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明从萨尔浒开始 第487节

  武定初年,谢阳经过蓑衣卫的“再教育”后,对大齐忠心耿耿,基本等同于一具只效忠太上皇的行尸走肉。

  “邓长雄没有反心,其他人也不会造反,太上皇对这些军队仍有控制,所以这次,这群后党,怕是要失策了。”

  曹变混想了一会儿,一脸焦急道:“老祖宗,若是这样,奏章还上不上,让太上皇看见,指不定龙颜大怒,不知要杀几个人!”

  东方祝听了怒道:“怎么不上?太上皇自有决断。”

  奏章上呈的第二天,沈侍郎以“妄议朝政,诽谤君上”罪名,廷仗二十,并发配宁古塔,永不叙用。

  这番惩处不算太重,二十廷仗只要不是玩命儿打,基本不会死人,至于流放宁古塔,宁古塔如今早已今非昔比,经过数年建设,人口密集,设施齐全,交通也格外便利。

  所以,与其说是惩罚,不如说是一个信号,一个惊醒后党势力的信号。

  刘招孙现在越来越不喜欢杀人,并非因为他变得宅心仁厚信仰上帝,而是因为帝国已经进入稳定发展时期,稳定是第一要务。非必要不杀人,是每一个合格政治家的基本素养。

  可是,后党一派的诸位官员显然并不能领情,他们没有被武定皇帝的廷仗吓到,反而认为这是太上皇怯弱的表现。

  刘招孙的一忍再忍,让后党一派产生了错误的念想,有些人认为太上皇龙体不适,已经不堪国事,而十三岁的小皇帝刘堪,完全可以抛开父皇和母后,开始亲政了。

  于是新一波的进言再次开始,短短两天之内,太上皇收到上百封奏章,大家好像都把慈圣太后绝食这件事情放在了脑后,纷纷进言,以小皇帝名义要挟太上皇,要武定皇帝顾及皇帝太后骨肉亲情,并引用了魏晋曹植写下的七步诗。

  煮豆持作羹,漉豉以为汁。

  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

  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劝谏太上皇不要再骨肉相残,不要再因为成国公一人的过失,发动什么大清洗运动。

  更有甚者,请求让十三岁的太初小皇帝立即继位,劝说太上皇放弃手中权力·····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没人再关心慈圣太后是否吃饭,是否已被饿死,而是将注意力都集中在太初皇帝刘堪的亲政事情上,急着要向太上皇夺权。

  上奏疏的绝大多数都是中下层官员,他们都没真正见过武定皇帝一面,不知道太上皇真正身体状况,只在圣贤书中,在开原老臣们的只言片语中,想象着勾勒出武定皇帝的全貌:

  或许老皇帝已经垂垂老矣,或许老皇帝旧疾复发,或许老皇帝命不久矣······

  正是因为这样的认知,才让他们下定决心,搏一搏,赋闲变栋梁,成功了便是从龙之功,将来在太初皇帝手下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可惜,这些人的想法都错了。

  武定皇帝现在仍旧精力充沛,头上连一根白头发都没有,每天只剩两个时辰,夜驭数女不在话下,体力一直在巅峰。

  接到这些人的奏章后,太上皇勃然大怒,对所有上疏的官员,一律问罪,打板子的打板子,流放的流放。

  “十几年了,都是狗改不了吃屎,一闻到一点气味就上来闹,杀不尽!”

  ~~~~~

  太初四年秋天,当裴大虎身陷均州,无法脱身时,李定国已经率领一支一百二十人的探险队,踏上了远征殷州的旅程。

  临行之际,武定皇帝照例登上沈阳广积门城楼,面朝广场之上的李定国等人,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即兴演讲,重申了殷州是大齐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大齐对殷州享有不可争议的主权,太上皇勉励李定国,此去殷州,山高路远,不可忘却初心。

  送走完李定国,刘招孙回到沈阳皇宫继续批阅奏章,午膳结束,武定皇帝忽然想起很久没有裴大虎等人消息,便询问东方祝可有禁卫军湖广发来的塘报。

  “陛下,不曾有。”

  这两年湖广一带徭役沉重,又是打仗又是建城,出个陈胜吴广也不足奇,只是武定皇帝没想到,他的大舅哥,竟会带头造反。

  “陛下······”东方祝小心翼翼抬起头,欲言又止。

  “何事?”太上皇揉着太阳穴,感觉头痛。

第569章 寝宫长谈

  大总管东方祝在太上皇身边耳语了几句,刘招孙听了,大惊失色,连忙放下手中还没看完的奏章,走出大正宫,拽步朝慈宁宫而去。

  大总管一招手,身后跟上来两名御医,紧跟在太上皇身后,如同尾巴似得出了大正宫。

  “不是让宫女给太后喂食吗?为何会这样?”

  “回万岁爷,御医瞧过了,说并无大碍,不过需要调养些时日。”

  东方祝气喘吁吁跟在太上皇身后,边走便焦急解释说。

  “陛下,要不要把慈宁宫几个宫女?”东方公公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刘招孙忽然站住,神色阴冷的扫过东方祝的脸。

  “你想朕重蹈前明嘉靖皇帝旧事,此事根源在外戚势力蔓延,杀几个宫女有什么用,只会招徕祸端!”

  东方祝连称不敢。

  “大齐并不太平,南北多警,暗流涌动,很多人都指望着朕早点去死,东方祝,你不要和这些人一样。”

  东方祝吓得连忙跪倒在地,以头抢地,脑袋砸在青石板上砰砰作响,脑门很快变得血肉模糊。

  “起来!朕若是怀疑你,你早就死了!”

  刘招孙没空照顾这太监心中感受,继续大步流星朝慈宁宫走去。

  此时慈宁宫外已站满了宫女,远远望见太上皇等人过来,一群少女们乌泱泱的跪了一地,各人都是胆战心惊,不敢抬头。

  “太后现在如何了?”

  刘招孙大声吼道。

  “太后怎样了?!”

  几个管事儿宫女跪着痛哭哀嚎,口中含糊不清,太上皇一把推开众人,撞开宫门,径直朝太后寝殿走去。

  慈圣太后金虞姬静静躺在床榻上,帘帷前面站着几个须发皆白的御医。

  刘招孙撩开帘幕,一名御医急忙跪倒,要向武定皇帝行礼。

  “说,这是怎么回事?朕两日不来慈宁宫,为何变成这样!”太上皇说着,一把御医拎起来,怒目而视。

  ~~~~~

  当初,金虞姬刚开始绝食时,刘招孙并不十分在意,太上皇认为这只是太后在耍性子,以绝食威胁自己,让他收回成命,饶国舅金大久不死。

  虽然刘招孙还不知道金大久已经在均州扯旗造反,不过仅凭他压榨百姓,欺瞒朝廷,贪墨巨大这几条罪名,也足以将其处死。

  自从王恭厂大爆炸后,穿越者性格大变,俨然杀神附体,杀人起来毫不手软,只要杀人有意义,他便会立即马上安排这人上路。

  对别人是这样,对金大久更是这样,刘招孙已经被人背叛过,他不想在被人背叛。

  所以,对金虞姬的绝食,他并不十分在意,甚至有些蔑视。直到昨日听御医说太后昏迷,太上皇这才慌了神,责令慈宁宫宫女们必须让太后进膳。

  如今,慈圣太后昏迷不醒。

  太上皇站在床榻前,望着眼前昏迷不醒的女人,脸上阴晴不定。

  责备与愤怒涌上武定皇帝心头,他久久不语。

  “太后,是中毒还是因为饥饿导致昏迷?”

  吴又可的一位徒弟硬着头皮上前,向太上皇回话。

  他先是摇了摇头,表示太后的昏迷与毒药无关,否定了刺客刺杀的可能。

  “肺气不宣,肝风内动,是以昏厥,不过并无大碍,调养数日便好,陛下勿忧。”

  刘招孙听了,心头悬着的巨石这才落地,以往和金虞姬一同经历的各种画面浮现眼前。

  他背对众人,轻轻挥了挥手。

  东方祝心领神会,立即低声命令众人全部退下,跪在帷帐周围的宫女们犹豫不决,站也不是,跪也不是。

  大总管快步上前,对那几个惶恐不安的宫女低声骂道:“太上皇赦免你们死罪,还不快滚!”

  一直站在旁边看热闹的陈圆圆,见此情形,知道今天不能再看热闹了,尽管很不情愿,她现在也只得暂时退下,临走之时,美人烟视媚行,向武定皇帝行了一礼。

  太上皇没有理她。

  等乌泱泱一屋子人全都退了下去,东方祝走在最后,一脸恭顺,轻轻合上了宫门。

  “都走了。”

  刘招孙自言自语。

  寝殿之上,灯火灼灼,笼罩着巨大拔步床,慈圣太后静静躺在大床上,明亮的鲸油灯照亮金虞姬苍白的脸,太上皇搬来张小马扎,坐在太后身边,轻轻牵起她的手,不知坐了多久,开始自言自语。

  “夫人,你的哥哥金大久,他在均州干的那些事情,死十次都不够,他把半个湖广都掏空了,你知道吗?他还和弘光朝廷有联系。大齐与明国决战在所难免,会盟只是障眼法,所以,你哥哥必须死。你知道他的党羽有多厉害吗?这次,你昏迷不醒,这群人就开始逼宫了,他们要我退位,让刘堪亲政。”

  刘招孙红着眼睛,轻轻抚摸着金虞姬苍白的手,继续道:“他们不死,我们就要死,堪儿就要死,大齐也要死,朕已经被大齐这座战车绑定,无法脱身,只能和它同生同灭,虞姬,不要怪朕狠心。我在这个位置上,早已厌倦,如果可以,我可以带你去澳洲,去台湾,或者去任何一个没有人烟的小岛上,就我们两个,渡过余生,打打杀杀十几年了,从没有几天安稳日子,不止是天下百姓累,我也累了。”

  武定皇帝眼圈微红,说得久了,渐渐开始变得语无伦次,他又开始给金虞姬聊起当年浑河血战后,第一次见到金大久的情形,那时满桂还活着,从蓟镇赶到沈阳增援。

  “国舅聊起朝鲜形势,拍着胸脯向我保证,以后朝鲜必定支持开原,那晚你还在昏迷,我记得自己就喝了三杯酒,便匆匆离席,也是这样,在你身边和你说话。”

  “那时候,所有人劲儿都往一处使,没有猜忌,一往无前,多好啊。”

  “对了,你知道吗?那个宋应星,就是之前朕特赦的那个宋应星,也被牵扯进去了,不过现在朕还不知道,他是不是主谋,总之朕派往均州的那波人,除了朱由校和几个文官是干净的,其他人都被牵扯进来,说来真是好笑,前明皇帝对大齐倒是最最忠诚。”

  刘招孙坐在小马扎上不停说话,直到他们头顶墙壁上的那两盏鲸油灯渐渐暗淡,最后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周围完全黯淡下来。

  金虞姬轻轻睁开眼睛。

  太上皇推开宫门,一墙之外的大街上,传来此起彼伏的鸡鸣,东方天空露出一抹鱼肚白,已是黎明时分。

  “夫君,去做你应该做的事吧,杀了他,他罪有应得。”

第570章 风平浪静

  金虞姬苏醒的当天,慈圣太后与太上皇和解的消息,便传遍了沈阳城,旬日之间,辽东大小官吏也都知道了此事。

  驻守沈阳周围的几大兵团,同时进入备战状态,辽东官场风云骤变,原先坐山观虎斗的各派势力,这时候终于跳出来支持太上皇。

  九月初八日,首辅马士英孙传庭,以太初皇帝名义,发布一道诏令,诏书中重申了天子冲龄践祚不堪国事的现实,以小皇帝的口吻,希望大齐的权柄仍由太上皇操持,皇帝亲政之事,再容商榷。

  诏令从内阁发出,经由东太后杨青儿附议,此事预示着朝廷最有势力的勋贵集团和后党(杨青儿一党),对太上皇的权威表示服从。

  诏令既下,辽东各地文官武将纷纷上疏,对太上皇吹捧的奏章堆满了御案。

  既然太初皇帝年龄尚幼,既然小皇帝不堪国事,既然后党已经失势,既然大齐上下都离不开太上皇,那么,太上皇继续执掌大权便是众望所归。

  不过,闹出这么大风波,也不能不管不顾。

  九月初十日,太上皇发布口谕,严厉斥责了两位首辅:

  “朝局一误再误,内外交困,皆因内阁束手无策,罪在首揆,念及两人劳苦功高,且饶了这次。”

  孙传庭马士英领旨后立即请辞首辅职位,太上皇予以驳回,眼下这些烂摊子还需有人去收拾,想这样撂挑子不干可不行。

  太上皇召集刘兴祚章东等人,吩咐道:“朕不想株连太多人,能活命便活命吧,便杀几个带头闹事的,其他人不予追究。”

  章麻子听到这话,脸上露出惊愕表情。

  是太上皇懈怠了,还是他老人家的刀子老了,砍不动了。

  “陛下,这些狗东西谋划篡权夺位之事,就这样饶了他们?”

  刘兴祚忿忿不平,作为蓑衣卫的大头目,近来,他越来越多感受到朝野上下对太上皇的威胁。

  这种压力来自方方面面。

  武定皇帝在关内关外推行《齐朝田亩制度》,处处受到官吏们掣肘,很多政策出了沈阳,便变了形。

  比如在天津卫山东济宁等地,原先的漕运商贩,因为运河被废,失去千百年的营生,又不愿进入商会公社当账房伙计,便掏空家底,重金贿赂运河沿线民政商会官员,重操旧业,进行走私贸易,将一些在市场上不容易买到的物资,倒卖到富户手中,什么盐巴,丝绸,茶叶·······除了军火,这些人什么都卖。这条产业已经在北直隶形成了规模庞大的地下市场,当地官员人尽皆知,却又屡禁不止,每次遇上朝廷派人检查,只是抓几个虾兵蟹将交上去当替罪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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