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明从萨尔浒开始 第112节

  “这次回去,要和宋大人好好聊聊,他,刚才,差点害本官不能扫灭后金,看着神火飞鸦从将士们头上飞过,本官吓得伤口又要崩裂。”

  憨厚老实雷匠头面如土色,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刘招孙拍拍他肩膀,微微笑道:

  “你们还有多少火箭?”

  “回,回大人,只剩七百支,这次大人要战兵们轻装疾行,工坊人手不够,只能带一千多支··”

  刘招孙伸手打断雷匠头,指了指远处山坡,对一脸惶恐的老头道:

  “去,一次全部射完,距离拉近点射,对准南岸还没死的建奴弓手。”

  雷匠头愣了片刻,转身离去。

  刘招孙对着老匠头背影大喊:

  “雷匠头,刚才只是本官说笑,别怕射偏,记住,天命在我,不在建奴!”

  刘招孙笑了笑,身上的伤疼仿佛减轻了一些。

  这时,稍稍停滞的箭雨再次席卷而来,黑色妖龙呼啸着冲向准备渡河第一千总部。

  与此同时,第二轮神火飞鸦发射腾空,万千火鸟在天空化作火龙,咆哮着撞向黑色妖龙。

  刘招孙不去看浑河妖龙缠斗,转身大声命令战兵渡河。

  “盾阵前行!注意桥面坑洞!”

  “辅兵扛上木板!防止建奴烧桥!”

  “渔船散开!尽快渡河!”

  “登岸以后,第一千总部抽调两个旗队,入城援救狼兵和百姓!其余人全部往东进攻,向浙兵靠拢!”

  各营把总、各旗队长分别给战兵重复一遍刘总兵将令,列阵完毕的第一千总部战兵立即开始渡河。

  停靠在岸边的十五条渔船也同时划动,向南岸飞快靠去。

  这十五条临时征调的渔船,每艘乘坐三十多人,共计五百人,是强行渡河的辅助力量。

  渔船四周用茅竹钉成密集的钉阵,以作掩护之用,竹间都留有铳眼射孔,可向外射箭、发铳。

  浮桥之上,第一千总部一千三百人,分十二个旗队,长枪兵跟在刀盾手身后,中间还混合有白杆兵。辅兵扛着木板走在最后。

  第二、第三千总部共两千六百多名战兵组成巨大的长牌盾阵,准备渡河,布尔杭古率骑兵在战兵营身后掩护。

  箭雨遮天蔽日,北岸盾阵纹丝不动。

  靠近北岸的桥段被密密麻麻的箭簇覆盖,漫天白色箭羽如缤纷落英,遮住了昨夜冲阵的开原兵尸体。

  桥面倒满了姿势各异的尸体,堆成了小山,尸体大都是后金兵。

  昨夜在这段桥面上,明金双方爆发了浑河血战中最激烈的一场冲杀。

  战兵们来不及驻足查看同袍尸体,刀盾兵举着长牌,掩护长枪兵快速前行。

  轻箭如风暴般在战兵周围咆哮,各队旗队长拼命吹响竹哨,提醒长牌手注意脚下的尸体。

  很快就有战兵被尸体绊倒,身体暴露在长牌外面,立即被密集的箭雨射中。

  浮桥上传来零星的惨叫声,战兵营开始出现伤亡,邓长雄下令加速前进。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旗队已经逼近到距离南岸五十步,对岸后金弓手立即换重箭平射开原战兵。

  战兵头顶上,火箭掠过河面,发出凄厉的呼啸声。

  邓长雄在两名战兵的护卫下,率领第一千总部冲到最前面。

  头顶上己方火箭的呼啸声,振聋发聩,快要刺穿他的耳膜,熊千总反而觉得心头一阵放松。

  河对岸再次响起一阵密集的爆炸声,这已是第三轮火箭发射。

  三轮神火飞鸦洗地后,刚刚还浑河两岸肆掠那条黑色妖龙彻底消失不见。

  已经距离南岸不远的邓长雄他们能清晰听见岸上传来阵阵惨叫声,中间夹杂着一些建奴巴牙剌的嘶吼。

  刘招孙目睹第一千总部前锋快速逼近南岸,对岸建奴竟还不断桥,刘招孙怀疑对面弓手已经崩溃。

  他不去想奴酋要搞什么阴谋诡计,机不可失,立即下令第二千总部也开始渡河。

  第二千总部一千三百战兵如潮水般涌上浮桥。

第112章 末日之城

  两百白杆兵混合第一千总部一个旗队,冲在浮桥最前面。

  秦建勋和一个名叫王全的旗队长负责指挥这四百名精锐。

  四百精锐作为开原军的尖刀,必须一往无前,将南岸正蓝旗防线撕开,为战兵和骑兵顺利渡河铺平道路。

  不到十七岁的秦建勋,在经历修罗地狱的北岸血战后,一夜之间就成长为顶天立地的大男人。

  秦建勋的父亲、大伯以及无数从小在一起长大的白杆兵兄弟,都在昨日战死,西南英烈的鲜血泼洒在辽东大地,五千英灵永眠于浑河两岸。

  秦建勋说,与其为白杆兵留下血脉,不如决死一战,挖出奴酋的心肝祭奠千万亡灵。

  身负国仇家恨,刘招孙没有理由阻拦这位少年将军渡河报仇。

  除了这些,还有一个理由要让这秦建勋渡河搏命。

  作为山地战兵营的队长,他的所有兄弟现在都被困在城中,堕入魔道的努尔哈赤正在疯狂屠城,他需要进城救人。

  秦建勋斜举白杆长枪,弯腰走在两个战兵长牌手后面。

  从北岸升空的神火飞鸦拖着暗红火焰从他们头上滑过。

  秦建勋余光瞥见,无数辽东冤魂化作厉鬼,在一片红色焰火中尖啸着扑向他们的仇人。

  四周都是昨日血战留下的尸体,秦建勋昨晚率白杆兵在这里和镶黄旗巴牙剌血战,对桥面周围颇为熟悉。他一路提醒周围战兵小心前方桥面,有些地方已经被鞑子拆掉木板,人走上前,稍不小心就会掉落河中。

  距离他们五十步外便是南岸后金军阵地,神火飞鸦几轮轰炸后,地上躺下一大片后金兵,

  秦建勋估计建奴伤亡超过两千人,遭受打击的主要为正蓝旗。

  他们中很多人受伤还没死去,在地上痛苦乱滚。

  秦建勋看到两个昨晚和白杆兵血战的巴牙剌,此刻正陷入浑河淤泥,如轮回道里的小鬼,缓缓沉入幽冥地狱。

  幸存的弓手全部陷入混乱之中,很多人丢下步弓呆呆的望向天空,还有些人不知所措的望向倒在地上痛苦尖叫的弓手。

  神火飞鸦携带的不止有桐油,还有大量铁蒺藜和陶瓷碎片,这些东西被爆炸迸飞,造成的杀伤足够致命。

  恰好后金弓手们排成的阵列颇为紧凑,可能是因为大汗想要追求万人齐射遮天蔽日的视觉传达艺术,总之每只涅槃重生的火凤凰,都能带走七八名后金勇士的宝贵生命。

  四大旗的弓手们经过神火飞鸦三次洗地,士气都已跌入谷底。

  当然,两黄旗的弓手除外。

  这些勇士在北岸第二轮火箭袭来时,就全部发疯,丢下弓箭拼命往后阵逃走,也就不存在什么士气问题了。督阵的巴牙剌一连砍了几十人,都没挡住他们。

  巴牙剌掉头去抽打那些还没逃走的弓手,让他们继续朝桥面射箭。

  秦建勋望着对岸混乱的后金兵,心中稍稍安慰。

  趁着对岸后金军陷入混乱,他们加快脚步,很快来到距离南岸三十步左右的距离。

  随着和建奴距离越来越近,秦建勋感觉心跳越来越快,握住枪杆的手微微颤抖,这当然不是因为恐惧。

  他和建奴交战已有数次,亲手杀过的鞑子少说也有几十人,对建奴早已没有恐惧。

  今日,是开原军对后金的决战,是决定百万辽人命运的关键一战。

  刘大人同意由他来担任全军先锋,充当大人的利剑,斩后金人头!

  秦建勋如何会不觉得这是一份殊荣?!

  国仇家恨、兄弟情义、川兵荣誉,各种情绪全都混杂在一起,一时之间,秦建勋百感交集,全身感觉一阵燥热,喉头竟有些发干。

  “杀鞑子!给川兵报仇!”

  他大吼一声,宣泄激昂的情绪。

  后面两百白杆兵也跟着大叫起来,军心顿时更加振奋。

  对面三十多步外的建奴好像被这群开原军先锋震慑住,吓得一起往后退了几步,后排几个持大弓的巴牙剌朝这边探头张望,相互之间在用夷语说些什么。

  秦建勋少年人的狂傲又爆发出来,对身后紧跟着的白杆兵兄弟笑道:

  “鞑子知道咱们川兵厉害,看他们伸长脖子,是要等咱们砍头!”

  秦建勋感觉胸中一团热火燃烧,仿佛要燃烧整个浮桥。

  他豪情顿生,回头望向北岸。

  第二千总部的战兵开始过桥,总兵大旗下,刘大人身边多了群辽兵。

  秦建勋在沈阳待了一个多月,和浙兵白杆兵辽兵都很熟悉,他望了会儿,看不清是什么人。

  只望见辽兵中升起一杆红色白边的参将旗,隐约能看见上面写着大大的毛字。

  “毛文龙?”

  这时,护卫秦建勋的两个长牌手已经向前走了五六步,秦建勋连忙跟上去。

  刚走出几步,前面长牌手忽然叫道:

  “遭了,有油。”

  另一个长牌手俯身捡起团黄土,在鼻子边闻了闻,忽然大声喊道:

  “还有硫磺!快!别走了!”

  十七岁的秦建勋,越过前面那两个长牌手,清楚的望见,三十步外,刚才那群等他砍头的巴牙喇,正缓缓扬起大弓瞄准自己,弓弦上搭着燃烧的箭头。

  ~~~~~~

  距离秦建勋两里之外,沈阳城南北大街。

  黑烟滚滚的街面上,丢满了布匹和家具,一些没有及时归附大汗的辽民被人追着乱跑,发出凄厉的惨叫,一些人跪倒在地,向追着他们的人求饶。

  “还有银子没?老子记得你家可不止二十两银子!再拿十两,就饶你儿子不死。”

  一个女真长相的辽民,抡起大棒,使劲敲打地面,地上一个辽民带着一个小孩,父子两人瑟瑟发抖。

  周围一圈站着十几个类似蒙古和女真的汉人,不过从这些人的服侍和发髻来看,绝不会相信他们竟是外番人。

  更让人不敢相信的是,就在两个时辰前。

  这个挥舞大棒的暴民,和地上被殴打的父子,还是两家和睦友好的街坊邻居。

  “马天星,马爷,真没银子了,刚才不是给你十两了吗?”

  手持大棒的女真汉人怒道:

  “十两不够!再拿!没银子,老子就说你是刘招孙奸细,把你全家剐了!”

  那人说罢,就伸手去抓地上的小孩。

  “你们这群长着汉人皮做禽兽事的狗鞑子,老子和你们拼了!”

  跪在地上的辽人忽然暴起,从袖中抡起一把斧头,猛地砍在老邻居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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