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武定皇帝返回辽东,临行之际,派成国公金大久前往均州监督天心城营造。
金大久抵达均州后,很快发生了两件怪事。
新京所需木料,都是从四川砍伐,放木排顺流而下,顺着汉江运到均州。有根木材却很奇怪,到了汉口,不是像别的木头横着浮在水面上,而是直直站在水面上。
金大久派人到水下察看,发现木材下面还有几尺高,没落到底,他觉得很奇怪,认定这是天神将木料留下,用于天心城的宫殿建筑。军民用绳索把神木拴着,拖到工地,用作皇极殿大梁。
在后来的《京城瑞应图》中,有船拉木料从黄鹤楼经过的场景,画的就是这则神迹。
第二个祥瑞是这样的,当时工匠从各地到均州,走的多半是水路。由于齐国开出的工钱很高,人们不惧南明三令五申不准与齐国交接,源源不断赶往均州做工,其中湘潭有个匠头名叫杨忠,带了几只船从湘江出发,行至光化县(今老河口),快接近均州时,在一个叫羊皮滩的地方,遇到大风暴雨,船停靠岸边,突然看到上游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游下来。水手用长竹竿把它拨到岸边。一看,是直径两米多的一个大钟,众人都怀疑这是皇宫大钟,便献给了成国公。
金大久喜出望外,这是祥瑞,象征着大齐丰功伟绩。
大舅哥把钟供在钟楼里,立即八百里加急禀告太上皇。
“水涌洪钟”。
太上皇知道后,没表现出一丝欣喜,反而冷冷道:
“告诉成国公,派他去均州,是让他好好督工,不是劳民伤财,整这些花活儿!谁再敢唆使大舅哥搞这些旁门左道,不务正业,朕就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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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无话。
过一个半月的长途跋涉后,五月底,太上皇的行鸾逼近山海关,第十兵团主官郑一石早早得到消息,出山海关十里迎候御驾。
刘招孙对山海关防务颇为重视,此地为连接关内关外的要道,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原本历史上李自成最终失败,便和这山海关撇不清关系。
“末将谨遵圣上教诲,一面加强第十兵团训练,一面敦促农会、商会,敦促农户屯田,去年一年,辽西新开荒田地三万亩,可养活······”
郑一石穿着身精良甲胄,黑色的披风遮住了他渐渐隆起的小腹,他带着两名亲兵在前面走,武定皇帝跟着他登上山海关城墙,林宇吴霄李自成三人紧随其后,充满警惕望向四周。
刘招孙认真听完郑一石禀告,又在这位老部下的带领下视察了关内商铺,对郑一石这段时日的表现颇为满意。
将近两年的南巡行动圆满结束。
五月二十七日,太上皇的行鸾由沈阳广积门入城,沿朝阳街,径由午门入皇宫。
顾命大臣钱谦益、周永春等,替代小皇帝出午门迎候,太后杨青儿、金虞姬以及太妃陈圆圆也在人群中。
刘招孙与群臣后妃一阵寒暄,当日便回了皇宫。
次日,太上皇与文华殿唤来小皇帝,询问刘堪近来的功课学业。
“弟子规,圣人训。
首孝悌,次谨信。
泛爱众,而亲仁。
刘招孙喜出望外道:“背得好,钱谦益果然有两把刷子。”
刚满四岁的刘堪睁大眼睛,好奇望向全身披甲的父亲。
刘招孙自言自语道:“马上得天下,怎能马上治天下,堪儿,以后就让这些大儒好好教你,咱刘家也能出个进士人物。”
说罢,刘招孙下令重赏几位帝师,于文华殿设宴,宴请钱谦益、王时敏等人。
金虞姬笑道:“可别天天只知道读圣贤书,读成个傻子了。”
刘招孙不悦道:“不读书做什么?和我小时候一样?跟着道士四处鬼画符,骗人吃喝,给死人打待尸?(注释1)”
“什么是打待尸?”
旁边杨青儿好奇问道。
刘招孙怒道:“就是给死人唱歌,一晚十文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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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到了出阁讲学的年龄,武定皇帝钦定钱谦益、周永春、汤若望、王时敏、担任帝师。
钱谦益是东林党魁,周永春是齐党头目,两人势如水火,一起负责教授小皇帝儒家教义,历史经典,王道霸道;
汤若望作为来华传教士学识最高的一批,负责教授小皇帝自然科学知识;
王时敏乃万历首辅王锡爵之孙,南直隶苏州府太仓人,书画造诣不在董其昌之下,专门教授刘堪书法绘画;
裴大虎则带着小皇帝蹲马步,练拳,每隔五日还要去大教场进行弓马骑射。
文华殿,钱谦益手捧经卷典籍,带着小皇帝诵读:
“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刘堪跟着读了一遍,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钱谦益充满关切道:“陛下哪里不懂?”
“钱先生,”刘堪犹豫片刻,挠头问道:“既然中庸如此好,父皇为何行事那般果决偏·····”
钱谦益连忙止住学生发言,抬头望向四周,确认周围没人,才压低声音道:“陛下糊涂,天底下哪有儿女议论父母的!”
“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太上皇东征西讨,为的就是创建更稳固的秩序····”
可惜刘招孙日理万机,根本没精力监督刘堪学业,汤若望很快被其他几人排挤出去。
就这样,刘堪每日熟读儒家经典,在几位“清流”大儒的熏陶下,与他爹所期待的千古一帝,越来越远了。
注:
1、打待尸:鄂西城乡悼念亡者习俗,生者鼓盆而歌,吟唱《待尸歌》,以寄托对亡者的哀思,起源于楚国屈原《国殇》。《待尸歌》由‘起鼓’、‘正腔’、‘煞鼓’三部分组成,演唱时有固定程式。主要唱一些人活百岁总有一死及神话传说,气氛庄重、肃穆。
第501章 粮草先行
武定皇帝返回沈阳后立即开始着手东征事宜的准备。
大军集结诏令分发河南、湖广、山东、蒙古各地。
大齐王朝的巡抚、兵团主官们立即闻风而动,抽调精锐兵马奔赴辽东宽甸。
太上皇和的谋臣们,在仔细评估朝鲜军队战力后,认为六万战兵兵力稍显不足,为保证万无一失,决定在原先兵力基础上,再征发两万人,共计八万大军用于对朝作战。
各省募兵官纷纷行动起来,按照兵部下发的募兵规则,大齐放宽了募兵的标准,允许部分表现优异(认可齐朝田亩制度)的地主、缙绅、富商子弟参军入伍。
新兵训练周期从原先的五个月缩短为半个月,征兵年龄下限从十六岁降低至十四岁,一些鬓发花白的前明老兵,也被允许进入齐国军队。
各省参军热情高涨,尤其是新近归附的湖广、河南两省,很多良家子愿意自己出钱出力,报效劳动。扩军口子一打开,两万人的兵额很快用完,更多的人只能加入辅兵,随军作战。
不过这种穷兵黩武的策略,让大齐周边几个邻居浮想联翩蠢蠢欲动。
六月份,驻守合肥的左良玉,第一个按耐不住,他在得知淮河对面的秦建勋兵团主力已经抽调北上征伐朝鲜后,不由大喜过望,南明“名将”认定这是个机会,一个赖掉岁币的机会。
左良玉对齐国恨之入骨,他决定乘机给齐军一点颜色看看。结果,明军再一次被开原兵击败,左良玉派往对岸的三千精锐只有两百人回来,秦建勋勃然大怒,在击退明军后,立即派兵渡河报复,又打死打伤左部两千多人,劫掠大批粮草而归。
左良玉在淮河沿线惨败之后,西边的张自成,东边的郑成功,立即放弃了浑水摸鱼的冲动,分别将在山西、浙东与齐军对峙的人马撤回。
大西流贼和郑氏海盗不约而同选择按兵不动,坐观朝鲜之战成败,根据战场形势再行决定进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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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武定皇帝总结历史经验教训,认为隋唐几次征伐高句丽战争,最终失败都是因为后勤出了问题。
为避免重蹈隋炀帝等人覆辙,太上皇严令民政、商会,一定要做好东征大军的粮草保障任务。
虽然只是闪电战,刘招孙还是要求兵部户部和民政,必须确保三十万人(实际为三十五万人)在朝鲜的两个月口粮。
太上皇严令沿线各地主官,东征期间,要确保威海至旅顺、天津至金州、山海关至宽甸粮道的绝对安全。
好在东征军粮道安全问题不大,基本不需要操心。
明军已全面退缩至淮南,对辽东不构成任何威胁,郑家的话事人现在失去了南明支持(至少明面上的支持),正在浙东与吴阿衡对峙,威海旅顺炮台防御严密,他们轻易不敢北上。不仅如此,为获取更多家族势力支持,郑成功现在还需筹集一笔粮草金银交付齐国,以确保他父亲郑芝龙和几位人质的安全。
三十万人的口粮不是个小数目,加上上万匹战马的消耗,更是个天文数字,齐朝户部和地方的民政官们铆足了劲儿,一面就近征调辽东、辽西存储的仓库粮,一面紧急将关内粮草运往辽东。
湖北、河南各地粮草分批被被运往山东,最终在威海港口积聚,再由海船运往辽东,为提升海运运粮(运河已经断绝)效率,武定皇帝亲自出面,让民政与海军协商,征调三艘战舰参与运粮船队护航。
六月初,郑成功在极度郁闷和不甘之下,派遣十二艘商船北上,救赎父亲郑芝龙和其他几个渴望在大齐建功立业的郑家亲眷。
数万石粮草和数千匹布帛,以及数量可观的茶叶和南货,被运往山东,用以换取两名人质(郑芝龙两位兄弟)。
太初三年六月初八日,双方在威海卫鹰嘴港交接。
主持交接仪式的大齐官员有训导官森悌、礼部员外郎(外事)藤原恭二,大总管东方祝、禁卫军军官林宇等人。
正午时分,郑成功的弟弟田川七左卫门,在一群大伯郑芝虎、二伯郑芝豹簇拥下,快步走下舢板,一脸愤恨的望向站在岸边的东莞仔。
森悌见这个中日混血儿来者不善,不无威胁道:
“仆街仔,看什么看?郑家反复无常,奸邪放荡,上次落井下石,朝中大臣都要治你们的死罪,吾皇仁德宽厚,海内皆知,下旨放还两人,对你们仁至义尽,还不赶紧谢恩?!”
由于担心田川七左卫门听不懂,森悌让藤原恭二照着自己的话翻译一遍,说给郑成功的弟弟听。
藤原恭二对这个罗里吧嗦的广东人颇为不满,不过碍于情面,只得照他原话用日语说了一遍,田川七左卫门听了,勃然大怒道:
“你们这群蛮夷!强盗!杀人劫掠,逼迫大明将赋税收到了弘光八十一年,逼迫江南百姓卖儿鬻女,做了这么多坏事,不怕神灵报应,还有脸说我们郑家!真是无耻!”
森悌推开前面几位护卫,从长牌中露出头来,指着田川七左卫门骂道:
“大胆,吾皇目标为星辰大海,岂是你们这群獐头鼠目的海盗所能领悟的!衰仔!本官从小也在海边长大,家徒四壁,穷得只有一条裤子!宁愿去袁大人家中为仆,也未做伤天害理之事,看你小小年龄,不去学好,偏偏做海贼,打家劫舍,下饺子吃馄饨,还有脸说大齐,我劝你嘴巴放干净一点,这可是在大齐地盘上,若毛了老子,小心这位公公送你去敬事房,咔嚓一刀!留你也做个公公!”
森悌说罢,回头望了眼东方祝,对这位太上皇身边的大红人露出一脸谄笑。
东方祝露出职业微笑,挥手打断了两人莫名其妙的争执,大声宣布道:
“点货放人!”
于是双方在鹰嘴港一手交货,一手交人。
清点完十二船货物,确定无误后,郑成功的两位叔叔,郑鸿魁和郑芝凤被齐军放回。
“我父亲呢?”
“衰仔,这次只放你两位叔叔,郑芝龙还等着在齐国做大官呢。”森悌一开口,就是杀人诛心。
“八嘎,くそ、死ね!”
日本混血儿猛地拔出武士刀,旁边郑芝虎也向森悌举起了火铳。
“你们几个衰仔,不要命了?”
黑塔般的林宇一言不发,拖着三十多斤重的狼牙棒,走到森悌和田川七左卫门中间,像看死人一般俯视着郑家叔侄几人。
以武勇著称,浑号蠎二的郑芝虎,丝毫不惧林宇强大气场,下意识的往前两步。
负责护卫一队齐军战兵二话不说,立即围拢上来。
双方剑拔弩张之际,沉默已久的郑芝豹拉住了桀骜不驯的弟弟和年轻气盛侄子,表示愿意接受齐国的提议,只放回郑鸿魁和郑芝凤。
藤原恭二取出望远镜递给田川七左卫门,指了指两里之外的百尺崖卫所。
田川七左卫门接过望远镜朝那边望去,百尺崖上面一处凉亭下,父亲郑芝龙正和一位白白胖胖的胖子文官在下棋,郑芝虎夺过远镜,认出凉亭下坐着的正是胖子吕德民。
“妈的,吕胖子也在这里!”
东莞仔告诉田川七左卫门,若想赎回他父亲郑芝龙,还需要准备更多的粮食和南货,至少要装满三十艘大福船·····
同时被齐国勒索的,还有弘光朝廷,六月初,南明如约在徐州交付粮食、白银、布帛和茶叶。
秦建勋在接收海量的物资岁币后,不忘武定皇帝嘱托,从南明使团中随机扣押两人,用刘招孙的话来说,这属于岁币“附加人力资源服务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