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招孙有多少兵?”
“齐国有十二大兵团,兵力最少的炮兵团,有一八千人,想必他有至少十五万兵力吧?”
王衡轻轻摇手,告诉众人一个他知道的震惊结论。
“不,刘招孙只有五百个兵,或者更少。”
“五百兵?怎么可能?”
“齐军能打败左良玉郑森,如何只有五百个兵?”
等所有人议论稍稍停息,王衡咳嗽一声,才继续说:
“大齐现在有南北二十多个省,疆域数倍于前明,全国几千个府县,至少有一小半不服南京统治,各地只是维持表面和平。十二三万兵马,三十万前明降军,这点兵,平铺到全国,够干什么呢?”
“刘招孙倒行逆施,南北各省都要造他的反,湖南,江西,广东,都要驻军,所以我说他在太仓的兵,只有五百,或许更少。”
“可是张允修这次从南京带来有一千人马,大家都知道啊。”
王衡冷冷一笑:“不要忘了,一千战兵是用在整个江苏的,除了太仓,还有苏州府松江府都等着派兵。····一千个兵,分到太仓能有多少?一百?”
听到这里,大家都觉得这个拉皮条的所说颇有道理,压抑在心头多日的阴霾顿时消散许多。
人们开始窃窃私语,边说边笑。
曹公公目光炯炯望着王公子:
“王知县的意思,直接派人把这些兵给······”
王衡清客两声,摇头摆手道:
“我知道诸位对刘俸拗牍牵哉旁市拚庥ト呛薏坏檬橙馇奁ぃ皇牵被共怀墒臁!�
“王公子有何高见?”
王衡就等这句话,他重申一遍银子的重要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诸位不要吝惜银子,刘招孙在太仓得势,你们从家里掏出来的,可不是一万两,而是你们的全部身家。”
大家都不说话,静静听王衡安排。
“小皇帝要变法,我们就陪他变,不过,要按照我们的法子变。”
曹公公眯缝眼睛,听王衡这样说,觉得有些意思,笑吟吟道: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以退为进,王公子到底要怎么做?”
王衡阴阴笑道:“怎么做?阳奉阴违!明着变法,私底下给他们使绊子。”
“蔡主事,你管着南运河,明日日,同行钞关的漕船都停了,就说水闸坏了。”
蔡主事咧嘴笑道:“钞关一天收上万两银子呢····”
王衡怒道:“刚才不是说了吗?不扳倒张允修,罚没你家产,一文钱也不给你留。”
蔡主事只得答应下来,听从王衡指令,准备明日关闸。
“几位族长。”王衡望着太仓州四大家族,一字一句道:
“张允修派往底下各县清田的官吏,最多三五人,不难对付,你们事先准备好,杀他们几个,活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太仓四大家族点点头,这些大户心中清楚,与其被齐国皇帝逐步蚕食,倾家荡产,不如现在奋起一搏。
王衡最后将目光投向织造局提督。
织造局的头头,也是最富的阉人,南明覆灭后,太仓州驻守的锦衣卫好手,大都投他门下,成了曹公公的死士。
“曹公公,黄文烨你可知道?”
曹公公冷笑道:“当然知道,此人与你我皆不是一类人,向来自命清高,所以这次也没人叫他来商议大事。”
听说朝廷派人来清丈亩,拥田百顷(一顷一百二十亩)的黄文烨,竟主动和张允修勾搭,这几日三天两头跑去州衙,也不知在鼓捣什么。
王衡尴尬一笑。
整个太仓州城,千亩以上田产的豪绅,只有黄文烨一人主动清丈亩。
蔡主事哼了一声:“整个太仓,就他黄家的银子是干净的,显得咱们多脏似得。”
去年太湖涨洪水,娄城百姓受灾,被迫卖田,黄文烨都是拿实价买田,非但不乘机压价,现银买卖,每买一亩,还给佃户们送一斗谷子。今年有些农户丰收后,他又将田地低价卖回·····种种行径,在兼并成风的太仓,算是另类的存在。
“自古好人没好报,既然这位黄老爷想为民请命,咱们就成全他,要了他的命。”
王衡杀气腾腾道:“便请曹公公派出死士,今夜潜入黄府,杀了他,伪造成受刑而死,尸体摆在他家门口,捎带点东西,比如什么“违抗皇命,罪不容赦”之类的字条····”
众人倒吸口凉气,没想到这王锡爵的儿子竟如此歹毒,这样做,即便不激起太仓民变,张允修的新政也绝难推行下去。
曹公公望向王衡的表情略有不同。
张原站起来道:“王公子,小弟记得,太仓王家家训,‘不欺天,不害人’,你这样害人,不怕死了到黄泉,无颜见列祖列宗?”
王衡见是张原反驳自己,轻哼一声,不屑道:“王家还有条家训,想必你们不知,勿萌邪曲、培养元气,刘贼乃天下邪曲,坐视此贼戕害江南,无所作为,才是真正的欺天害人。”
“至于黄公,为了江南百姓,被我们杀死,得其所哉!相信他在天之灵,也会体谅我等的。”
曹公公不阴不阳道:“你可是把太仓百姓当傻子?这黄公恁般修善,扶危济困,救贫拔苦,太仓州城百姓都称他做黄佛子。无缘无故,让督查杀死,如何服众?”
蔡主事跟着问道:“你不怕张允修他们先下手,追查凶手?把咱们抓起来?”
王衡不紧不慢道:“百姓只信他们愿意相信的,我自有法子,让他们信。牙行牙商自不必说,都是帮咱们的,其他那些无知愚民,最看重他们生计,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到时只放出谣言说新法要夺他们饭碗,再买通几个行会头头,不愁没人闹事。”
“不怕他们不查,按规矩查,就送七个人,编成“太仓七君子”,让他拿,敢拿人,太仓就民变,咱们暗招变成明棋。罢工!罢市!断绝南运河!我看小皇帝到时服软不服软?”
“张允修派往各县清查田亩的官吏,活埋几个,我已经联络好父亲的门生故吏,再多送些银子,等此事闹大,就一起弹劾张允修,说他在太仓草菅人命,逼吴民造反····如此,多管齐下,便可稳操胜券,太仓的天,变不了。”
第624章 南厂逮人
“康巡按,你放心,老夫与你父亲是过命的交情,清亩之事,老夫必定全力襄助。”
“伯父深明大义,支持吾皇新法,实乃大齐之福,社稷之福。我爹在世时,常常提起伯父,说伯父你有古君子之风·····小侄决不会让伯父受累。”
“我听说吴中之打行,如齐燕之响马贼,皆非善类。江南新附,不得不防,小侄已知会营官董福生,他麾下有一千战兵,调拨五十来,护卫伯父府邸,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
广德二年二月十一日黄昏,太仓州黄府书房,身着道袍的黄文烨起身为督查康光绪送行。
康光绪的父亲康应乾,和黄文烨本是同年,当年考中进士,名次只相隔一位,老康选择激流勇进,后来成了大齐首辅,而黄文烨早早辞官归乡,过起了陶渊明的田园生活。
“贤侄放心,你的兵,还要用在别处,黄家虽不是什么世家大户,十几个家仆还是养得起的,寻常打行蝲唬也不会轻易招惹,再说老夫平日与人为善,也没什么仇家·····”
黄文烨亲自将友人的儿子,送出黄府大院,康光绪请求止步,黄文烨执意将他送到了大街路口。
“伯父,就到这里吧,黄府的田地,小侄明日亲自带人来量,绝不让伯父吃亏····”
黄文烨道:“这是哪里话?黄家第一个丈量,多少双眼睛盯着,不能有疏忽。”
康光绪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他在卫兵护卫下,登上了一辆略显破甲的马车,车轮吱吱呀呀碾过路面,康光绪脑袋探出车窗,对他伯父道:
“伯父,保重,明日我带兵来,护你。”
康光绪把脑袋缩回马车里,安装有减震装置的马车跑起来颇为舒适,然而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爹啊,你那么奸猾的人,也有这样的挚友·····”
黄文烨拱了拱手,目送微微颠簸的马车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州城十字街口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这才叹了口气,和仆人老郑往回走,边走边感慨道:
“当年在应天府见到他时,才半人高,现在比他爹都高了。”
夕阳没入城墙,二丈七尺高的迎恩门城墙投下一道幽深阴影,黄文烨走在余晖中,将老郑远远落在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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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洪武元年,朱元璋设太仓卫,十二年,分设镇海卫。
弘治十年,割昆山、常熟、嘉定之地建太仓州。
太湖有三条泄洪道,东江,吴淞江,娄江。娄江流经昆山,至太仓,汇入长江。
太仓位于娄江之畔,因此也被称为娄城。
成宣年间,郑和七下西洋,起锚和改泊均在娄城浏家港。娄城担任了郑和船队仓储补给、船舶修造;迎送百官、接待贡使,迅速发展起来。
史料记载,“九夷百番,进贡方物,道途相属,方舟大船,次第来泊”,盛极一时。
至万历元年,娄城已成为东南通都大邑,一度超越南京,仅次于苏州府城。
州城墙全长14里余,城池周15里余,城墙皆为砖砌。
共有陆城门7座:大东门、朝阳门、大南门、大西门、小西门、大北门、小北门;其中以大东门宾羲门;大南门清远门;大西门迎恩门;大北门拱辰门,最为重要。
由于东西向的致和塘与南北向的盐铁塘贯穿全城,并十字相交。所以,太仓另设水城门3座与城外河道沟通,分别为:大东水门、大西水门、小西水门。
广德元年太仓并入大齐后,城中规制基本沿袭明朝,甚至连地名都没有变化。
依照大齐宵禁制度,府县城门须戌时五刻(大概八点)关闭,边境要塞地区,闭门会提前一些。
不过像太仓苏州这样的通都大邑,宵禁基本只是形式,入夜后的太仓州城繁华程度丝毫不比白天逊色。
街面上行人渐渐稀疏,小贩们的叫卖声也明显减少,主仆二人迎着谢阳余晖,沿着主街往回走。
沿途不时有人朝黄文烨拱手示意,和黄老爷寒暄,就这样走走停停,走到枫桥边上时,天已经黑了,老郑挑起个鲸油灯,在前面开路。
老郑在前面呼哧呼哧喘着白气:
“老爷,明日真要让官府来咱家丈田啊?”
黄文烨望着州城万家灯火,归意阑珊:“那是自然,老夫若不帮他们,谁帮?”
啪嗒一声,他从口袋摸出支烟卷,好了好久,老郑还没拿火折子来。
“老郑。”
“哎,老爷,我刚才走神了。”
老郑连忙走回来,举起火折子,颤颤巍巍给老爷点着烟,黄老爷顺手递给他一支,示意老郑也抽一口。
“侄子刚才送的,金州卷烟厂的,比南京仿的更醇正。”
老郑哦了一声,似有什么话要说,细细咂摸一会儿,又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到肚子里。
两个人一前一后抽着烟,白蒙蒙的烟雾很快笼罩了老郑的脸,映着鲸油灯红色亮光,像是地狱恶鬼。
“老爷,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黄文烨碾灭烟蒂,眯缝起眼睛:“什么话?你儿子的伤寒好了没?”
“不是借银子,他伤寒早就好了·····”老郑挥了挥手,手指夹住烟蒂,像是使出了全身力气,将烟蒂扔到地上。
“整个太仓州城,只有咱们一家和官府,和北边这个官府走到一块,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太上皇和齐国败了,咱们以后还怎么在太仓州立足?”
黄文烨咧嘴笑道:“老夫以为你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个,”
“康阁老告诉过我,跟着太上皇,也就是刘招孙走,准保没错·····他有恩于黄家,如今大齐要在太仓推新政,不管成败,我黄家当然要帮场子。”
“老爷,你不会真的要和太仓各家大户为敌?去帮齐国皇帝?你可想清楚了?”
就在昨日,王家送来的第三封请帖,被黄文烨退回,不仅如此,黄老爷还将这些年,他所知道的土豪劣绅们鱼肉乡里的罪证搜集起来,准备在太仓来一个大的。
鲸油灯映照家仆的眼睛,微微有些发蓝,像是丛林中潜伏的恶狼。
黄文烨冷冷道:“不是老夫想和谁为敌,是他们,要和大齐为敌。”
老郑被他盯得有些不舒服,连忙道:“府城打行都是他们的人,老爷这样特立独行,小的担心老爷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