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招孙拔出苗刀,刀刃崩出几块缺口,他的骑枪早在第一轮冲锋中就被一个后金刀盾手带走。
这次战后,又需要换把刀了。
距离两黄旗战阵只有百步,暗夜中后金兵的轮廓开始渐渐清晰。
刘招孙调整马速,与队友保持成一条松散的直线,准备迎接新一轮的血雨腥风。
然而当他再次抬头看向对面时,不禁被眼前出现的景象震惊住。
之前勉强还能保持阵列的两黄旗大阵,此时像是被沸水浇过的雪球,已经开始完全崩溃,四边严整的队列完全涣散,无数真夷甲兵惊叫着开始朝后阵逃去。
只剩最后上千名精锐巴牙剌和真夷甲兵还在和白杆兵搏杀。
最血腥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远处燃烧的篝火还未熄灭,火光中到处都是奔逃的人影。
成千上万根跳动的鼠尾辫如暗夜幽灵在他眼前跳动,一切如梦似幻。
“这么快就败了?”
刘招孙勒马站立,呆呆望着眼前溃败的后金兵,直到一个真夷甲兵抡着狼牙棒朝他砸来,才如梦初醒。
第107章 镇魂瓶,永不分
这名后金兵没有逃走,而是选择留下和巴牙剌一起战斗。
刘招孙望他一眼,苗刀斜斜前指,猛地策马,迎着奔来的后金兵冲去。
两边交错而过,刘招孙变化刀势,泰山压顶劈向对方脖颈。
后金兵举起狼牙棒格挡,兵刃撞击,迸发出点点火花。
后金兵忽然从腰中取下飞斧,投掷出去。
刘招孙顺势翻落下马,后金兵以为一击命中,大吼一声,上来补刀。
刚走了两步,只听前面爆响,狼牙棒被铅弹击中,他虎口一松,兵刃脱落。
再抬头时,一把缺了口的苗刀已杀入小腹。
这把命运多舛的苗刀,又多了道伤口,再也砍不了人了。
正要扔掉,忽然想起金虞姬生前说过,她喜欢这把刀。收刀回鞘,翻身上马,举目四望。
篝火像繁星点缀南北两岸。
后金兵如临大敌,在南岸点燃几十堆篝火,巴牙喇举着火把在岸边来回奔跑,指挥包衣阿哈加固工事。
察哈尔骑手呼啸着,从白杆兵战阵前掠过,一路往西追击那些溃逃的后金甲兵。
两黄旗溃兵被追到浮桥前,甲兵和包衣挤在狭窄的浮桥上,争抢着朝南岸逃去。
察哈尔骑手们从容不迫的在后面射箭。
一些亢奋的蒙古骑兵冲到桥上,朝对面巴牙剌射箭。
刘招孙望着眼前疯狂的背影,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安。
一脸兴奋的李昱辰纵马上前,大声道:
“蒙古人真是神勇,一路把鞑子追到南岸去了,桥上好多后金兵掉进了河里,不知要淹死多少狗鞑子。哈哈哈!痛快!”
刘招孙眉头皱起,问道:
“他们士气为何突然如此旺盛?”
李昱辰和林丹汗麾下相处一段时日,对蒙古人了解颇多,解释道:
“大人,他们是过去抢银子的,两黄旗和正蓝旗的银子布帛都在南岸。他们刚才抓了个镶黄旗牛录额真,审问知道的。”
“人为财死。”
刘招孙微微叹息。
“咱们先不要过去,刚才只是打败了两黄旗能夜战的甲兵,后金主力还在。”
李昱辰嘟噜道:
“大人,骑兵营如此骁勇,还怕什么后金?一鼓作气,把其余四旗也灭了。”
刘招孙看他一眼,摇头笑道:
“骄兵必败。骑兵营七八百人,加上白杆兵,三千不到,小胜一场,你就要去灭五六万建奴?”
“勇气可嘉,只是时机还不成熟,等战兵赶到再说,你快去对岸,让蒙古人退回来!”
李昱辰一脸不情愿。
“去!这是军令!”
刘招孙不多解释。吹响竹哨,召集骑兵营集合,准备围歼那些还在顽抗的巴牙剌。
两黄旗的巴牙剌共计五百多人,是这次夜战的核心。
遭受第一轮神火飞鸦攻击后,他们组织弓手进行反击,接着遭受第二轮、第三轮打击。
明军的这些火器威力不大,真正被炸死的人并不多,不过对后金兵军心士气影响却很大。
等明军骑兵开始进攻,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让他们很不适应。
在明军不计伤亡的冲击下,两黄旗薄弱的侧翼终于被撕开一个缺口。
接着,那支让各旗都闻之色变的土司兵从夜幕中出来了。
白杆兵成为压垮两黄旗的最后一根稻草。
刘招孙很清楚,如果不把这最后的几百人消灭,等到努尔哈赤调集重兵,他就会被包饺子。
刘招孙计划先消灭北岸这支巴牙剌,再去东门解救浙兵。
最后,与浙兵合兵,和后金决战。
哪怕不能战胜后金,也要让努尔哈赤元气大伤,从此一蹶不振。
刘招孙打马来到白杆兵阵侧翼,秦邦屏正率白杆兵与巴牙剌血战。
白杆兵排成严密阵列,用白杆长枪将白甲兵向浑河逼去。
面对一心复仇,凶悍善战的白杆兵,面对无从突破的白杆枪战阵,巴牙剌手中的长斧重刀作用不大。
一波飞斧铁骨朵杀伤前面一排白杆兵后,他们便失去了攻击能力。
有人用重箭射击,旋即被逼上来的长枪刺成蜂窝。
在杀红眼的白杆兵面前,一些绝望的巴牙剌直接跳入浑河。
最后,只有少部分人马突破包围,逃到浑河南岸。
刘招孙还在犹豫是否将骑兵全部压上,帮白杆兵尽快扫清残敌。
南岸忽然传来惊呼声,如崩溃的堤坝。
刘招孙策马望向南岸,只见数千林丹汗骑手,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火海之中。
一片火把组成的海洋中。
正蓝旗阻断浮桥退路,将冒进的蒙古人堵在了南岸。
他们过桥时便失去建制,队伍混乱不堪,突然遭受袭击,便溃不成军。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林丹汗承诺亲率四十万大军增援浑河,明日便到。
四十万没有,四万总该有的。
刘招孙很清楚,打到最后,这支骑兵可能就是左右战局的生力军。
“李昱辰,派骑兵过桥策应蒙古人,冲杀正蓝旗甲兵,让他们撤回来!”
“大人,派多少骑兵过河?”
“全部!”
~~~~~~
浑河南岸,后金中军大帐。
从城东赶来的戈士哈站在帐前,询问一脸阴沉的佟养性。
“佟额附,大汗又在和大萨满议事?”
佟养性不理这戈士哈,旁边十五岁的镶白旗旗主杜度没好气冷冷道:
“不是赫图阿拉的大萨满,是个宁古塔来的师婆(巫婆),带着个邪气古怪的瓶子,说是能镇魂,我看也是个神婆骗子。大汗身边骗子真是多如牛毛。”
佟养性听到这话,背着杜度,狠狠瞪他一眼。
戈士哈无心两人之间有什么怨恨,在一旁急道:
“我家主子有急事,要禀告大汗!”
佟养性面带愠色,盯着正红旗戈士哈道:
“什么事也不上大汗镇魂重要!大汗连刘招孙都不管,还管你们的事,你们三个旗攻打浙兵车营多久了,还没有攻下,等着大汗治罪吧!”
他说罢,一脸媚笑的望向刚刚从东门败退下来的镶白旗旗主杜度。
杜度瞪佟养性一眼,转身率巴牙剌离去。
中军大帐。
努尔哈赤盘腿坐在东南位置,仔细看着师婆手中的日月星辰龙蛇镇魂瓶,沉静问道:
“此物真能收魂于瓶中,免得它窜出来作怪?”
从遥远的北方苦寒之地赶来的一个神秘师婆正在为后金大汗镇魂,今夜她要祛除一个辉发恶灵。
师婆身穿神衣,头戴神帽,左手持鼓,右手拿槌,盘腿坐在西北角“塔了兰”(神位)位置。
她年逾古稀,弯腰驼背,精神矍铄。海东青羽毛制成的神衣彰显着无边神力,她的眼睛像浑河水一样浑浊,却能洞悉阴阳世情。
“大汗,若想镇住这个少年鬼魂,让他不再作乱,还需一物。”
“什么?”
努尔哈赤望向师婆。
“汉人尼堪的心肝,要活的,活着挖出来。”
努尔哈赤对以杀止杀的信仰并不反感,点了点头。
他转身对贴身戈士哈:
“去杀个包衣。”
语气就像让厨子去杀鸡一样。
很快的,包衣热气腾腾的心肝被送到师婆面前。
师婆双手捧着心肝,鼓盆而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