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有，如果是元老院，说明齐孟已成为弃子，之前他们对自己承诺都是个笑话，如果是藤蔓公司要杀他，一切都说得通了。
正在减肥中的黄台吉将飞行器调为自动驾驶模式，动作娴熟从腰间取出一把手枪，枪口指向坐在副驾驶的齐孟。
“有什么遗言吗？”
“暂时还没有。”
齐孟面不改色，脑门顶在枪口上：
“死亡是很容易的事情，重要的是，我们要赋予每次死亡不一样的意义。”
“这句话听起来很熟悉。”
黄台吉回忆了一下，是二十一世纪扶桑省著名作家伊坂幸太郎的名言。
“您准备多死几次吗？”
他打开保险栓，枪口没有离开目标。
齐孟昂起头，目光越过杀气腾腾的克隆人，望向窗外星光璀璨的大地。
“我们都死过很多次。”
胖子差点从驾驶位上跳起来。
“什么？”
“黄台吉，你在游戏中死了三千多次，也就是说，你有三千多次进入游戏，我问你，每一次，你遇到的敌人都一样吗？”
“一样，每次都是先打建奴，再打白莲教，吞并辽镇，攻略朝鲜日本，最后取代大明，直到遇上张自成，我被炸死····有什么问题吗？”
齐孟将脸凑近一些，盯着克隆人蓝色的眼：
“你难道没想过，为什么每次都被鲜花砸晕，为什么每次遇到的敌人都是一样，为什么你的身份是一样的，减肥中的黄台吉，不是戒色中的多尔衮，也不是种痘后的康麻子？”
黄台吉满脸诧异：“什么啊？我本来就是我，我的ID是黄台吉，游戏重开又不能改变ID?”
紧枪的手微微颤抖：“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齐孟拍拍胖子肩膀，说出更让克隆人震惊的消息。
“有没有可能，晚明争霸游戏与我们所处的现实，存在某种联系？”
黄台吉咳嗽两声，目光重新回到仪表盘上。
“齐先生，虽然我沉迷于您设计的这款游戏，而且对您的游戏记录充满敬佩，不过，这并不能成为不杀您的理由，您懂吗？所以请不要再拖延时间·····”
“拾荒者！”
胖子朝窗外望去，齐孟左手回拉，右手外推，右脚向黄台吉左胯顶去，胖子瞬间失去平衡，再起身时，手枪已被夺去。
黄台吉面不改色：“身手不错，不愧是通关第一人，不过，杀了我，你也逃不走。”
“是元老院派你来的，还是藤蔓董事会？”
“有什么区别吗？”
“说！”
“元老院！”
齐孟将武器递向一脸惊愕胖子：“当然不一样。”
黄台吉诚惶诚恐。
“记得浑河血战后去大清宫为金虞姬祈福求药吗？张一行，张道长。”
“啊？记得，张道长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浑河战败，只要刘招孙不死，张一行就会召唤陨石，也就是你看见的那些核弹，毁灭建州，纠正故事走向····总之无论如何，你都会赢，无论如何，大齐都会建立。有一次，我在大清宫祈福时，无意间看见天边坠落的小行星，然后被张道长请去喝茶，失去了这段记忆。”
“喝茶····”
齐孟连忙道：“真的喝茶，绝无影射。”
黄台吉收起武器，神情凝重：“你是说，有人在操纵一切？怪不得我一直不能通关！”
齐孟纠正道：“他们更喜欢称之为东部世界。”
“他们是藤蔓董事会那些人，”
“浑河血战的结果有无数个，你有一万种死法，你可能被努尔哈赤杀死，可能被皇太极杀死，可能康应乾杀死，甚至可能被救妹心切的金大久砍死，然而，你都能活了下来，成为平辽侯。”
“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对话内容完全超出玩家理解，就像他不能理解，像齐孟这样的游戏设计师为什么要和藤蔓公司为敌，以卵击石，亡命天涯。
“我说了，你能懂吗？”
黄台吉不想被自然人看成是异类，更不愿被齐孟看做是异类。
“我可以试着理解。”
“好。”
齐孟流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
“你知道研发这款游戏的初衷是什么？”
“我猜想，是要给自然人以及克隆人更多慰藉，就像本世纪初的短视频、独品一样····”
向一位游戏玩家询问游戏设计的初衷，就像询问一个现代人“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去哪里”一样荒诞。
“这不仅是一款游戏。”
齐孟使了个眼色，示意先关掉驾驶舱内所有监听装置。
“你喜欢外面那些机器人吗？”
黄台吉摇摇头。
“藤蔓公司的发展愿景之一，就是用那些硅基生命取代我们——包括克隆人。”
藤蔓公司正如它的名字，早已像蔓草一样，肆意生长，无所顾忌，缠绕控制帝国的各个角落。
元老院对这种局面很不满意，然而他们无计可施，相对于掌控有限资源的帝国，没有边界的资本和人工智能，无疑是更强大的存在。
“所以，帝国耗费天量资源启动东部世界计划，用无数条平行世界制造无穷的可能，总有一条是符合大齐发展，这条道路将会遏制资本扩张，遏制硅基生命对我们的压迫，将无所不能的藤蔓扼杀于萌芽状态。”
每次进入东部世界，成为刘招孙或康应乾，亦或是刘堪刘雨霏。
直到完全脱离人类身份。
一颗树的体验，各种各样动物的感知和记忆。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是有许多根须往泥土里面蔓延吸收水分养分，自己的枝叶在阳光下向上成长和呼吸。那种感觉过于真实，而且完全不同于人类的体感，是过去我甚至觉得连想象都不可能想象出来出来的感知和体验，根本不是什么幻肢的程度。
你可以想象自己有几条细细的植物枝叶般的幻肢，但是日常生活中不可能高信息量地体验到自己成为一片森林的感觉。而且不属于人类的知觉里的任何一种，就像是人类再怎么通过生物学分析蝙蝠的神经结构，也绝对没有办法想象便蝙蝠通过回声和超声波反射感知周围环境是怎样一种体验，不是听觉，不是触觉，不是视觉。
我不止是一棵树，一堆草，我是一整片森林，里面的每片叶子，每一个细胞，每个昆虫，风在空间中流过的细节，电磁能量的波动转移都能非常清晰地感知到。
“我们的任务是，清除蔓草。”
黄台吉开始重新审视人生的意义。
藤蔓公司不允许任何改变，张一行是他们的人，所以，齐孟杀了他，破坏了服务器。
黄台吉好奇问道：
“太上皇飞升后，平行世界发生了什么？”
“和真实历史一样。”
齐孟神情落寞：“刘堪和刘雨霏自相残杀，伤亡惨重，帝国元气大伤，欧罗巴人乘虚而入，帝国被英国人、葡萄牙人以及西班牙人殖民……”
“悲惨结局。”
“你尝试过多少次？
齐孟熟练回答：
“无数次，无论如何努力，最后都会回到这里，被他们抓住。”
黄台吉将信将疑。
“半分钟后，我们会被藤蔓公司的飞船攻击，你会第三十二次死去。”
齐孟说出他的预测。
“如果是真的，我会认真考虑·····”
话刚落音，前面一艘鲲鹏遭遇炮击，冒着黑烟坠落下去。
“我们的敌人已经不是人类，它们认为杀了我，就能让帝国保持原状。”
黄台吉脱口而出：“所以，元老院现在和藤蔓公司是敌对关系？我只忠于元老院。”
“时间不多了。”
“什么？”
“你愿一起反抗藤蔓吗？”
黄台吉犹豫不决。
“时间不多了，下次你要早点起飞。”
黄台吉还要再问，鲲鹏飞行器忽然剧烈震动，驾驶舱内警报声响起，下一秒，他看见旁边坐着的游戏设计师被大火吞噬。
大火熊熊燃烧，齐孟张开双臂，像一只涅槃的凤凰。
第770章 东路
鲲鹏飞行器突然遭受无人机群围攻，黄台吉来不及作出反击，驾驶室化作一团火球。
伴随剧烈爆炸，冲击波撕裂一切。
飞船像一朵绚烂的烟火，绽放几秒钟后，旋即归于湮灭，飞船残骸坠落大地，地面升起几朵蘑菇云。
一架机器人驾驶的飞船领着无人机群，像苍蝇似的嗡嗡嗡，围绕鲲鹏残片游弋了两圈，确定没有人类幸存后，忽然加速，朝南方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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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剧痛从骨头缝里渗透出来，席卷全身，仿佛千万只蚂蚁在啃食他的身体。
再一次，齐孟从痛苦中醒来。
刚刚结束的那场短暂而漫长的穿越，如幻灯片般在眼前一闪而过。
从被玫瑰花砸中头顶到披荆斩棘建立大齐帝国，从率领大军东征成仙到目睹刘堪刘雨霏骨肉相残，齐国分崩离析·····
画面，最后定格在半个小时前，鲲鹏飞船遭遇敌人袭击，化作火球坠落大地。
火光燃烧完毕，大地陷入黑暗，四周如死一般沉寂。
只有意识还在残存。
一个略带冰冷的机械女声引起他的注意：
“第三百零一次纠正行动失败，第三百零一号平行空间进入关闭状态，玩家被动退出，世界主线未能改变，请重新开启东部世界，或，选择放弃。”
继续or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