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从之望向牡丹峰朝军炮兵阵地,良久之后,抚须笑说:“门类倒是不少,只是都不堪用。”
牡丹峰阵地上依次摆放着重型红夷炮、轻型火炮、冲天炮,朝鲜炮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山下齐军火炮虽不占优势,然而对方打得比他们远,打得比他们准,而且时不时还会来两发开花弹,被命中的炮手直接尸骨无存。
“噫,怎的还有西洋人?”
王从之惊讶发现,慌乱的朝鲜炮手中还有几个弗朗机人身影,这位炮兵主官当然不知道,这些弗朗机人都是李倧重金聘请来的炮兵教官,基本都是从东印度公司赶来的。
“红毛夷也要帮朝鲜?”
韩真义不屑一顾道:“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趴在咱们脚下,今日太上皇总攻平壤,管他什么阿猫阿狗,只要敢挡咱们的路,全部都轰死,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说话之间,刺耳的呼啸声响彻大同江北岸,上千支神火飞鸦腾空而起,避开双方密集的炮火,升入云霄,在令人晕眩的白光中,急剧下坠,如流星般射向牡丹峰山腰。
轰!轰!
伴随阵阵沉闷的爆炸声,牡丹峰山腰位置升起一团团橘红色的蘑菇云,装满粘稠石油火药的火箭剧烈燃烧,山腰周围的枯树枯草遇火即燃,临近山林的朝军火炮顿时被熊熊大火吞没,隔着几里,隐约可见无数跳动着的火球滚落悬崖·····
朝军象征性的炮击了几下,便停止了报复,他们射程最远的重型红夷大炮,尚且勾不住流星般坠地的神火飞鸦,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好在刘招孙并没有计划将平壤周边化作一片火海,三轮火箭覆盖后,炮营下令暂停火箭发射。
接下来,这场战争的主角便成为炮营炮手。
齐军火炮在形制构造上,已经实现标准化,得益于工坊的火炮技术进步,炮营现在炮管较长而弹道低伸的加农炮、炮管适中而弹道较弯曲的榴弹炮、炮管较短而弹道弯曲的陆上用臼炮。
由于定装弹药的普及,齐军炮兵的火炮发射程序,得到大大简化,刷膛、装填弹药、捣实、支好炮架、瞄准、点火,发射。射速自然就更快。
朝军各式火炮的射速,大致处于万历四十七年开原军参加混合战役前的水平。
齐国野战炮在一天内发射70或80次,通常需要2个炮手和10个助手,小炮诸如鹰炮能在一天之内发射160次,所需的人更少”。
朝军前膛装滑膛炮(红衣炮)装填弹药程序复杂,发射炮弹频率低下。
《海国图志》中有朝军火炮发射过程的记载:“将炮门掩闭,用湿透炮刷子扫净炮膛,然后下药,用木棍送入炮膛,次下弹子,又用扎就麻球,如膛口大小塞入膛内使药不四泄,弹出有力。装毕再放,放毕如前法挽回,再装连发。四五炮后,须少停片刻,以防炮身透热”。
齐军重型野战炮的射速为3发/2分钟,6分钟可打9发,小型火炮射速比之要快一些。
总之,齐军重型炮射速是朝军的10倍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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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第一兵团已渡过大同江,抵达城下,是否立即攻城?”
武定皇帝望向传令兵,挥刀前指,大声道:
“破平壤,灭朝鲜!”
一队队火铳兵扛着新式火铳,在各营营官、把总的指挥下,迈着整齐步伐向七星门城墙推进。
他们前面,约莫两千多朝鲜俘虏成了填壕尸体,此刻静静倒在自己人挖掘的壕沟中。
辅兵们扛着云梯、推着楯车,艰难的走在大同江江岸边,平壤城虽然近在咫尺,对他们来说还有很远。
齐军战兵的武器配备,早已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线膛枪开始取代滑膛枪。
线膛枪并不是齐国人的发明。早在15世纪末期,就有膛线的火器就已经在欧洲出现,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马克西米利安就使用过带有膛线的火绳枪。
不过螺旋形的膛线,却是刘招孙第一个发明的。
根据太上皇的说话,直线膛线的射击有助于提高精准度,使得射击更加稳定,较深的膛线效果更好。
宋应星与茅元仪联合,设计一种新式线膛枪,别出心裁地将这种步枪的弹膛直径设计得小于枪管内径。
这种线膛枪使用略小于枪管内径的球形弹丸,因此可以顺利地将子弹装入枪管之内;而子弹到达变窄的弹膛部位便会被卡住,此时使用通条用力冲打就会让铅质弹丸变形嵌入膛线。
不过,球形弹丸在通条冲打时会变扁,影响飞行时的稳定性,而且也不太适合用在线膛枪上。
两人改进了设计,研制了锥头子弹,这样一来,子弹稳定性大为提升。
武定皇帝得知此事,重赏两人,许诺宋应星茅元仪两人去世后,可以和康应乾乔一琦一样,入太庙。
武定皇帝相信,有了蒸汽机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很快,线膛枪大规模生产将不是个问题。
后来工坊对锥头子弹不断改进,直至出现米涅式步枪、米涅弹,当然,这是十几年后的事情了。
截止东征朝鲜时,作为全军精锐,第一兵团火铳兵已经全员换装最新式线膛枪。
和前代(27式燧发枪)相比,31式燧发枪采用线膛技术,火枪射程提升至五百米,精度大大增强。
据说,部分训练有素的狙击手可以用31式来压制三百步外的虎蹲炮和大将军炮。
太初元年以来,齐军的火炮和火枪技术,可谓一日千里,当然,朝鲜人也不差,他们的军事技术进步主要体现在防御工事上。
朝鲜在佛朗机人以及幕府的指导下,完成了军事体系下的野战筑垒——平壤系阵城,也就是所谓连寨,工匠们将黏土和树根绞合在一起制墙,砌出的墙和石头一样硬,坚不可摧。
在经验丰富的西班牙军事技师瓦西里纳西拜顿的督造下,平壤城外围被打造为一座类棱堡型防御工事:一方面其更为低矮厚实的外形提高了对重炮的防御能力,另一方面可以布置交叉射击的城防火力给进攻方造成重大杀伤。
不过由于时间不足,这种“减配”版棱堡相比于欧洲那种纯正的棱堡甚是寒酸,不过相对于原先方方正正的城墙防御,已经有了很大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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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齐军绝对炮火优势面前,朝鲜人不论连寨还是棱堡,都没有太大意义。
十一月十五日辰时,万道金光撕碎了笼罩平壤城上空的重重迷雾,城下万物终于清晰地出现在西城城头朝军眼前。大齐士兵黑压压如乌云般簇拥过来,伴随其中的还有齐军的杀手锏:各类火箭。
此时牡丹峰炮兵已被齐军火炮完全压制,朝鲜守军在七星门上摆放的佛朗机炮大将军炮,威力有限,而且大多数炮手在齐国战兵进攻前,就已经将炮弹打了个七七八八,用来对付填壕炮灰。
第一兵团三千火铳兵渡河,开始朝城墙上的残兵射击。
城墙火炮反击不利,只有一些还没被炸死烧死的弓手鸟枪兵继续绝望顽抗。
他们手中的武器,无论射程还是火力,都不能与齐军同日而语。
战场变得更加血腥,成为一边倒的大屠杀。
正所谓:
枪声噼啪,炮声隆隆,弹片飞散,震耳欲聋。冲锋高潮,朝军困守,困兽犹斗,一片杀声。勇者勇矣,时跑时停,尸横遍野,线膛称雄,齐军壮哉!
第527章 太祖开边分四郡,圣朝遣使定三韩
平壤城大街小巷中满是奔走的思密达,不时有一两颗炮弹落入城中,在人群中爆炸开来,掀起一片血花。
没被炸死的人在地上翻滚哀嚎,一些青皮无赖趁机踹开沿街房门,大肆劫掠·····
在令人惶恐不安的火炮爆炸声中,各种关于齐军的消息四处流传。
有人说武定皇帝一路烧杀抢掠,从新义州杀到平壤,专杀没穿黑色衣服的百姓;
有说王京已经陷落,大王李倧投降齐国,现在已被送到沈阳做男妓;
有人说齐国水师正在釜山集结,即将登陆对马岛,报复背信弃义的倭国;
还有人说南方各道救援兵马,都已被击败,平壤已是座孤城······
流言像从城外飞来的炮弹,数不胜数,百姓像没头苍蝇似得到处乱窜,命若草芥。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平壤,这座朝鲜第二大的城市,很快就要沦陷,而城中大多数百姓,将会面临最可怕的惩罚,遭受屠城。
武定皇帝给过他们投降的机会,不过朴从命和他的心腹将领们,对自己战力过于自信,而且过分迷信棱堡防御能力,再加上郑斗源的不断怂恿,所以守军一直拖到了现在。
武定皇帝战前下达诏令,胆敢协助叛军(李朝军队),反抗大军者,无论军民,皆以谋反论死。
按照这个标准,城中数十万百姓,至少被处死三万人,因为这些青壮劳力多多少少都曾参与过守城。
此时,已经没人愿意再继续抵抗,原本被朴大人寄予厚望的七星门防线,在几轮炮击后便濒临崩溃,不等齐军火铳兵冲到城下,城头守军已然逃走大半,最后只剩朴从命和他的嫡系人马还在坚守。
“思密达们!我是义州过来的,快逃啊,齐军爷爷都是三头六臂,脖子比水桶还粗,挨着碰着都是个死啊!”
一个身穿鸳鸯袄头戴山羊帽的驿卒出现在南北大街,对着面前来回奔跑的人群大声喊道。
“逃得晚了,就要被抓去挖矿啊!”
周围都是隆隆炮声,没几个人理会这个口音生硬的年轻驿卒。
“看!”驿卒忽然大吼一声,指向北边七星门方向。
“齐军要破城了!没有援军了,快逃啊!”
奔逃的人群立即被这话惊醒抬头朝七星门望去,城墙上火光冲天,砖石横飞,不断有朝鲜兵哀嚎着坠落下来。
众人不再犹豫,立即朝南门逃去,街道更加拥挤不堪,连几个巡逻至此的朝鲜兵士,也被人群冲得没影。
那驿卒身后站出来几人,皆是神色阴沉,身上仿佛藏有兵刃。
驿卒待兵士远去,对为首一个剑眉星目少年道:
“李爷,小的刚才做的可好?”
李自成听驿卒说着生硬的汉语,对这个刚刚投诚不久的朝鲜人挤出一丝微笑,另一个蓑衣卫上前和颜悦色道:
“破了七星门,李伍长记你大功,大军进城,保证不会伤害你和你的家人!”
驿卒连忙拱手道:“多谢几位大人栽培,小的早就不想给那朴从命卖命了,非要我们出去找什么援兵,找不到就要杀我们,这次天军来了,正好取他狗头!”
这时,七星门那边传来声剧烈的爆炸,城头燃起熊熊大火,隐约可见箭楼上燃烧的火球像落叶坠地。
驿卒吓得脸色苍白,李自成楠楠道:
“神火飞鸦这么厉害了,要把人都烧死啊。”
他一名手下道:
“姓朴的还有两下子,打成这样还不降!”
李自成忽然扬起手臂,作出仔细聆听的表情,几个手下立即停止说话。
“听!是第一兵团的集结号响了,走,去杀几个朝鲜兵,换上衣服,给大军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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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军正在全力攻城,他们炮火犀利,兵士们扛不住了,郑大人,大王的援军何时才能到?末将手中这点人马快打光了。”
平壤城,安鹤宫,一脸憔悴的朴从命巴巴的望着宫殿上来回走动的郑斗源。
“朴兄放心,援军快到了,京畿道二十万大军正在北上,对付这股蛮夷,绰绰有余!”
朴从命穿着铠甲,原先脸上骄矜从容全都没了影:
“当年壬辰倭乱,王军一触即溃,这些年承平日久,怕是更不堪战,郑大人,坊间传说的那些谣言,你听了么?”
郑斗源不以为然:“什么谣言?朴御史,好歹你也是两班出身,贵胄家世,竟会被这谣言给骗了!”
郑斗源上前拍拍平壤主将铠甲,正气凛然道:
“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刘贼祸害天下,屠戮士绅,早已人神共愤,郑兄,我等有道义在,正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怕他作甚,再说,大王将精锐都交给你了,二十万大军旦夕便到,还有倭国十万精锐,那刘招孙已是强弩之末,怕他作甚。放心吧,把你的家丁全部顶上去,撑住半天,朝鲜便赢了。”
“三十万对三万,优势在我!”
朴从命见郑斗源说得头头是道,也在心里安慰自己:
“对,优势在我,撑过去就赢了。”
七星门剩余不到五千守军,这些老兵跟随朴从命征战多年,战斗意志也是最强。
他们依靠着牡丹峰大同江的地理优势,做最后顽抗。第一兵团真正开始发力时,守军才意识到自己与齐军之间的差距。
朝鲜兵手中的鸟铳基本都是嘉靖万历年的老古董,当时萨尔浒战场上使用这些鸟铳,连建奴都对付不了,哪里是齐军对手。
严格来说,朝鲜鸟铳还属于浅滑膛枪,与第一兵团装备的线膛枪完全是两个时代的产物,具体到作战上,朝鲜士兵手中的鸟铳,射程还不及齐军火铳的一半。
思密达们用搠杖将铳膛清理干净(洗铳),填装发射药(下药),用搠杖将火药捣实(送药实),填装铅弹(下铅子),用搠杖将铅弹捣入膛底(送铅子),填一团纸(下纸),用搠杖将纸团捣入膛底(送纸),打开火门盖(开火门),将引发药倒入火门(下线药),然后关上火门,安装火绳(闭火门,安火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