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在帝国各省小孩使用的童蒙课本上,清楚的写着,大齐子民拥有六千年文明历史,从大禹治水开始起,在帝国腹心(均州)一带,就有齐人出现,后来协助大禹治理好水患后,齐人一部分迁移到了朝鲜、倭国、殷州,另一部分迁移到了山东,随着历史演进,后来建立起诸侯国,也就是春秋战国时的齐国·······
在帝国这片广袤的土地上(目前在孩童使用的课本上,所标注的大齐版图,涵盖了整个东亚),大象是在大齐存在的,狮子也是在大齐存在的,几乎所有珍禽异兽都是在大齐存在的。
关于武定皇帝的历史记述则更为夸张,课本上说太上皇十岁时,路遇山贼,以一敌百,连杀一百零八名悍匪,十一岁时,发明了燧发枪,十二岁时,武定皇帝发明了红夷大炮,十五岁时,发明了热气球,十八岁时,发明了蒸汽机,十九岁时,架势热气球飞到建奴盘踞的赫图阿拉城上空,一番狂轰滥炸,把负隅顽抗的黄台吉炸得粉身碎骨······
总之,关于太上皇的英勇事迹,数不胜数。
除此之外,训导官和各界代表还会定期前往学校、工坊商会等地进行忆苦思甜教育,每次都是要亲历者现身说法,讲以前在前明时代是如何受到地主劣绅压迫,如果被明国狗皇帝敲骨吸髓,如何活不下去,然后比较大齐给百姓带来的好处,人在大齐,和在天上差不多。
每次忆苦思甜的最高潮,一个口音不清,眼睛眯缝的老妪会走到台前,对着台下一群观众,大声叫道:
“乡亲们!老少爷们们,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经过这样反反复复高强度的洗脑,绝大多数帝国精英,都成为武定皇帝最忠诚的爪牙。
虽然新一代未必个个都是帝国死忠粉,但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齐朝田亩制度》为组成的极权主义制度下的获益者。
出于自身利益,这些人也必须积极捍卫大齐政权。
只有背叛阶级的个人,没有背叛利益的阶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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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招孙原本计划亲自回湖广一趟,和他那几位跟不上时代的手下,好好聊一聊,争取杯酒释兵权,或者效法原本位面上的袁崇焕,也来个入其营,杀其将。
不过,辽东正值多事之秋,主要精力还得放在北境,凡事需要亲力亲为,不可有一丝松懈。
所以,他才让裴大虎、章东等人南下拿人。
与此同时,第一兵团、第二兵团、第三、第六、第八兵团,都收到了返回沈阳的消息,为的就是保障这次大清洗运动能够顺利圆满完成。
六月的沈阳,烈日灼心,眼见得一日比一日炎热,刘招孙连续数日没有回坤宁宫,只在大正宫过夜,这种对后宫的疏远,让一众嫔妃尤其是慈圣太后惶恐不安。
太上皇有意整治外戚勋贵的传言,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没有人能置身事外,包括武定皇帝的挚爱金虞姬。
六月中旬,慈圣太后派人出宫,先内阁首辅孙传庭问询,该当如何求情,才能让太上皇对她兄长网开一面,保全金大久不死。
孙传庭对太后的求情,不闻不问,仿佛没听到一般,很显然,内阁不想牵连到这场皇权与外戚的争斗中。
金虞姬心知兄长有罪,但想到金大久手下那些朝鲜人并不知情,甚至很多人也在这次事故中丧生,还要被安上个谋逆之类的罪名,金虞姬心中不忍,不顾身边人劝阻,连夜来到大正宫,向太上皇求情。
武定皇帝正在和太妃陈圆圆亲热,不巧被金虞姬撞断,他有些不悦道:
“你现在来找朕有什么用!前年就给他说过,让他在均州好好做事,把心思用在天心城上,别想着搞什么祥瑞之事!”
武定皇帝想要的是大齐昌盛,千秋万载,不是想看五条腿的蛤蟆,涂成金色的乌鸦。
奈何金大久一直沉迷此道,不学无术,让手下人把粮饷掏空,不得不偷工减料,这次角落架坍塌,死了几百号人,其实也只是冰山一角。
“当初让他去均州,是让他去监督的,他倒好,和宋应星一起,串通起来欺瞒朕!以次充好,鱼目混珠。”
金虞姬心知兄长必死无疑,不过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劝道:
“陛下念在金大久为大齐出生入死的份上,饶了他这次,至少,不要杀那些无辜的人。”
刘招孙勃然大怒,一把推开慈圣太后:“大齐变成这样,半个胡广加上一个河南,都敢敲诈百姓四百万两银子!多少孩童嗷嗷待哺,被活活饿死,多少老人卧病在床,商会发不起汤药!变成这样,还有谁是无辜的!你无辜吗?朕无辜吗?”
金虞姬哑口无言,唯有痛哭。
“朕现在饶了他,以后刘堪亲政之后,还认不认这个舅舅?若是认了,以后还要他赏赐多少银钱,你们金家才满足?要不,到时候把大齐江山都让给你兄长,你看如何!”
金虞姬素来不收任何好处,也不给外面的人办事,甚至连枕头风都没给太上皇吹过,所以,她可以做到问心无愧。
没想到兄长竟成了自己的软肋。兄长在湖广不到三年时间,死了几百人不说,还闹出这么大亏空,四百万两,可是相当于大齐半年的国库收入啊。
金虞姬知道再说也是无益,便沉默下来,面如死灰。
“朕刚得到的消息,天心城,这几年拖欠均州附近十万军民工钱,你猜有多少,四百万两啊。朕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这些钱花出去的!这个窟窿,就让金大久、宋应星,雷匠头他们去填吧,别想国库兜底!湖广官场,除了朱由校秦建勋两人,其他人都要罢免,金大久要押送回辽东,朕要亲自审问!”
刘招孙说完,气得坐在太师椅上大口大口喘气,站在远处的贵妃陈圆圆,难掩脸色喜色,端着杯茶水过来,递给太上皇。
“陛下,莫要置气,这天底下贼人多了去了。”
太上皇正觉口干舌燥,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大舅哥的贪婪,大大超出了他预料。
还有那个宋应星,当初饶他一条性命,本以为此人,从此以后会戴罪立功兢兢业业,好好替大齐做事,没想到这厮对金钱财货还是那样感兴趣,真是像章麻子说的那样,狗改不了吃屎。
刘招孙情绪稍稍平复,心平气和道:
“前朝皇帝心怀天下,半个湖北,大大小小几百个官儿,也只有他一个不贪,两袖清风,不慕荣利,专心致志刨木板,弹墨斗,碾糯米,为他的鲁班梦奋斗,朕深感欣慰。”
陈圆圆听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幸灾乐祸道:
“陛下说的是,臣妾当年在京师见过这朱由校,是个专注的男人,俗话说,专注的男人······”
刘招孙一拳将陈圆圆面前的案几砸成粉碎:
“金大久金应河他们,占据大齐三分天下,他们倒了,大齐的天便塌了一块,到时候,你就该哭了。”
陈圆圆又羞又惧,吓得花容失色,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
“别以为陈家在辽东做的破事儿,朕不知道,念在你和张太后长相相像,念在刘堪把你当做母后的份上,朕饶你,给你兄弟叔父说一声,收敛收敛,否则,也是国舅一样下场!”
刘招孙杀气腾腾,对着太后太妃一番大发雷霆后,闷闷不乐回到慈宁宫。
东太后杨青儿带着小皇帝来了。
杨青儿变更想着帮金虞姬求情,抢救一下国舅。
还没到大正宫,便听太上皇已经走了,只好移驾慈宁宫。
“陛下,湖广亏空的事,我已经听说,均州闹出了四百万两的亏空,不知这个数目确切否?”
刘招孙抬头望向杨青儿,再看看旁边站立的太初皇帝刘堪,刘堪连忙向太上皇请安。
“儿臣拜见父皇,儿臣请问,父皇恭安否?”
武定皇帝望着眼前刚满七岁的刘堪,看小皇帝眉清目秀的模样,瞬间便想到了死去的张嫣,见杨青儿认真表情,他以为她也和陈圆圆一样,正在幸灾乐祸,便冷冷对刘堪回道。
“朕恭安。”
第562章 山必有缺,其势荡荡
嘿吼!嘿吼!
嘿嘿!嘿吼!
嘿吼!嘿嘿!
运石南岩,万斤在肩;
亿人垂颈,一皇上天!
夜幕降临,太上皇形单影只坐在沈阳大正宫最高的王位上,远处是奔腾的浑河和远去的时光。
他是唯一手中确实掌握着(或者说未来即将掌握)半个地球的皇帝,他就是大齐皇帝刘招孙。
小皇帝刘堪来到太上皇身前,旁边站着他的养母,东太后杨青儿,三人组成帝国三座山峰。
帝王之王,后来的大齐诗人是这样赞颂武定皇帝的。
鉴于若干年后大半个地球和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匍匐在早已年迈的太上皇面前,以及帝国在全球源源不断的商业受益,称他为帝王之王,丝毫也不显得夸张。
刘招孙坐在红木扶手椅上,为的是更加舒适,也更加安宁地接见为他登记财产和财富的心腹大臣们。
从澳门来的丝绸,织器,漆器,茶叶,胡椒,青铜,灰玻璃,黄金;从朝鲜运来的粗钻石,红宝石;从南洋运来的珍珠,肉桂,胡椒;从中亚运来的地毯,细工镶嵌家具,绣花床单····
还有象牙,非洲东海岸最好的象牙;从圣多美来的是木材,木薯粉,香蕉,山药,母鸡,绵羊,山羊,蓝靛,蔗糖;从佛得角来的是一些黑人,蜡,象牙,皮革,应当说明的是并非所有象牙都产自大象身上;从江南获得的布匹,小麦,烈酒,烧酒,陈皮,水果;从其他地方,主要是福建,来的是蔗糖,烟草,树脂,蓝靛,木材,皮革,白银,黄金。(当然现在这条贸易已经被海盗断绝)
单单只是黄金一项,帝国每年的进益就达150万两之多,这还是仅算金粉和金币,其他不算在内,沉入海底和被海盗掠去的也不计算在内。
当然,这些并非都是大齐所有的收益,仅在南北大运河上征收的通行税就收入八百万两白银,前朝费力经营的南北运河,却给大齐征收巨额税款带来便利。(事实上,这笔无与伦比的财富,却并没有用到合适的地方,有相当一部分被贪官污吏们瓜分一空)
从建立大齐的那一刻开始,刘招孙便意识到,必须把忠诚放在首位,通过一切手段确保部下对帝国的忠诚。
太上皇苦思冥想,除了建立密密麻麻的特务机构,设置过多不必言的监察机构,他还高薪养廉,还向大主教和他控制的天主教提供大笔资金,建立类似宗教裁判所的衙门,对所有异端邪说(与大齐制度违背者)进行残酷镇压,各种宣传洗脑也做的很到位。
除了以上这些常规操作,太上皇还花费八百多万两白银(十年共计),用数以万吨的石头,砖和烧火用的木柴,还有千千万万个干粗活的百姓(不用多少科学),总建筑师是个葡萄牙人(已经逃走),用均州乃至湖广百姓担任木工、泥瓦工和石匠。从全国各地购买灯,烛台,青铜大烛台,酒杯,镶金银制保藏匣,真武大帝神龛,祭坛华盖,伞盖,香客教士白袍,花边,三十万块临清大青石砖——戚金坚持认为用这种砖石建造城池最为坚固。
从北境原始森林运来数万艘的用于做脚手架、大棚和住房的木板,还有绞盘和滑轮用的粗绳和缆绳;从云南、四川、贵州运来的是无数楠木原木,用来建造都城宫殿、道院、城楼,据说这种木材可以万年不朽,所以也用来修建武定皇帝的陵墓——刘招孙从登基之日起就开始给自己修建坟墓。
希望帝国和这些珍贵木料一样,万年不朽。
全国各地的泥水匠、木匠、金匠和银匠,塑像和浮雕雕刻匠,纺织工,花边织造女工和绣花女工,画匠,制缆绳工,锯木工,金银丝绦带工,雕金工,地毯工,组钟匠,船匠·······共有五万八千多人,全部聚集在均州这个小城。
他们像一群不知疲倦的蚂蚁,在工地上将各种材料搬运、切割,重新组合,天心城位于一片巨大宽阔的平地,这里被来来往往的工人的脚踩过,被来来往往的车轮碾过,幸好一切都干燥,这应当归功于开始投入夏季怀抱的春季。
按照原定计划,武定皇帝会在今年秋天,巡游均州,视察他的都城进度如何。
那时候天干物燥,大家就可以跪下,用不着担心把裤子的膝盖处弄脏。
当然,现在人们都不需要再考虑这个问题了。
因为武定皇帝对这个攻城很是不满,据说要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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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药或丁字镐从坚硬的地底开出的松土、碎石和鹅卵石由人们用手推车运走,削平山头和挖新坑填平山谷。体积大、分量重的填充物靠钉上铁皮的车运送,除了装车和卸车的时候之外拉车的牛和其它牲畜均不得停歇。
人们靠四肢和臀部背着石头爬上搭起的木板斜坡,送到脚手架上,应当永远赞颂发明垫肩的人,他懂得心疼这些人。这些工作已经说到过,简单地归纳为体力劳动,之所以旧事重提是因为,不应当忘记这种艺术由于极为普通、微不足道往往被人忽视。
后世研究者在写的时候也往往信手拈来,心不在焉,于是他们所做的事就被人们做成的事所埋没。最好是我们亲眼看一看,如果从高处往下看则更好,在均州这座古城,在人来人往的山头、众所周知的山谷以及木鸟上空俯瞰,一些木板房正在腐朽,莱依里亚松林遭到砍伐;烧砖烧石炭的窑日夜冒烟,这类窑这数以百计;许多船只还在运砖,开进汉江,沿一道人工开的运河运到工地边缘码头;大小车辆运来都城所需的这种或那种材料;另一些车辆则从武当山装运石头。
黑压压的人群像蝼蚁般在山下挣扎着,在他们身后,站着数以千计的齐国战兵,这些原先的帝国精锐们,在国舅爷的强力邀请下,被他们的主官秦建勋派到北方,远离长江、淮河防线,用以监督这些被拖欠工钱的工人们。
由于天心城营造关乎重大,在某种意义上说它是个军事工程,不容有失,所以当账房先生们惊讶发现,工程账目上的银子远远不够支付工人工钱时,国舅爷忿忿不平道:
“钱钱钱!只想着钱,为了大齐,为了武定皇帝千秋大业,苦一苦,骂名我来担,去,告诉这群刁民,不准再提钱!”
第563章 万人垂颈,一人上天
武定皇帝已经很久没杀人了,这里的杀人,指的是为杀人而杀人,而非像在朝鲜,在库页岛那样的征战杀人。
很长一段时间,刘兴祚章东不再逮拿反贼,蓑衣卫不再将贼人关进诏狱,帝国诏狱现在已经空空如也。
与其说这是太上皇仁政体现,不如说帝国特务恐怖统治正在逐步瓦解。
和凡夫俗子一样,穿越者也会生老病死,也会衰老,也会失去判断力。
随着年龄的增长,武定皇帝的喜好不断变化,从前,他还是个杀人狂魔,今年突然放下屠刀,念起了大悲咒。
杀人并非目的,而只是手段,现在,他要对大舅哥下手了,这是帝国全新的开始,无欲则刚,为人君者,只有从身边人杀起,才能杀天下人。
处于风暴之中的天心城,兴建五年后,终于烂尾。
官府和银铺都不管了,金国舅把这一大堆烂摊子甩给朝廷,让他的小舅子接盘。
“捞钱的时候没想到朕,烂尾了让朕背锅,官逼民反,动摇国本,其心可诛!杀!”
可是大舅哥能不能杀呢?他可是金虞姬的哥哥,是皇亲国戚,是和太上皇一条船上的人。
如果他也在贪腐,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整个帝国已经积重难返?
刘招孙思索的时候,会抚摸寝宫中摆放的那个天心城木制模型。
模型只有脸盆大小,三年前,雷匠头将其交给太上皇时,刘招孙继一直把这玩意儿带在身边。
经过这么多年把玩,木头已经包浆,散发出女人的色泽和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