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儿便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给主持说了。
主持赞道:“新任真武神,乃是将军故交,所以将军才能得见,贫道在此修行五十年,只见过他老人家两次,真武神那件酒葫芦,可是极珍贵的法器,贫道冒昧,能否····”
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江流儿也不知这老道士所言是真是假,只是含糊不清的点点头。
“你要葫芦做什么?”
主持小心翼翼道:“供奉于山顶道观,也好让徒弟们好好瞻仰真武神,只是供奉一日,将军请放心。”
“将军走了三天三夜,想必是饿了,请用些斋饭吧。”
江流儿目瞪口呆:“什么?我已经走了三天三夜?”
~~~~~
当下主持一面教安排筵宴,管待江流儿;请将法器葫芦放了,留在山顶上清宫中,于三清殿上焚烧符咒,叩拜行礼。
晚席罢,众道士争相劝酒,江流儿只觉上清宫中斋饭酒水甚是喝口,一杯下肚,已然物我两忘,不知不觉便饮到了天明。
次日早膳以后,主持带着道众并提点执事人等请江流儿游山。
江流儿哪里还有心情玩耍,只是不断询问主持如何离开此地。
主持只说奉真武神之命,带着江流儿参观道观,待看完各处道观再离开不迟。
江流儿无奈,只得让两个道童在前面引路,行至宫前宫后,看完许多景致。
三清殿上,富贵不可尽言。左廊下,九天殿、紫微殿、北极殿;右廊下,太乙殿、三官殿、驱邪殿。
诸宫看遍,行到右廊后一所去处。
江流儿看时,另外一所殿宇:一遭都是捣椒红泥墙;正面两扇朱红槅子;门上使着肐膊大锁锁着,交叉上面贴着十数道封皮,封皮上又是重重叠叠使着朱印;檐前一面硃红漆金字牌额,上书四个金字,写道:“伏魔之殿”。
主持带着江流儿近前,江流儿远远觉察到一股阴森煞气,摆手道:“青松道长,这里便不必看了吧。”
青松道长拉住江流儿道:“此乃前代真武神锁镇邪神之殿。”
江流儿只觉脸颊微微发烫,心脏狂跳不止,距离那伏魔殿越近,感觉越是明显。
青松道长解释道:“各方魔王都封印于此,除了倭国邪神,欧罗巴吸血鬼,暹罗古曼童,还有埃及法老的诅咒·····经传一代真武神,亲手便添一道封皮,不敢妄开。走了邪神,非常厉害。今经八九代真武神,誓不敢开。谁知里面的事,不过天师说了,将军乃是天命人,须知这困守魔王邪神,除了用符咒封皮,还需天命人的血水,灌入锁孔····”
江流儿不知什么是古曼童,更不知道什么木乃伊将头术,听说要用自己血水来浇灌锁孔,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这道士说话的语气为何那么熟悉?竟然有些像春申老贼。
第707章 锁链
眼前这道士怪异,莫非真是春申老贼假扮不成?
江流儿把匕首藏于袖中,假装漫不经心道:“既是真武神之命,我且一试。”
青松道人喜不自禁:“将军深明大义,有了血水封印,邪神便永世不能祸害人间。”
江流儿道:“且开门来,我看那邪神封印在何处?帮你们吧。刚才在江户,差点被那乌贼怪害死!”
青松道人正要命人打开殿门,一道童劝说:
“师叔,此殿决不敢开。先祖天师叮咛告戒:今后诸人不许擅开,如今真武神不在,若放出妖魔,生了好歹,我等皆是罪人。还是等师傅回来吧。”
青松不以为然道:“真武神托梦于我,江流儿乃怒目金刚转世,气血至阳至纯,封印魔王,非他不可。便是师傅回来,也会这样做。”
“为师自有主张,出了什么事情,都是为师担着,你等不必多言!”
道童又禀说:“虽然如此,此殿开不得,恐惹利害,有伤于人。”
青松大怒:“可是糊涂!这位将军可是朝廷命官,不开与他看,不封印邪神,等他回朝廷,先奏你等慢待,不令见真武神之罪;再奏你等私设此殿,假称锁镇魔王,煽惑军民百姓。把你们都追了度牒,刺配远恶军州受苦,到时谁来救你!”
“我……”
江流儿目瞪口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道童被恐吓住,不敢发声。
青松见众人态度松动,趁热打铁道:
“将军大慈大悲,今日来到镇魔殿,也是机缘巧合,便用血水封印,也是我等功德造化,阿弥陀佛。”
众道士惧怕江流儿权势,师叔如此咄咄逼人,只得诺诺答应,唤几个火工道人来,先把封皮揭了,将铁锤打开大锁。
把门推开,看里面时,黑洞洞地,但见:
昏昏默默,查查冥冥。数百年不见太阳光,亿万载难瞻明月影。不分南北,怎辨东西。黑烟霭霭扑人寒,冷气阴阴侵体颤。人迹不到之处,妖精往来之乡。闪开双目有如盲,伸出两手不见掌。
江流儿倒吸一口凉气,如坠冰窟一般,他好歹是行伍出身,此时更不能胆怯,偏要看青松道长玩弄什么把戏。
于是众人一齐都到殿内,黑暗暗不见一物。
青松道长教从人取十数个火把点着,将来打一照时,四边并无别物,只中央一个石碑,约高五六尺,下面石龟趺坐,太半陷在泥里。
照那碑碣上时,前面都是龙章凤篆,天书符箓,人皆不识。
照那碑后时,却有回个真字大书,凿着“遇流而封”。
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想必是邪神复苏,妖魔合当出世,二来也是大齐命运多舛,必显妖孽,三来凑巧遇着江流儿,岂不是天数!
青松道长看了这四个字,哈哈笑道:“将军请看,这定是数百年前真武神妙算,知道今日你要来此,贫道顺天而为,真武神在天之灵,也当欣慰啊。”
江流儿只觉头晕目眩,也没精力听青松道长啰嗦,拽步便要退出殿外。
青松道长见了,一把扯住他衣袖,急道:“数百年前已注将军名字在此,‘遇流而封’,分明是教将军用血水封住妖魔,已经走到了这里,将军何故退缩?莫非是怕了不成?”
江流儿到底是不到四十岁的人,被他这么一激,脱口而出道:
“我江流儿怕过谁?便是黑塔一样的乌贼怪,也让我三拳两脚给打死了,流血又如何?”
青松道人笑道:“正是,正是!想那魔王邪神,都只在石碑底下,只是还看不到那镇魔的金锁。”
江流儿问道:“何为锁魔金锁?”
道人解释说:“当年朱元璋在南京登基,生怕旁人夺走朱家江山,指派精通风水的刘伯温,在各地搜寻龙脉,并一一摧毁····”
江流儿忍不住打断道:“道长是说,刘伯温还来过倭国?”
青松道长煞有其事道:“正是。”
江流儿无语。
“刘伯温到达八仙山,看到此地龙气十分浓郁,甚至比朱元璋的气息还要浓郁,便要摧毁龙脉,然而这不是易事。刘伯温放出谣言,本地倭民,说用八仙山的粘土做成泥人,可发财致富。”
“于是倭民都去挖掘八仙山,用来做泥人。很快,龙山被人挖掘的面目全非,龙脉被毁,龙威大减。不过,这股龙气并未彻底散去,于是刘伯温就在此地挖下一处“锁龙井”,用铁链将龙脉牢牢封住,又唆使大名在井上盖了这座寺庙。”
江流儿听得云里雾里,青松道长已经开始安排挖掘。
“从人与我多唤几个火工人等,将锄头铁锹来掘开。”
众道士慌忙谏道:“师叔,不可掘动!恐有利害,伤犯于人,不当稳便。”
道长大怒,喝道:“你等晚辈,省得甚么!碑上分明凿着遇流而封,你如何阻当?!”
众道无奈,只得聚集众人,先把石碑放倒,一齐并力掘那石龟,半日方才掘得起。
又掘下去,约有三四尺深,见一片大青石板,可方丈围。
叫再掘起来。众道又苦禀道:“不可掘动!”
青松哪里肯听。众人只得把石板一齐扛起,看时,石板底下却是一个万丈深浅水井。
锁龙井赫然面前。
井围约两丈开阔,井口悬挂着一条胳膊粗细的铁链,青松道人大喜:
“这便是镇魔的锁链了,将军,快!我把它拉出来,你划破手指,朝上面滴血!”
江流儿还在发呆。
青松道人尝试着拉了一下铁链,哪里拉得动!
众人一起上前,十几个人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仍旧都没能拉出铁链。
突然,只听井水开始翻滚,腥味一阵一阵传出来。
井底传来像牛一样的鸣声。
“是邪神要出来了,将军不可迟疑,快滴血封印!快!”
龙吼声响若闷雷,距离井口越来越近,众道见邪神要从井中挣脱,知道这次闯了大祸,事已至此,也不能再怨他们的青松师叔,只得死马当活马医,齐齐跪在江流儿身边央求。
“求将军快些动手吧!救救我等!”
江流儿还在迟疑,青松道人忽然举起匕首,一把抓住手指,划了下去。
血水汩汩流出,落在锈迹斑斑的铁链上。
如同水滴落入滚油之中,下一刻,井水开始沸腾!
众人面面相觑。
江流儿顾不上手指痛疼,趴在井口边朝下张望。
却见锈迹斑斑的铁链挨着了他的血滴,立即散发出万道金光,仿佛燃烧了起来。
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江流儿心头。
再回头看时,刚才掘开的石碑文字,竟然变成了“遇江而开”
“遭了,我坏了大事。”
只听井中刮剌剌一声响亮,那响非同小可,恰似:
天摧地塌,岳撼山崩。钱塘江上,潮头浪拥出海门来;泰华山头,巨灵神一劈山峰碎。共工奋怒,去盔撞倒了不周山;力士施威,飞锤击碎了始皇辇。一风撼折千竿竹,十万军中半夜雷。
那一声响亮过处,只见一道黑气,从井中翻滚起来,掀塌了半个殿角。
那道黑气直冲上半天里,在空中散作百十道金光,往四面八方去了。
众人吃了一惊,发声喊,都走了,撇下锄头铁锹,尽从殿内奔将出来,推倒攧翻无数。
江流儿目睁痴呆,罔知所措,面色如土。
刚才撺掇众人开井的青松道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第708章 沉没
金光散去,皆成瓦砾,一片凄厉嚎叫。
江流儿自知闯下弥天大祸,却待朝山崖下一跳,了此性命,以谢天下,忽觉阴风阵阵,吹得他猛然醒悟,内心忖度:
“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今所志未遂,一死了之,如何对得起太上皇厚恩!如何对得起大齐百姓!堂堂九尺男儿,凛凛一躯,自小学成十八般武艺在身,终不成只这般休了!先找到春申老贼,宰了老秃驴,报仇雪恨再说!”
回身再看道士道童,被刚才邪神出世,炸得死伤狼藉,个个昏倒在地,没一个能挣扎得起。
江流儿越发惭愧,对众道说:
“都是我不听劝说,被妖僧迷了心窍,擅开镇魔殿,闯下大祸,连累大家!料定老贼没逃多远,这就去杀了他!若不杀此贼,我江流儿誓不为人!”
当中一个受伤较轻的道士对江流儿道:
“此殿内镇锁着五海七洲,共计一千零一个魔君在里面。上立石碑,凿着龙章凤篆天符,镇住在此。今番放他们下凡,必是一场大浩劫。怕是真武神去捉,也是来不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