熊廷弼率白杆兵、浙兵,山东兵,以及城中为数不多的辽地军民,还在为这片汉家河山,做最后的抗争。

  ~~~~

  开原兵备道袁崇焕一行抵达沈阳时,建奴正红旗的前锋巴牙剌,已经逼近到城北八十里。

  身着藤甲藤盔外披铁甲的白杆兵斥候在沈阳官道上来回奔驰,不断将前方军情传递回川兵大营。

  数千白杆兵背靠着沈阳羊马城,在外面又修筑起三道防线:壕沟、据马、地包。

  土司兵还在壕沟里铺设了柴草,上面浇上桐油,据马周围布设蘸了马粪的铁蒺藜。

  袁崇焕粗粗看了一眼,有些工事他不知道名字,不过却觉得白杆兵防线颇为坚固,建奴若想攻破,需要付出惨重代价。

  得益于刘招孙这几个月在开原的苦撑,援辽白杆兵兵力比原本历史上更为雄厚,也更早抵达沈阳,因此他们可以从容修筑工事,不再像历史上那样仓促迎战,刚开战就被占据地利的后金军围攻。

  袁崇焕不敢拖延,来不及和白杆兵套近乎,便拉着十几辆空荡荡的马车,匆忙进了沈阳城。

  “哈哈!秣马厉兵,真乃强军之态,再差一点,就能赶上咱们开原兵了。”

  乔一琦望着层层叠叠的防御工事,思绪飞回到开原之战时,他不动如山,守住了北门,他暗暗祈祷,今天到了沈阳,自己嘴巴也能不动如山,不要泄露刘总兵的秘密。

  三人带着卫兵走到城门桥前,被手持白杆枪的土司兵拦住。

  一个身材高大的土司兵反复查验袁崇焕的文牒,觉得袁崇焕口音很怪异,他们检查马车,又去请示把总。把总过来,用复杂的表情望向三人,好在秦建勋认识这几个白杆兵,折腾了好久才放三人进城。

  “周亚夫治军,也不过如此啊!”

  袁崇焕喟然长叹。

  护城河与城墙之间的平桥换成了托板桥,走在上面有点晃,终于走到对岸,走过城门甬道,走过瓮城,终于进入主城。

  举目四望。

  沈阳东西大街上,成群结队的辽镇兵马,络绎不绝的运粮马车。

  望着这座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坚城,袁崇焕心中升起无限感慨,想起自己这趟来沈阳肩负的重任,回头对乔一琦、秦建勋喊道:

  “走,要粮饷去也!”

  ~~~~~~

  九月二十九日

  低沉的海螺号在辽北各地上空飘荡。

  从天空俯瞰,千千万万个小黑点沿着小路缓缓向南,如一条条黑色小溪,最后在抚顺关汇成浩瀚兵潮,一支数万人的后金前锋汇聚于抚顺关,向大明彰显着他们气吞山河的实力。

  抚顺关关内,飘动着无数八旗旗帜。

  墩堡前面场地上竖起了面一丈六尺的后金汗旗。

  前厅内摆着十多张靠椅,后金汗端坐上首,下面还坐着八旗旗主,科尔沁王公和汉人大臣。

  坐在上首中间的努尔哈赤面色平静的微微低头看着地面,在他面前,跪着个汉人模样的中年人。

  “大汗,这是沈阳城兵力部署详情,还有白杆兵、浙兵的防御图,请大汗过目。”

  那汉人双手将一叠账簿举过头顶,不敢抬头,毕恭毕敬道。

  坐在下首的莽古尔泰动了下身子,伸手摸向自己后脑勺上的鼠尾辫。

  努尔哈赤知道除了黄台吉和济尔哈朗,其他人都不识字,便对那人道:

  “念。”

  “是,大汗。”

  那人答应一声,熟练翻动起账簿,当着大金汗和八旗旗主,蒙汉大臣,大声念起来。

  “沈阳城东,现驻扎有浙兵七千五百人,其中战兵五千,辅兵一千五百,炮兵两百,骑马步兵八百余人,战兵配备长枪,火铳,镋钯,狼铣,重刀,圆盾、长牌,炮兵装备有虎蹲炮、将军炮、灭······”

  “和开原兵差不多,找些不一样的念!”

  莽古尔泰挥手打断这人,一副不以为然样子,周围几个贝勒不悦的望向正蓝旗旗主,努尔哈赤瞪莽古尔泰一眼,缓缓道:

  “继续念下去。”

  那人连忙答应,向身后莽古尔泰点点头,继续道:

  “沈阳城北,驻扎有白杆兵五千人,其中战兵三千,辅兵一千五百,骑兵五百,他们没有炮兵,战兵装备有白杆枪、短弩、重刀、藤甲、长牌、藤盔,有少量火铳。马兵装备锁子甲、骑枪、短弩,有少量三眼铳,还有马刀。”

  “沈阳城东,驻扎有辽镇赵之轮一部,丁碧一部······”

  努尔哈赤轻轻抬起手,那人立即停下。

  “这些是自己人,别念了。把白杆兵的防御图给朕看看。”

  一张颇为精细的防御图平铺在案上,后金大汗左手举着个放大镜,右手在地图上指指点点。不时询问旁边汉人。

  “这里是他们挖的壕沟?沟底埋设竹签还是铁蒺藜?”

  “回大汗,尼堪在壕沟里放了桐油柴草,还有火药。”

  努尔哈赤眉头皱了一下,又将目光投向别处。

  下面几位贝勒开始议论起来,大声谈论着白杆兵的防御,交换彼此的看法。

  几位贝勒中,除济尔哈朗和阿济格,其他人都与白杆兵交过手,镶蓝旗上次差点被全歼于开原城北,就是白杆兵浙兵干的。

  大家都知这两支南蛮兵不好对付。

  这些作战经验丰富的旗主们一致得出结论,如果正面硬攻白杆兵阵地,至少要搭上几千勇士性命,还不包括包衣。

  努尔哈赤又查看城东浙兵防御,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沉默了很久,挥手打断众人议论,抬头望向坐在角落的汉人大臣:

  “李额附。”

  “大汗,奴才在。”

  抚顺驸马李永芳连忙答应一声,抬头望向这位只比自己大两岁的岳祖父,一脸的低眉顺目。

  “派人去找到白杆兵、浙兵将领,告诉他们,朕将设汉八旗,若肯归降我大金,便由他们任汉八旗旗主,麾下人马不变,士卒粮饷加倍。另外,每位将官赏赐一万两白银,良田美宅,还可迎娶诸贝勒之女。”

  努尔哈赤话未落音,周围各人脸上都露出惊愕表情。

  自大汗起兵以来,还从未对汉人有过如此赏赐,即便是对第一位投降的李永芳,也只赏他做个抚顺驸马。

  李永芳听了这话,面露为难之色,他犹豫一会儿,终于鼓足勇气道:

  “大汗,奴才以为不妥,川、浙皆为客兵,不像辽镇,可以收买。大明客兵家眷财产都在关内,实为朝廷人质,这些兵若非走投无路,怕是不会·····”

  努尔哈赤微微点头,起身走到李永芳身边,拍拍他肩膀,笑道:

  “额附久在辽东,不知关内事务。朕当年还是明国龙虎将军时,常赴明国京师,与蓟镇、宣大将官多有交往,谙熟敌情。眼下明国九边,拖欠粮饷久矣,这些客兵的心思,不过是多要些钱财而已。你莫非忘了?上次在萨尔浒,朕还未起兵攻打杜松,明军之中,便有宣大、湖广客兵主动归顺。”

  努尔哈赤抬头望向外面飘扬的织金龙纛大旗,微微笑道:

  “朕本仁慈,亦有爱才之心,不忍杀戮天下英雄,若能兵不血刃取下辽沈,当然是最好的。额附,你派几个忠心奴才,带上银子去拜会戚金他们,晓以利害,告知川浙将领,人心所向,天命在我,不在明国。让他们不必螳臂当车,白白折损。此事如能成功,又可为我大金增添两支强军。”

  “可是大汗,川兵浙兵不比那·····”

  李永芳还要说下去,抬头望见莽古尔泰正在狠狠瞪自己,李永芳被吓了一跳,话到了嘴边只好又咽了回去。

  正蓝旗旗主对抚顺驸马一直没啥好感,他知道,上次阿敏被废,就有李永芳背后撺掇的原因,此事之后,莽古尔泰对这个汉人尼堪更是憎恨。

  后金大汗没察觉到两人之间表情变化,他坐回座椅上,环顾一众贝勒,忽然想起什么,问道。

  “刘招孙现在如何了?”

  一直负责哨探开原的镶蓝旗旗主济尔哈朗连忙上前,向大汗禀告。

  “大汗,前些时日,南蛮子把矿场都关了,将矿工撤回城中,稻子也割了,还放火烧了几千亩庄稼,奴才派往娘娘山的巴牙剌回来汇报说,开原周边树木都让尼堪砍光了,各门只许进不许出,刘招孙这回,许是真怕咱们去打他。”

  济尔哈朗一边说一边小心察看大汗脸上的表情变化,他刚升为镶蓝旗旗主,虽然打了几场胜仗,不过因为不是努尔哈赤亲生的贝勒,所以在八旗中根基不深。

  见努尔哈赤表情平淡,他继续说道:

  “开原细作回报,七月间,布扬古的弟弟布尔杭古,带着几百个叶赫骑兵抢了科尔沁,抢了莽古斯的孙女,投靠开原,刘招孙收留了这支叶赫人。八月间,十几个蒙古小部落跑去开原,虎墩兔(林丹汗)也派人去了。”

  “哦?”

  努尔哈赤眉头微微皱起,坐在下面的黄台吉身子微微前倾,神色忽然变得凝重。

  “然后呢?”

  “大汗放心,虎墩兔派使者到开原,想和刘招孙盟誓,被刘招孙拒绝,他不信虎蹲兔有四十万人马,也不肯出兵帮他们。”

  “此外,据沈阳回报,开原城中粮草只够支撑半月,城中兵力三千不到,还包括临时招募的辽民。城中火器匮缺,火药告罄,铠甲也是残缺不堪。”

  “消息可靠吗?”

  “回大汗,绝对可靠!是开原监军乔一琦亲口说的,辽镇的人亲耳听到的,前几日,刘招孙派乔一琦去沈阳索要钱粮,要白杆兵和浙兵按人头给开原兵发赏。奴才想着,这个人头数只会多,不会少。”

  努尔哈赤边听边微微点头,下面坐着的黄台吉却是神色凝重。

  济尔哈朗说完,黄太吉抬头望向父汗。以为接下来就要商议怎么对付刘招孙,却见大汗摸了摸鼻子,指着地上跪着的那人:

  “你来说,刚才镶蓝旗旗主说到开原派遣使者到沈阳要粮,你的情报应该更准些,说说都有谁?说了什么?”

  那人连忙回道:

  “回大汗,刘招孙派了开原兵备道,名叫袁崇焕,有个川兵的千总,名字不知道,还有个监军,就是刚才六贝勒说得乔一琦。”

  “乔一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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