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明从萨尔浒开始 第399节

  “你听到没?”

  阿勒萨摇摇头,。

  远处山涧,云雾缥缈中,虎啸声渐渐远去。

  “江流儿,吃点鹿肉,歇半个时辰,天黑前能赶到宽甸城。你怕是饿晕了吧。”

  阿勒萨边说边走到树下,卸下肩头的那个布袋,从袋子里取出腌鹿肉分给同伴。

  老钱接过肉,就着干炒面狼吞虎咽,边说边说:

  “那就好,宽甸城有个把总是我同乡,都是沈阳那边的,今晚总算能睡个安稳觉,老子这趟回去,再也不出来了。”

  江流儿呆呆望着天华山深处,望了好久再没听到松下的啸叫声,这才取下椰瓢喝水。

  鹿肉和炒面是他们从奴儿干城(注释1)逃走时,一个好心的索伦猎人送给他们的。

  江流儿咀嚼着干瘪瘪的鹿肉,试图回想那个索伦猎人的模样,一个多月过去,不知道这家人有没有被罗刹鬼吃掉。

  苦夷岛那群罗刹鬼什么都吃。

  这一个月来,江流儿和他的三个同伴逃离苦夷岛,一路躲避罗刹鬼追杀,向西艰难前行。

  江流儿的三个同伴分别为:

  沈阳皮草商老钱、海西女真阿勒萨、库页岛小老虎松下。

  除了这几个,北方探险队其他人基本都已死绝,确切说是被哥萨克人吃掉了,包括主官李三光那只瘦骨嶙峋的手臂。

  江流儿他们全队五十六人,活着的就剩这几个。

  天启元年到武定元年,先后连续两支探险队,奔波数千里,队员们的足迹几乎遍布奴儿干都司每一寸土地。

  前任主官徐霞客死在了朝鲜,至少有八百名开原兵死在库页岛。

  死去的人尸骨无存,活着的人胆战心惊,。

  和关内惨败的大齐军队一样,北方探险队损失惨重,他们历经艰险三年多时间在奴儿干城、库页岛建立的数十个补给站、运兵站,在过去的半年被哥萨克人一一摧毁,队员伤亡殆尽,尸体被野蛮人吃掉。

  大齐帝国初期在外东北的拓展事业,如同皇帝在朝鲜、倭国推行的扩张行动一样,因为兵力不足,后继乏力,最后人亡政息,在刘招孙失踪后,迅速崩溃,一败涂地。

  不知道武定皇帝会怎样惩罚这些胆大妄为的哥萨克人。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以刘招孙现在的精神状态,等攻占莫斯科,他至少会砍掉沙皇的一只手,或一条腿,并且当着沙皇的面给他烤熟。

  拜穿越者所赐(对马海战大大刺激了欧洲列强),这个位面的哥萨克东侵,比原本历史至少提前了三十年。

  截止武定元年(1626年)十月,陆续抵达外东北的哥萨克殖民者,人数达到千人规模,还有大批渴望发财的俄罗斯人源源不断东进。

  他们装备精良,斗志旺盛,还得到了满清贵族的支持,杜度给了这些人很多许诺,甚至签订条约,将库页岛割让给哥萨克人——虽然清军现在根本没有占据。

  当武定皇帝在山东狂飙突进时,俄罗斯人正在库页岛、奴儿干城修筑棱堡,步步为营向南蚕食外东北土地。

  眼前幸存的三个人,他们在库页岛蛰伏了两个月,直到九月初,趁着哥萨克人主力南下,他们杀死两个守卫,乘船库逃回了海对岸的奴儿干城,辗转千里才来到鸭绿江旁边的宽甸城。

  期间经历罗刹鬼追杀、建州女真阻击,好几次差点丧命。

  不知是谁的运气被三人加持,江流儿他们一路逃回来,最后竟毫发无伤。

  须知他们的主官马士英,当初差点死在库页岛,而另一位主官,李三光,下场更惨。

  江流儿亲眼看见,李三光的胳膊被罗刹鬼斩下,然后被一群饥肠辘辘的敌人就地分食。

  所幸回到辽东,回到宽甸,终于安全了。

  眼前一切,恍若隔世,年仅十五岁的少年,越发深刻理解当初他们从沈阳出发时,武定皇帝的赠言:

  “你们在北方遇到的,将会是比野兽还要凶狠的敌人,祝福你们。”

  皇帝应该早就知道这些罗刹鬼的真面目。

  江流儿又想起了松下。

  松下已经渐渐长大,它像一个叛逆的孩子,开始不服从江流儿的命令。

  三天前,小老虎在鸭绿江畔杀死两个拦路抢劫的朝鲜兵,不辞而别,离开了驭虎少年。

  注:

  1、奴儿干城:即尼古拉耶夫斯克,位于黑龙江出海口,与库页岛隔海相望,现隶属于俄罗斯远东联邦,明朝时期为其在东北的行政机构奴儿干都司的驻地,清朝时期,此地被称为庙街,属于吉林将军辖地。

第441章 朱由校的朋友们

  吃了鹿肉和炒面,日头渐渐西斜,三人体力恢复,沿着鸭绿江继续向宽甸城赶路。

  松下仍不见踪影,临行前,江流儿在树下留了两块老虎最喜欢吃的鱼干。

  江边耸立着几座村子,江流儿笑呵呵的跑过去打探消息,走进去才发现村里空无一人,连一间完整茅草屋都看不见,周围只剩些残垣断壁。

  江流儿登上一截断墙,举目眺望,顺着江流向上逆行,两里之外的宽甸城城墙上,人马络绎不绝,因为距离太远,看不清城头竖起的旗帜。

  “驻守宽甸的是哪一支军队?十二军?”

  三人都是战兵出身,望见荒废的村庄,立即意识到情况不对,老钱一改平日散漫之态,目光警觉望向城头飘扬的军旗。

  “好像是第十一军,”阿勒萨也不确定,他很容易弄混汉语中的数字,比如十二和二十二。

  三个人都是第一次来到宽甸,齐军军律严苛,战兵对其他番号部队所知甚少,更别说是军队驻地,江流儿三人原本隶属于近卫第二军,驻守沈阳,自然不知道宽甸这边具体是什么情形。

  江流儿跳下土墙,将身上那件破成布条的军服脱下,扔给老钱,换上了一块索伦猎人送他的狼皮,裹在身前,将匕首和短铳朝腰带里一插,便要朝城墙走去。

  老钱抖了抖破军服上的跳蚤,满脸疑惑:“去哪?”

  江流儿脚步不停:“给你们探路啊,”

  “这就整啊,我瞅着路面不太平,别给整尥蹶子啦,”

  江流儿模仿老铁口音,咧嘴笑道:

  “整啊,咋不整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老钱你身子不利索,留下陪阿勒萨唠嗑,我等会儿就回。”

  阿勒萨取出短弩,开始上药箭,一言不发跟在江流儿后面,老钱无奈,只得也跟上去。

  “走,兄弟仨个,整死也死在一块。”

  ~~~~~~

  宽甸城东,兵备道衙门后院地牢。

  统制公副将姜佳仁领着队朝鲜兵进入大牢。

  伴随一阵急促脚步声和兵器撞击的叮当声,通道两旁逼仄肮脏的地牢中立即传来犯人们的喊冤之声。

  姜佳仁对两边嘈杂的人声充耳不闻,径直走到通道尽头,在一间稍显安静的牢门前站定。

  牢笼里面的囚犯立即从草堆中爬出,扬起张半人半鬼的脸,双手紧紧攥住牢笼木栅栏,使出全身力气喊道:

  “冤枉啊!”

  姜佳仁掩住口鼻,低声问身边的狱卒。

  “?(他就是康光绪)”

  狱卒听不太懂朝鲜话,姜佳仁只得强忍住恶臭,又用汉语问了遍,狱卒这次听清了,连忙点头。

  “拖出去!”

  犯人知道自己要被拖出去砍头,立即杀猪似得嚎叫:

  “别杀我,我是康应乾儿子,真的是他儿子!我爹有银子,给你们银子!”

  半个时辰后,康光绪被洗干净身子,换上件还算干净的红色鸳鸯袄,被姜佳仁带到了兵备道衙门大堂。

  到得大堂,上面坐着个后脑勺剃光,金钱鼠尾的鞑子官。康光绪疑心这人是和尚,但看见下面站着一排朝鲜兵,两旁又站着十几个鞑子,都是后脑勺剃得精光只留一根猪尾巴鞭。

  大堂众人都是一脸横肉,怒目而视的望向康光绪;康光绪便知道上首位置坐着这个大官一定有些来历,不等姜佳仁问话,他便自己叫道:

  “我爹真是康应乾,齐国的丞相,快放回沈阳,给你们银子!”

  上首那个鞑子大官听了,大笑两声,狗熊一般的身躯压得椅子吱呀作响。

  “哈哈哈,果然是康应乾的儿子,康应乾英雄人物,怎么有这样的儿子,哈哈哈,我们主子不要银子。”

  康光绪接话道:“那你们要什么?女人、珠宝,我爹有的,都给你。”

  鞑子大官盯着康光绪,锐利的目光好像要把他射穿。

  “我们主子要你!”

  “冤枉啊!”

  康光绪以为又要被杀头,习惯性的喊了声冤枉,见对面鞑子大官无动于衷,接着道:

  “你们要做什么?建州和朝鲜都是大齐藩属,齐人不打齐人!”

  鞑子大官大手一挥,冷冷道:

  “带下去,和另外那个关一起,待会儿便押回沈阳,”

  两个强壮的正黄旗白甲兵不由分说将康光绪拖出大堂,康光绪边走边喊:

  “我爹是康应乾,他有银子!别杀我!”

  姜佳仁望着犯人远去的身影,回头满脸谄笑对上首位置的鞑子大官道:

  “早知上官要来宽甸接人,小的就亲自送到沈阳了,免得上官辛劳。”

  鳌拜大手一挥,不耐烦道:“皇帝给你们粮草,已经运到了北门。”

  姜佳仁满脸感激之情,激动之余,说起了几句思密达。

  鳌拜正要让朝鲜人滚蛋,大堂外面走进来个白甲兵,风急火燎走进来,凑到鳌拜身边一番低语,鳌拜听了,咬牙切齿问道:

  “还有人敢来找死?他们几人?”

  “三个,还有个海西鞑子,让咱们暗哨发现了,就在北门,要不要把他们····”

  白甲兵伸出手指在脖颈在一抹。

  鳌拜思索片刻,不动声色道:“去吧,多带几个白甲兵,抓活的最好,抓不到就斩尽杀绝。”

  白甲兵领命就要离去,旁边站着的朝鲜副将姜佳仁凑上来,也装作压低声音道:“鳌拜大人,小的手下也有骁勇之辈,能否请求加······”

  鳌拜看都不看姜佳仁,举起熊掌大手,直接拒绝道:“不必了,你们去了会添乱。”

  说罢,这位正黄旗最强壮的戈士哈头也不回走出大堂,留下姜佳仁站在原地。

  鳌拜没有赶着去宽甸北门追杀齐军溃兵,而是先到关押犯人的衙门厢房,厢房离大堂不远,他很快便走到。

  不及敲门,鳌拜像一头凶猛的狗熊,一头撞开房门,迎面望见屋子里坐着两人,其中一个就是他刚才在大堂上看见的康光绪,一见鳌拜进来,便立即躲到屋子角落,另一个模样清秀一些的,正旁若无人的鼓弄起一根鲁班尺,一只手举着墨盒,墨线贴在正中八仙桌上,一双炯炯有神大眼睛盯着桌面不怀好意。

  一个包衣阿哈指着眼前这个专心致志的木匠,对鳌拜低声解释说:“主子,这个就是崇祯皇帝朱由校。”

  鳌拜在赫图阿拉时便听过朱由校的事迹,他上下打量这人一番,确定无误后,微微点头,脸上狰狞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目光又投向康光绪,康光绪见鳌拜杀气腾腾,以为这回是真来杀自己的,又大声喊:冤枉。

  鳌拜冷笑两声,转身离开。

  待建奴走远,康光绪立即恢复本色,鼻孔哼哼,用脚踢了踢木匠:

  “喂,别刻了,”

  木匠停住手中活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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