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虞姬脸色绯红,以为诰命夫人又要说什么虎狼之词。
所谓“黄毛丫头”,指的是未婚的女孩,而已婚女子,就与“黄毛丫头”没关系了。
明代,已婚和未婚女子之间,存在着是否开过脸的差别。
“官人真没动你么?”
杨青儿将食指拇指绷紧,忍不住问道。
金虞姬早把杨青儿当成亲姐妹,见她还在纠结此事,噗嗤笑道:
“那他碰你没?”
杨青儿兴致索然,摇了摇头。
金虞姬喃喃说:“他是柳下惠一般的人物,万里挑一的品相,三生有幸,才遇上他!”
杨青儿不依不饶,“小年前那晚,你们·····”
金虞姬眼中含光。
“不曾,他说前世凉薄,今生不愿负我,所以必等今日才····”
杨青儿会心一笑,不再多问。
芍药上前,将长线上中下各弹了三下。
杨青儿满脸幸福,为金虞姬祷告:
“上敬天地父母,中祝夫妻和顺,下弹子孙满堂。”
“左弹早生贵子,中弹勤俭持家,右弹白头到老”。
做完这些,杨青儿用牙咬着线的一端,把线贴着金虞姬的脸,两手和嘴同时向外撑开,将脸上的汗毛缓缓绞下。
开脸仪式完成,杨青儿抚掌笑道:
“好好好!这娇皮嫩肉,吹弹得破,更像出水芙蓉,你这黄毛丫头真成小媳妇了!”
接着是梳头,杨青儿口念道:
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金虞姬听着祷词,抬头望向镜中的自己,明丽动人,夺人心魄,那日在鸭绿江前升起的阴霾,全部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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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洗妆容完毕,要到正堂拜别父母。父母皆已不在,便去拜兄长。
金大久望着凤冠霞帔的妹妹,感慨良多。父亲被害,妹妹命运多舛,他眼圈微红,扶起跪倒在地的金虞姬:
“去了夫家,好好相夫教子,我们虽是小邦臣民,也要知天朝礼法,莫要让明人耻笑,去吧。”
金虞姬眼中含光,起身拜别兄长,头戴盖头,缓缓出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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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招孙乘高头大马,簪花披红,迎金虞姬到总兵府。
主婚者康应乾出門迎接新郎进入堂内。
老康左右两手各拎着只大雁。
大雁咕咕叫着,啄咬康监军,急得康应乾吹胡子瞪眼。
大雁是作为信聘之物,被刘招孙带到朝鲜会馆,赠予金虞姬。这时又被两人带回,交到主婚者手中。
这便是汉人婚礼中有名的奠雁礼。
雁,是一种对待爱情非常忠贞的动物。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一对大雁中一只先出现不幸,另一只也会哀鸣而逝。
明人用雁为聘,是取其忠贞之义。
这个时代奠雁礼一般用木制大雁代替,不过对平辽侯来说,抓两只活雁不是什么难事。
听闻平辽侯迎娶朝鲜美姬,开原周边的有心人,早早准备好大雁,作为进献之礼。
平辽侯收了礼物,给来人付了银子。
他叮嘱康应乾,待奠雁礼之后,便将大雁放归。
大雁嘎嘎乱叫,冷不丁咬了老康一嘴,痛的康应乾龇牙咧嘴,赶紧吃了颗金刚散压压惊,转身将大雁塞给吴霄,让他拎出去放了。
接着,主婚者带上新郎来到总兵府祠堂。
刘招孙对着祠堂中央供奉的义父牌位,跪拜三次,从康应乾手中接过香火,插在香炉中。
康应乾望着刘招孙虔诚的表情,抚着胡须微微点头。
接下来到了新郎新娘对拜环节。
刘招孙拜完祠堂,便在正堂等待金虞姬进门。盏茶功夫,一身麒麟红袍凤冠霞帔的金虞姬被诰命夫人领着,缓缓来到总兵府正堂。
穿越者如若梦中。
磨难坎坷生离死别,悲欢离合苦辣酸甜。
过往一幕幕画面在他眼前浮现。
再看这美丽女子,他心脏砰砰乱跳,仿佛回到了前世遥远的初恋时光。
康应乾轻咳一声,示意赶紧开始下个环节。
刘招孙连忙搀扶金虞姬走到香案前,康应乾高声叫道:
“行对拜礼!”
两人侧身对着香案烛火,相互跪拜,刘招孙扶金虞姬站起,余光瞥见她凤冠上的猫眼石,分外耀眼。
“夫妻同牢礼!”
刘招孙颤巍巍揭掉盖头。凤冠之下的金虞姬媚眼含羞,明眸皓齿,北国佳人,倾城倾国。
香案上摆放着羊头猪头之类的牢礼。两人相邻而坐,共食祭祀肉食,以示夫妇一体,不分尊卑,相亲相爱。
平辽侯刚夹起块猪耳朵准备塞到嘴里,就听康应乾又道:
“合卺禮!”
刘招孙咽下口水,恨恨放下筷箸,心中暗骂,今日成亲从早晨忙到戌时(晚上九点),到现在一口饭还没吃上。
金虞姬和夫君一样,也是一天没吃东西,各种祭祀跪拜,折腾了一天。
此刻也是饥肠辘辘,心想这大明婚礼果然繁琐。
刘招孙耸耸肩,低声道:“别怕,我藏有鸡脯肉和米团,待会儿入洞房吃。先喝酒吧!”
合卺禮就是交杯酒。
芍药举着个托盘,盘子里装着个劈开的葫芦。
葫芦象征着夫妇合而为一,夫待妇以诚;妇待夫以敬,此乃夫妇之大义也。
刘招孙和金虞姬各取一半葫芦,芍药端起个锡金酒壶,咕嘟嘟朝葫芦瓢里倒酒。
金虞姬连忙给丫鬟使眼色,让她少倒些。
她知刘招孙酒量很小,三杯就倒,生怕待会儿刚进洞房,夫君便昏沉入睡。
芍药昂头望向新郎,未察觉新娘柳眉倒挂,咕嘟嘟把葫芦瓢都倒满了。
按合卺禮,新人先饮下一半椰瓢里的酒,然后交换杯子,必须饮尽。
金虞姬心中叫苦,怀疑这是杨青儿背后捣鬼,故意唆使丫鬟灌醉夫君,让他洞房不成。
康应乾望向两人,仍旧一脸坏笑。
刘招孙却像没事儿人一样,大咧咧拿起半截葫芦瓢,一饮而尽。
金虞姬含情脉脉,见夫君喝完,也端起葫芦喝了下去。
接下来是结发礼。
结发礼,指的是新娘将自己与新郎的的头发绾结在一起,放入结发囊中。所谓结发夫妻,便是这样来的。
浑河血战,刘招孙背着金虞姬走了五六里山路才回到大营。当时两人血流不止,鸳鸯袄上的血迹干涸,粘在一起,分都分不开。
最后,老宋头只得用剪刀把战袄剪开·····
两人之间的感情,已不是结发夫妻能形容了。
金虞姬小心翼翼剪下夫君一缕长发,和自己的青丝绾结缠绕,用一个香囊装了。
……
这套明制婚礼花费了两个时辰,所以仪式结束,已是二月初七,子时初刻。
大厅里虽有炭火取暖,到底是辽东二月,屋外冰冻三尺。
乔大嘴有伤在身,熬不得夜,刘招孙谢过众人,让大家回去歇息。
一众心腹纷纷向新人贺喜,他们忙前忙后,都忙了数日,困乏至极,祝福了几句,便各自散去。
康应乾走在最后,他强打起精神,对刘总兵呵呵傻笑,不停伸手在自己袖中摸索。
刘招孙看这动作,便知他是在掏金刚散。
“留给你自己吃吧,康监军,时候不早,快些回去安歇。明日还要筹划朝鲜之事。”
“平辽侯,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不好好陪美人,还找我这糟老头子议事?过几天再说朝鲜的事!”
刘招孙笑笑,亲自送他出了总兵府。安排吴霄、林宇护送康应乾乔一琦回兵备道衙门。
自从上次乔一琦被刺杀,刘总兵开始注意加强对手下文官的保护。
眼下开原势力迅速扩张,得罪的人越来越多,刺杀或许会会成为常态,多一份小心总是没错的。
待送走众人,回到正厅,屋内只剩金虞姬和丫鬟芍药,小丫头布木布泰早早和杨青儿回厢房睡了。
刘招孙让芍药去厨房热些膳食来。
支开芍药,刘招孙和金虞姬相视一笑,入了卧房。
卧房被芍药杨青儿装扮一新,墙壁上挂着些花灯,窗棂桌椅上贴满了喜字。
临窗香案上摆着对红彤彤的龙凤香烛,映照的卧房光影绰绰。
花灯内蜡烛都未点亮。
刘招孙感受不到浪漫气氛,只觉屋内光线昏暗,不甚真切,嘟噜道:
“都说洞房花烛明,只有两支蜡烛怎么成?”
说罢对着火折子吹了口,挨个将案头香烛点亮。
顿时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