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明从萨尔浒开始 第36节

  粗壮辽民满眼惊恐的望向眼前站着的武将,发现对方竟用单手就将他拎起来,他惊恐万分,挥拳击打对方手臂,刘招孙像黑塔一样,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冲撞辱骂上官,按照大明律,当斩!”

  “你!你!还有你!”

  刘招孙右手拎着那个矮壮暴民,左手指着几个跃跃欲试的辽镇兵士。

  被抓住的是总兵大人麾下最凶悍的家丁头目,现在像羊羔一样任刘招孙摆布,其他冲在前面的家丁小腿开始打颤,刚才威风凛凛的气势已经不在,纷纷想要跑路。

  “你们刚才投石伤人,阴谋刺杀上官,全部当斩!”

  几个家丁听到这话,身体不由自主往后退去,只有黄生员面不改色,大声道:

  “你们屠戮辽民,还想谋反不成!实话给你们说,贺总兵就在路上,还有其他·····”

  生员话没说完,身体遭受重重一击,飞出十多步远,砸在一群慌乱的暴民身上。

  裴大虎收起狼牙棒,冷冷望着地上死不瞑目的生员老爷。

  刘招孙指间用力,将那家丁咽喉捏碎,扔了出去,大声道:

  “本官不管你什么贺总兵王总兵,辱骂上官,阵前蛊惑人心,与勾结建奴同罪!皆当斩!”

  “东路军,结阵,杀敌!”

  “虎!”

  愤怒临近极限的南兵大喝一声,迅速结阵,长枪在前,刀盾在后,整齐前进,朝前面暴民杀去。

  堵在前面的白杆兵连忙闪开条口子,白杆兵看得热血上涌,巴巴的望向统帅秦建勋。

  秦建勋咬了咬牙,望着南兵冲击方向,吼道:

  “结阵,跟着冲!”

  刚才还气势如狼的虎皮驿暴民,此刻全线崩溃,几位藏匿在人群中的把总赶紧招呼低下兵士撤离。

  他能是以前和鞑子打仗逃跑习惯了,这些人轻车熟路,逃跑起来速度特别快,转眼就消失在沈阳南边的荒野上。

  后面一些跑不动的辽民被南兵追上,已经杀红眼的南兵,也不去看躺在地上的是什么人,只是长枪乱刺,一路向北边追去······

  两个时辰后。

  刘招孙召集麾下所有把总、旗总级别的军官,到南门校场议事。

  三十多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在守备大人面前,远处,五千新军还在继续训练。

  “诸位都是追随我的老人,从浑江到沈阳,当初我还只是把总,行军打仗都是学的戚帅兵法,侥幸赢了几场,得了些封赏,我知道,你们中间有人不服。”

  “朝廷封赏就要下来了,皇帝要赏赐本官八万两银子,不止我刘招孙,你们在场所有人个个有份!眼下奴贼不远,辽镇难制,监军貌合神离,咱们是客军,留在辽东,更要齐心,各位要助本官训练新军,接下来还要打建奴,都别存着回南方的心思,仗打赢了,把家眷接过来,有一个算一个,都跟着我刘招孙升官发财!从今往后,辽东就是你们的家!”

  刘招孙说到这里,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底下一名把总身上。

  裴大虎脸色阴沉,立即下去召集家丁。

  “把赵天星押上来!”

  两名家丁押着赵天星,登上将台。

  “赵天星!康监军由你守卫,他与贺世贤密谋害我们南兵,你明明知情,为何不报?!”

  “南兵处境艰难,从萨尔浒走到今天这步,不容易!你他妈不为本官想,也不为兄弟们想,康应乾给了你什么好吃,让你丧心病狂如此!”

  赵天星拼命挣扎,连续撞倒两个家丁,最后家丁一拥而上,将他按住,刘招孙上前踩着他脑袋,赵天星兀自怒道:

  “要杀便杀,何必假仁假义!老子在刘总兵手下十几年,刀里火里,现在还只是个把总!银子女人都没有!你这狗东西,踩了狗屎运,这才几日便升个参将,你一个升官,不顾兄弟们死活,非要和人家辽镇作对,用大家的尸骨给你铺平官路!你这·····”

  裴大虎一拳抡过去,赵天星鼻梁骨被打断,口鼻流血,兀自骂个不停。

  章麻子在地上捡起块马粪,就要塞到他嘴里,被刘招孙挥手制止。

  “让他说完。”

  “刘十三,总兵爷的家丁都被你霍霍完了,还有浙兵,朝鲜兵,你害死这么多人,还有脸谈兄弟之情!你这道貌岸然的狗东西,比那群文官还可恨!老子和丁碧接头,不过是要给兄弟们谋条出路,哪像你,丧尽天良!康应乾说了,事成之后,便可让我带着兄弟们平安回去·····”

  “说完了?”

  刘招孙大手一挥,怒道:

  “斩了!首级拿到各营示众!”

第42章 各方

  “南蛮子这是要和咱辽镇撕破脸了,纵兵行凶,屠杀辽民,杨镐戴罪之身,这回也保不住他了!”

  “等把刘招孙杀了,再让御史言官死命弹劾杨镐,让他们不得翻身!”

  “贺总兵的人马怎么还不到?他不会又喝醉酒了吧!”

  “不用等贺疯子,咱沈阳这帮老兄弟就能灭了南蛮子!”

  沈阳城头,马承林、丁碧等辽镇一帮将官,皆是负手而立,身后密密麻麻站满辽镇家丁。

  众将望向城南校场,校场上正在砍人,而且是砍辽镇的人。

  各人都是神色阴郁,铁岭参将丁碧咬牙切齿,狠狠拍打垛口上的青砖。

  “那康应乾也是废物,早说了让赵天星直接砍了刘招孙,非要弄出这么多事来!”

  丁碧原是李如柏麾下得力干将,萨尔浒之战中,他负责的左营,莫名其妙起火,火药爆炸,引发全军溃乱。跟着李如柏逃回沈阳,还升了个参将。

  上次在经略府,丁碧和刘招孙闹翻,差点被刘招孙砍死,从此对南兵恨之入骨,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对付南兵,俨然成了辽镇反对南兵的急先锋。

  原本历史位面上,丁碧负责协防开原,不久被后金收买,后金攻打开原城时,他作为内应,开门投降。

  开原失陷后,此人又逃到了铁岭,后金攻打铁岭城时,他再次开门纳敌。

  后金军蜂拥而入,铁岭百姓死伤过万······

  连续两次守城,都能临阵倒戈,引导敌人屠戮自己同袍,丁将军也算创造了中外战争史中绝无仅有的奇迹。

  这样一位坚持投敌,为后金吞壮大赫赫战功的旷世奇才,刘招孙当然是要好好招待的。

  这几日,趁刘招孙忙着训练新军,无暇和辽镇争斗,丁碧找到了几位李家部将,连同抚顺驸马的亲家马承林,众人合计一番,搞出了这场南兵偷盗伤人,辽民伸冤的大戏。

  沈阳城北隐约传来隆隆蹄声,大地震动起来,城外南兵一阵骚动,看得辽镇将领哈哈大笑。

  “贺总兵人马来了,大老爷(李如柏)不管事,不过三老爷(李如桢)已经在路上了,估计这几日便到沈阳,等会儿杀了这南蛮子,三老爷回来,再好好给他们定罪,三老爷在镇抚司当了这么多年指挥使,什么人没治过?东厂整人的手段,可比咱们高明多了!”

  “丁参将高明,打不过鞑子,咱还治不了这群南蛮子吗?!”

  一群辽镇将官听了这话,再次大笑起来。

  他们口中的三老爷,便是李成梁第三子李如桢,由父荫为指挥使,任职镇抚司。

  在原本历史上,万历四十七年,辽东危在旦夕,李如桢被任命镇辽总兵官。

  清军攻铁岭,李如桢拥兵不援,致铁岭失陷,其被罢官,下狱论死。

  崇祯四年,崇祯皇帝念李成梁勋绩,特免死从军。

  犯下如此滔天重罪,还能免死从军(相当于保释),可见朱由检拿辽镇毫无办法。

  因为刘招孙穿越引发的蝴蝶效应,这位李家三公子在京师的好日子提前结束,比历史上提前半个多月被打发到辽东。

  丁碧和一众辽镇将官在城头说笑时,他们口中的贺总兵,正被两名家丁搀扶着,晃晃悠悠走下马车,抱着路旁大石呕吐不止。

  一名身材魁梧的家丁扶着总兵老爷,轻轻拍打他后背,拍了几下,贺世贤感觉清醒了一些,抬头望向正在行进的大军,满脸诧异道:

  “怎的,这,这酒后劲儿如此大,老爷我,从虎皮驿醉到沈阳,六十里地都没醒酒!”

  那家丁是贺世贤心腹,身材精瘦,连忙从马背上取下椰瓢,给老爷喝水,他抬头望向沈阳方向,皱起眉头道:

  “老爷,丁参将他们说,南蛮子在沈阳乱杀人,咱们匆匆忙赶来,怎没见到几个南兵?”

  贺世贤喝了一口清水,听见这话,被水呛到,咳嗽了两声,怒道:

  “张贤,丁碧那杀才的话,你也信,若不是他给老子一袋东珠,老子才不带你们来这沈阳,上次被杨经略打,伤还没好呢!”

  贺世贤忽然停住,他感觉到屁股火辣辣的疼,上次被杨镐打了军棍,现在伤口还没痊愈。

  杨镐这杀才,也是可恶,贺世贤想着哪天给他打回去。

  贺世贤让家丁牵来战马,他接过缰绳,翻身上马,扬鞭指着沈阳城:

  “老子和刘綎是过命的兄弟,在朝鲜一块杀过倭寇,刘綎这人除了打仗,其他都好!得了银子不独吞!手下四川兵也够凶!虎父无犬子,刘招孙也不孬,怎会干出屠杀辽民这事?”

  张贤在一旁静静听着,小心牵着缰绳,生怕老爷摔下来。

  “老爷,莫不是他们南兵打了败仗,担心朝廷降罪,所以杀良冒功?砍了几个辽人?”

  “胡说什么?从来只有咱们辽兵砍别人,哪有别人砍咱们的?”

  也并非张贤脑洞大,杀良冒功在明军中并不鲜见,不论南兵北兵,都很颇擅长这门手艺。反正朝廷不怎么发兵饷,大家只好想法子搞点外快。

  “南兵不是刚斩了建奴脑袋吗?在这沈阳城下,他如何杀良?又如何冒功,真当那御史监军都是吃闲饭的?!”

  家丁张贤被老爷训斥几句,吓得不敢再乱说话。

  “多和老子学着点,将来哪天鞑子来了,你也好建个军功,就不用再当家丁了!”

  半个时辰后,肤色黝黑,一身酒气的贺世贤,立于沈阳城南高地上,

  他回头望向身后一千多名精锐家丁,后面还跟着四千战兵。

  兵将门前进在一马平川的辽中平原上,贺世贤觉得自己兵强马壮,眉宇之间,也充满得意之色。

  “老爷,老爷!”

  张贤驱马从后面赶来,远远就对贺世贤叫道。

  “叫魂呢?把老子吓了一跳!”

  贺世贤骂了一句,抬头望向眼前家丁,听他继续说话。

  “马总兵托家丁问话,说是问老爷,前日他给老爷说的那事儿,老爷考虑的怎样了?要不要和他一起干!”

  贺世贤抽起鞭子就要抽打过去。

  “那些事,能在这里大喊大叫吗?下次再这样,小心老爷打断你狗腿!”

  张贤连忙答应,待了片刻,又问道:

  “老爷,家丁们都准备好了,前面就是南兵大营,咱们直接冲杀下去,还是先通知一下丁参将他们?”

  张贤说罢,巴巴的望着总兵老爷,他追随贺总兵多年,虽说是总兵家丁,很多时候和贺世贤更像是父子关系。

  贺世贤拍了拍脑袋,想起前日开原总兵马林亲自到虎皮驿拜访自己,还和他彻夜长谈,两个老友聊了好多事情,从辽镇聊到宣大,蓟州······

  总兵老爷眉头皱紧,勒住马缰绳,转身望向张贤,大声怪叫:

  “张贤,老子的酒壶呢?拿来!老子要喝酒!”

  沈阳城南,南边大营校场。

  赵天星和他两名亲兵被当众斩首,两名家丁提着叛徒的脑袋在各营示众一番后,将那颗兀自死不瞑目的脑袋高高挂在了营地大纛旁边。

  写有“刘”字大旗旁边,几十颗表情各异的脑袋,在长杆上随风飘扬,它们的主人,除了三个参与这次叛乱的南兵,剩下的都是两个时辰前追逐斩杀的闹事暴民。

  刘招孙立于人头之下,血迹滴在他脚下周围,此时刘守备已是全身披甲,手中苗刀也换成了长枪。

  六千多南兵,五千新军,数以万计的难民追随者,全都静静站立,等待这位从浑江带他们走到现在的传奇人物,等待他向辽镇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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