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2章 广德帝新政
广德五年九月三十日,南京紫禁城慈宁宫正殿。
两宫太后相向而坐,金虞姬手持拂尘,杨青儿敲着木鱼,一东一西,一释一道,相顾无言。
琥珀杜鹃几个远远站在门口侍奉,和两位太后一样,这些贴身宫女们,现在也都上了年龄,早已不再是青春烂漫的少女。
宫殿外面的天空传来鸿雁悲鸣,一只落了单的大雁忙着在云霄间寻寻觅觅,寻找归家的路。
金虞姬看了眼铜炉中即将燃尽的檀香,将手捧着的《太上纯阳真经》放在了膝头。
“堪儿两日没来请安了。”
杨青儿放下木鱼,抬头望向金虞姬,那张曾经美艳动人的脸,如今已爬满了皱纹,两鬓乌黑的发髻上也平添了几根银丝。
“皇帝这几日忙得很,哪有心思来看我们这两个老妈子。”
杨青儿语气显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说极遥远的事,可是金虞姬知道,小皇帝现在究竟在忙什么。
“皇帝今年重阳节还送我了这个铜炉,还有檀香,就是这个,”
金虞姬边说,边指了指面前那个造型别致的铜炉。
杨青儿瞥了眼铜炉,很快闻到了浓郁的檀香味,压抑的情绪才稍稍缓和一些。
她想起父亲杨镐在世时,耗费重金,希求得到一块纯正的暹罗进献宫中贵人,可惜最终还是没能买到。
“你这檀木是暹罗国进贡的,价值不菲呢。”
金虞姬敷衍的笑了笑,没有作声。
杨青儿若有所思道:“福建那边的齐军,准备收复两广,等平定广东,接下来就是南边那些小国了,怪不得暹罗会主动示好。”
两个女人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话题又回到刘堪身上。
“虞姬,你该劝劝堪儿。让他适可而止。哎,刚把裴大虎送走,又要治谢司长的罪,听说连东方祝都在被调查·····这样子一下子把咱大齐勋贵都逼急了,难免不会有人做出不利于大齐的事。”
“我怕他镇不住这帮子老臣。”
金虞姬回忆起往事,根本没听杨青儿在说什么。
直到杨青儿说完,她才低声道:“陈贵妃和张嫣容貌完全一样,连说话声音都很像,让她去劝皇帝,皇帝应该会听。”
杨青儿笑道:“堪儿和那个陈贵妃无甚联系,不会听她的,要劝,还得靠你啊,虞姬。”
金虞姬面露为难之色。
她知道刘堪有自己的苦衷。
被父皇压制太久。
从武定禅位到现在,已过去十多年了。
这十多年来,刘堪身为大齐皇帝,却要看父皇脸色,忍辱负重。
现在得到大权,恨不得立即重新制定大齐国政。
“我尽力而为,刘堪这孩子,和他爹不同,我没看过他流泪····”
想起这些天皇帝对两位母后的冷落,金虞姬越发觉得没有希望。
她喃喃自语:
“哎,也不知太上皇是不是真的成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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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皇失踪的消息传回南京,后宫一众嫔妃每日以泪洗面,悲痛欲绝。
柳如是和布木布泰当日便悬梁自尽。
两宫太后不能死,因为她们不仅代表自己,也代表着大齐的统治。
越是到这种时候,两人越是要扛住风浪,就像二十多年前那样。
十月初一日,早朝结束,广德帝步行前往慈宁宫,向两位母后请安。
刘堪望着两位吃斋念佛的母后,在两人面前,跪下请安。
“母后在上,儿臣向母后请安,儿臣请问,母后恭安否?”
金虞姬例行公事道:“安,请起。”
杨青儿回道:“陛下至纯至孝,太上皇若见了,必会欣慰的。”
听到太上皇三个字,跪在地上的刘堪脸色微微变化,这种变化只在瞬息之间。
他轻轻站起,回头对身后一众扈从道:
“都退出去等着!”
广德帝身后黑压压跟着的一大群护卫、太监连忙退出慈宁宫。
刘堪恭恭敬敬向两位太后行礼,和两人寒暄几句,终于进入主题。
“儿臣今日来,是有事和两位母后商议。”
金虞姬沉默不语。
杨青儿连忙道:“皇帝有话就说,这里没有外人。”
刘堪环顾四周,见琥珀杜鹃两个宫女像躲瘟神似得远远站在门口,这才放松警惕,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向两位母后和盘托出。
“母后,儿臣准备撤销与瑞典国的联姻,此外,停止大军征伐,将驻守倭国、殷州、澳洲等地的驻军,全部收回·····”
“此外,儿臣将要驱逐那些蒙蔽父皇的妖人,奉天殿、大清宫中那些炼丹道士,一个不留,全部赶走。”
第713章 三年不改父之道
所有对广德帝的劝阻都是没有意义的。
两位太后已经失去实权,不过是帝国的吉祥物。
而刘堪羽翼已丰。
是时候改变帝国方向,制定大齐新秩序了。
金虞姬不知形势变化,她把刘堪还看做是那个二十年前孤苦无依的太子。
“道士烧药炼丹,鼓弄是非,若不是他们,太上皇也不会有今日!只是大齐和瑞典的联姻,布局欧罗巴,是太上皇早早定下的国策。大齐为此耗费多少人力财力····眼看好事将近,陛下突然悔婚?这让瑞典国王如何看待我们大齐?”
杨青儿瞟了广德帝一眼,没有说话。
广德帝对太后拱拱手,神情平和道:
“母后息怒,不是儿臣想悔婚,只是形势逼迫,不得不如此。”
说罢,他朝身后挥了挥手,小太监李菊英立即上前,在三人面前展开一副巨型地图。
刘堪指着地图上欧罗巴所在的位置,意味深长道:
“两位母后请看,欧罗巴距大齐万里之遥,大小数十国,船坚炮利,其民凶猛善战,远非倭国可比,大齐连俄罗斯都没征服,妄谈征服欧罗巴,未免托大·····小李子,朕与瑞典女人联姻,攻取欧洲,你以为如何?”
小李子李菊英是广德帝新近提拔的近侍,地位类似于东方祝。
听见皇帝问话,李菊英诚惶诚恐,连忙放下地图,跪地不起。
“陛下,奴婢不过是浣衣局刷靴子的,哪晓得国家大事,不敢乱说。”
刘堪挥手笑道:“这话,朕就不爱听了,远的不说,东方公公当年发迹前,只是个临清的春药商人,破落户,跟着太上皇,干了那么多大事,他能承担重任,你为何不能?”
两位太后已听出弦外之音,脸色难看。
李菊英谄笑道:“奴婢焉敢与大总管对比,不过陛下说奴婢能做事,奴婢就能做事。”
“好,说得好。”
刘堪纠正道:
“东方祝不是什么大总管了,朕已颁布诏令,令其告老还乡,回临清享清福去了。你,以后就是大总管了。”
李菊英激动得全身颤抖,脸色潮红,下意识的搓手,他以头抢地,大声谢道:
“谢万岁爷隆恩!奴婢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堪提醒太监道:“那你先说说,说说欧罗巴的事,让朕和两位太后听一听。”
金虞姬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刘堪,忽然觉得这孩子变得很陌生。
“陛下,奴婢以为,那什么瑞典公主,根本配不上陛下。红毛夷小国的公主,哪里能做大齐的皇后?而且,目下大齐之敌不在外,在内。不清除内贼,不统一民心,去管什么欧罗巴事务,听起来就很不靠谱。”
李菊英抬头飞快看两位太后一眼,继续道:
“奴婢斗胆再多说一句,太上皇待群臣过于严苛,许多州县府地方官一年换一个,因为贪污三五两银子,北方各地县令知州,不是被斩首就是被剥皮,还连累家人被流放·····,以至于现在很多人不敢做官。”
“奴婢刚才说,大齐之敌不在外,而在内,若不改变苛政,恐怕·····”
不等小李子说完,刘堪勃然大怒:
“圣人说,三年不改父之道,可谓孝矣。大齐以孝治天下,当遵循父皇教诲……”
李菊英继续道:“攘外必先安内,奴婢不懂打仗,也不懂大道理,不过听外臣说,大齐连年征战,民力衰竭,不可再打仗了。在外国的驻军,都应该立即撤回,攻打两广,西南的计划,也要往后推迟,否则大齐就危险了。”
金虞姬和杨青儿无话可说。
刘堪面露微笑,称赞道:
“有理,朕听内阁说过几次,建议削减军费,精兵简政,朕想起父皇教导,一直没下过决心。既如此,便让司礼监起草诏书,昭告天下,父皇下落不明,朕心如刀割,哪里还有心思和欧洲人联姻?今年制定的十万新兵扩张计划减半,只招收五万人,南方的战事也停一停,另外,最重要的是,让礼部议一议,看太上皇的丧礼该如何治办……”
李菊英手足无措,他毕竟只是浣衣局火线提拔上来的洗衣太监。
“陛下,奴婢不会写字。”
刘堪道:“小李子,以后你就是大总管,不会写字,就赶紧学一学,想当年前明魏忠贤入宫前也不会写字,靠着刻苦上进,最后都能帮着皇帝批阅奏章了。”
“魏忠贤可以,你也能。”
广德帝画的这个大饼足够大,足够诱人,李菊英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金虞姬知道又是一场血雨腥风要来,颤巍巍道:
“愿陛下厚待旧臣,不要再杀人了。”
“儿臣知道。”
刘堪支支吾吾说了句什么,金虞姬和杨青儿没听清。
抬头看时,广德帝在扈从簇拥下,已经走远了。
金虞姬喃喃自语:
“堪儿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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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德五年十一月初八日,齐国将瑞典使者一行“礼送出境”,由崇明岛乘船启程,返回欧洲。
使团头目对齐国反复无常十分愤怒,不过他只是挥舞了一下拳头,没有其他的动作。
因为这位年轻的大齐帝国的最高统治者,残忍暴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