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人这边就更不必说了,都是只经历过短暂军训而已的新兵蛋子。
仗着阵地坚固,火力强大固守,没有任何问题,基本的作战意志是不缺的。
但是让他们主动出击,对山下奉文进行反冲锋,马上就能暴露出一大堆的问题。
阿南德甚至亲自带队组织过一次反冲锋,结果傻不愣登的陷入到了日军的平射炮射程之内,咣咣两炮就给炸了个伤亡过半,又被重机枪一顿扫射突突,他自己的耳朵都被弹片给崩了,身中四枪。
若非是穿了防弹衣当场就死那了。
说白了,他这个师长,除了有一身武勇之外,其他的地方跟人家山下奉文比差得太远了。
这种人当个连长可能很优秀,当个团长也许都有点勉强,现在你让他指挥一个师,那纯纯就是在胡搞。
而山下奉文,客观来说人家确实是日本陆军军官中指挥能力最顶尖的那一小撮。
可问题是马来人中,再也没有比阿南德更合适当这个师长的人了啊。
华人这边倒是稍微好一点,但也没强多少,中层军官虽然都是从国内来的并不缺,但士兵们则大多都是差强人意。
毕竟军制在这摆着,谁也不是职业士兵,最关键的是还极其缺乏实战经验,甚至很大程度上表现得还不如阿南德。
因为那些马来兵虽然傻不愣登的,但却是真的敢去组织反击的,不管是正规军还是辅兵,都有迫切的想好好表现的动力。
不管是为了转正,还是为了证明自己配得上当正规军,亦或者是单纯的想证明一下他们马来人不比华人差。
至少是敢打敢冲,勇气可嘉么。
就是这股子的愣劲儿,在郑毅看来,甚至都有点像是故意骗他抚恤金似的。
反倒是华人这边,相对来说打得颇有些束手束脚的感觉,只试过几次的尝试,便不敢再进行任何的反冲锋行为了,完全依靠炮火,机枪,阵地,以及时不时的呼叫来自槟城的空中支援来阻挡日军了。
毕竟,郑毅本人也一直在强调生命宝贵,赴死的时候千万想一想值不值么。
很显然,大家都觉得这么傻不愣登的反冲锋,不值。
这就导致山下奉文有充足的时间,可以不断尝试各种花样来寻找阵地的火力布置点,以及阵地的薄弱部分,甚至是尝试穿插绕后,绕过防御阵线直接去攻打亚罗士打。
虽然他自己也清楚他的目的是佯攻,不过日军么,哪有佯攻的这个概念,打起来依然是勇猛无比。
万一就攻破了防线了呢?
所谓的久守必失就是这个道理,光挨打不还手,再大的优势也白费,人家总能找得到突破你的办法,这世上就不存在百分百固若金汤的防线。
而山下奉文也着实不是个庸手,日军的甲种师团,也确实不愧为劲旅,在各方面都不如南盟守军的情况下,却是让前线将士们都有了一点疲于应对的感觉。
当然,如此频繁且大量的试探,自然也是战场上最活跃的时候。
亚罗士打的阵地是沿城而建的,阵地的后面就是城,甚至整个阵地的一部分原本就是设计和规划好的城区。
南盟这边又不缺兵源,因此前线的士兵也是做交换轮替的,前线打两天就退回城区休息,原本用于服务槟城的服务业也重启了一部分,用于服务这些将士们。
医护班和文艺班虽然都还很稚嫩,但也已经开始服务了,这个时候,必然会有大量的间谍渗透其中,尤其是郑毅并不避讳的让那些日侨也加入了其中。
女人做文艺兵和医护兵,甚至还有主动要卖身提供有偿服务的,毕竟南洋的日本女人,本来除了郑毅后来从日本本土挖来的那些技工家属之外,几乎绝大多数都是南洋姐。
也就是来南洋这边卖春的妓女。
男性侨民也大多用他们帮个忙,喊个话什么的,也算是为了不打消他们的积极性么。
自然,也是间谍活动的好机会。
一旁,丰田利三郎的脸色明显的不太好,接过约瑟夫的报告之后快速地扫了一遍,道:“三天之内,我一定找到这些电台,把人抓出来。”
郑毅却是笑着摆了摆手道:“不必,找得着人盯着就行了,没必要直接抓,再说这些人也并不一定都是日侨,说不定,还有我们福清人呢?”
郑毅对此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毕竟历史上福清人就一直是南洋汉奸的主力军。
“其实我对间谍奸细看得也没那么重,实话说,槟城真正称得上机密的事儿大部分都是刻意躲着你们这些日侨的,而且老实说,就咱们前线将领的那些个水平,有没有间谍,有没有情报支持,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差不出多少去。”
说句不好听的,就亚罗士打的那个前线,你去问张郁才,阿南德本人,弱点是啥,他们十之八九都不知道。
水平有限,打的都是呆仗,兵员都是新兵,也玩不出什么奇袭,偷袭,包抄,迂回等高级战术。
打得出来郑毅也不想让他们打,毕竟这种战术太废人了,光是发抚恤金郑毅都发不起。
像现在这样互相在阵地上对轰,郑毅反而还真能接受。
无非就是浪费点弹药么,槟城有硝酸铵工厂,火药成本不高,而且几乎是可以找美国人报销,各种战争援助他要多少就有多少。
这消息传了也就传了,其实影响真不算大。
“能不能想想办法,把我们这边的火炮布放情况,给山下奉文传过去?”
“怎么传,您的意思是假情报?”
郑毅:“甚至都不用假情报,真情报也未尝不可,山下奉文最想要的不就是我阵地上火炮的位置么?老实说,我真的很想给他。”
“只是一直不知道怎么给,能给的自然一些,让他不会有所怀疑。”
丰田利三郎:“啊?这……先生您是想,引蛇出洞?啊,那我不问了,那您交给我吧,我来想办法。”
丰田利三郎懂事的不问了,很明显的,郑毅必有后手,就是不知道后手是啥。
他对此也不好奇,这就不是他一个日本人该好奇的事儿,接过名单就告辞离去了。
待丰田利三郎走了之后,郑毅才从兜里拿出来一张巨大的地图出来,与约瑟夫开始商谈了起来。
“日军的坦克旅平时停放的位置已经确定了,应该就在这里,几座山峦之间,飞机投弹的话很难投得准,很容易被山林所阻挡,视线也不太好。”
约瑟夫点头,随即在地图上写写画画道:“我这边通过监听已经可以确定,日军今天移动了一个榴弹炮联队,到了215阵地,根据战场的反馈,鬼子指的215阵地,应该是在这边,这个,或者这个山头。”
“嗯。”
战争么,试探也都是相互的,山下奉文在试探南盟军的同时,南盟也在试探日军。
此战,虽然打得时间还不长,但是看起来却是颇有一些类似于一种一战堑壕战的感觉。
日军的优势是占据了战场主动能通过不停的试探性进攻,而南军的优势是拥有一定的空优。
靠轰炸虽然未必能取得太大的战果,但是侦查的话问题总还是不大的。
除此之外,自然便是还拥有约瑟夫这样的密码专家和他的美国团队,以及这个时代极其少见的IBM计算机。
自从开战以来,郑毅一直都是让前线有意去炸电话线的。
而且日军在无线电方面极为疏忽大意,尤其是在珍珠港事件之后。
山下奉文军部所使用的密码本和他之前打新加坡时居然一模一样,这么长时间了都没有换。
约瑟夫来了之后跟英军那边的情报学专家稍微共享了一下,很快就将其给破译了。
两两相加,再加上前线本身试探出来的炮火阵地,日军现在的火力和兵力布置情况其实都已经被他摸得差不多了,
尤其是后方火炮攻击范围之外的指挥部,位置,基本上日军也不会怎么换位置。
就算是换位置,他其实也能摸到个八九不离十。
郑毅虽然不会打仗,但作为信息时代过来,也好歹玩过战略即时游戏的玩家来说,他对“开全图”还是很有执念的。
“嗡~”
说话间,窗外突然阵阵轰鸣,日军的各式飞机又一次的飞过来在槟城扔炸弹了。
轰~的一声,一枚航弹应该是在距离郑毅他们办公楼不远处的位置上落下,看得出,就是来炸他的,情不自禁地让他皱起了眉。
却是淡定地道:“有时候真挺佩服这些日本人的,明明没有空优,居然还敢来槟城扔炸弹,而且几乎是每天一扔。”
说话间,早已经有槟城的战斗机盘旋而去,开始与日军飞机互相狗斗起来。
自从开战以来,日军的飞机几乎每天都来,主要用于轰炸槟城的一些工厂,港口码头,居民密集区,以及他们的办公楼,市政厅等。
每次都只有那么一两架,几乎全是孤狼行动,破坏力不大,但怪烦人的。
要知道槟城有雷达的啊,每次在日军的飞机在进入槟城海域之前就会被发现,随即出动P38D甚至是P51野马进行拦截。
多打一,这些日军飞机就跟来给他送菜差不多,两架飞机过来,可能一架都回不去,折损率大大的超过50%。
然而顶着这么大的折损率,日军却依然坚持每次都不痛不痒的过来扔几颗航弹,炸一炸他的平民什么的。
当然,郑毅的办公楼自然也是重点进攻目标,只是郑毅本人对此并不惊慌罢了。
毕竟他的办公楼本身在设计的时候就考虑过航弹袭击的防护问题了,区区航弹就算炸准了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儿,整个大楼的顶部全是钢筋,况且也不是顶楼。
更何况这些飞机也很难飞得到郑毅办公楼的正上方,这毕竟是重点保护的。
约瑟夫恰好也在他办公室,便也情不自禁地闲聊道:“日军的飞行员,还真是勇敢啊,他们难道不知道轰炸槟城是九死一生么?”
郑毅:“切,变着花样在赢罢了,我倒没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相反,我只看到了耻辱。”
“耻辱?”
约瑟夫闻言颇为感兴趣,道:“为什么郑先生会认为这是耻辱?”
郑毅:“表面上看,硬要去推测的话,这些日本人非得炸槟城,炸平民,是为了给我增加压力。”
“槟城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人口太多,男人可以尽可能的往前线送,女人和孩子总是送不出去的,况且这么多的工厂,还都尽可能的开工呢。”
“因此炸工厂,炸平民,确实是会给槟城带来一定混乱,这会增加我们的治理难度,理想情况下,确实是可能造成槟城内爆,所以你说完全没用吧……倒也确实是不尽然。”
“可他们要真指望着几枚炸弹就让我的槟城崩溃,他们得天真成什么样呢?更何况槟城还是一个华人城市,就日军这个德行,哪个华人城市可能真的跟日军投降?说得残忍一点,槟城就算是山穷水尽的那天,哪怕是人相互食,大概率也不会有多少人会选择向日本人投降的。”
“所以,那么一点点的战果,真的能弥补飞机和飞行员的损失么?”
约瑟夫好奇道:“那这些日本飞行员是图什么呢?”
郑毅:“图的是汇报,图得是KPI啊,这,就是日本军国主义的弊病,也是我一直认为他们只是二流军队的原因啊。”
“哦?”约瑟夫大感兴趣地道:“郑先生您也是研究日本问题的专家,不知能否给我详细地说一下?”
约瑟夫早年也是在日本学习工作生活过的,甚至可以说是日本专家,对日本文化了解极深,否则也不会在破解日军密码上有这么高的造诣了。
听郑毅这么说,自然就来了兴致。
郑毅:“因为耻感文化,武士道精神,昭和精神,不管什么精神,都要求日军的军事行动必须要赢才行。”
“日军的南方作战,总得来说其实还是比价顺利的,只是在槟城和巴丹半岛遭遇了抵抗而已,其他的地区,简直都可以用势如破竹来形容”
“如此顺畅的作战中,局部战败将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情,其他人都是赢,就你输,你丢人不丢人?
在咱们正常的文化里,输了就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槟城的飞机不敢说比日军的一定更好,至少一定更多总是没问题的,空优抢不到,这本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但是这些日军的飞行员是不会接受的,接受了,他们就抬不起头,整个南洋他们处处胜利,就连现在他们打亚罗士打,山下奉文也一直都是进攻方,唯有空军被我压制,他们在其他的空军面前怎么抬得起头?怎么去面对那些陆军马鹿?”
“所以啊,他们必须得跟上面,跟内部都交代得过去,不能说我的飞机打不过,就全都躲起来不飞了,那怎么交代呢?那就炸槟城么,炸我的办公大楼么。”
“回头他们向上面汇报的时候,就可以说,他们跟我们南盟的空军进行了激烈的空战,虽然损失惨重,但我们直接轰炸了槟城,打击了南盟的士气,制造了南盟的混乱,影响了槟城的军工生产,这不就能报个赢字了么。”
“反正日本大本营那边也无法查证,甚至他们的陆军袍泽也都没法查证,夸张点说,他们还可以说我郑毅,被他们炸得抱头鼠窜,整日里躲在地下室不敢露头呢,甚至大本营会给他们发奖章也说不定。”
“至于因此而造成的牺牲值不值?那还不是看怎么报么,会做事的比不过会汇报的。”
“冒险轰炸槟城是危险,而且实际上用处没那么大,他们都不如去轰炸亚罗士打,亦或者是在阵地上炸几个机枪阵地,火炮阵地什么的,可这样他们没法跟上面吹牛逼啊。”
“战场上打不赢,尤其还是日军扫荡东南亚的首输,事后甩锅,这锅他们也是最容易背的,那搞不好要切腹自尽了,所以被我槟城的飞机打死,总比千夫所指,切腹自尽要好吧?”
“这就是日本人独有的耻文化,虽然会让日军的作战变得无比勇猛,但同时也将早就日军最大的一个弱点:输不起。”
“为了不输,日本人就只能互相骗,骗来骗去的,基层骗中层,中层骗高层,高层骗内阁,一直赢赢赢,干什么都得赢,呵呵。”
约瑟夫也是日本问题专家,只是以前没有如此系统的分析过这个所谓的耻文化,听郑毅这么说,却是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郑先生的意思是……利用日军的这个弱点么?”
郑毅笑道:“当然,对于日军的飞行大队来说,与槟城抢夺制空权失败,巨大的耻辱感会迫使他们宁可冒着折损炸弹的风险也要求一个虚假的胜利,那对于山下奉文来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