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术一脸地坚定,同样拉着刘辩的手不放:“陛下放心,臣必会保住陛下的颜面!”
……还有我袁公路的颜面!——袁术在心中暗暗补充道。
至于早前那些奉上重礼前来请托的闲杂人等,如今已然不再被袁术放在心上。
硕鼠罢了!
在谈完公事之后,袁术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陛下,不知小女在宫中情况如何?”
袁术之女袁歆在掖庭为美人,年纪不大,却颇有些遗世独立、怡然自乐的味道。
“娥惠贤淑,素得宫中之人敬重,太后亦喜娥惠……”
娥惠是袁歆的字,听到刘辩这么夸赞袁歆,袁术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当日,在袁术的训诫下,一帮如虎狼一般的郡吏浩浩荡荡地出了河南尹府。
第410章 司马懿
隶属于河南尹的郡吏们手中依据着户籍上的数据,由雒阳开始,指派各处的县乡官吏,登门入户。
“天子诏令,此次天旱,河南尹每户免除六十亩地的田租……嗯,你家有两百亩地,今岁已经税了五个月的钱,如今合该税田租七石三升……”
“君有良田百顷……想必不会拖欠田租吧……哦,对了,此乃我家府君托我送归给君的物品,府君有言,无功不受禄,还请君验查一番,省的日后说不清楚……”
几日之间,这样的一幕开始出现在雒阳的各处,并逐渐朝着河南尹治下的其他县扩展。
若说河南尹是第一个接触到新税制的,那么河内郡必然是第二个。
河内太守钟繇乃是天子的潜邸旧臣,虽然当今天子当太子时去太子宫的次数十分有限,但这个身份标签没人敢无视。
是以,当钟繇大动干戈地召集郡吏,不容质疑地要求郡吏们先一步将新税制的消息通告百姓时,没有人怀疑钟繇的意志。
然后,近乎毫无意外地,距离河内郡治怀县不远的温县,司马氏与赵氏两大豪族提前得到了消息。
司马朗居于家中,面对着前来拜访的赵氏两人,心中对于他们的来意已经有了猜测。
如今司马防在外为官,作为司马防的长子、曾经的童子郎司马朗则留在了家乡处理家事,同时也在乡中养望。
“威孙兄、文楚兄,多日未见,风采依旧啊!”
两家豪族都在温县,彼此之间也有着用于彰显亲近关系的姻亲联系。
赵威孙闻言,却无视了司马朗的问候,直接质问道:“眼下火都要烧到你我身上了,伯达竟还坐得安稳?”
见司马朗要开口,赵威孙又说道:“别告诉我说你没听说新税制的事!”
司马朗也只好承认道:“确实听说了,只不过此是国策,你我又能有什么样的办法呢?为今之计,只有顺应天意。”
另一位赵咨赵文楚闻言,也附和说:“威孙,伯达所言在理啊!”
司马朗闻言,便知道了今日来此的这两人的态度——
赵咨性情温和,如今对于新税制的态度就如同他的性情一般。
但赵威孙就不同了,他在中平年间乃是宪帝派到黎阳营的监营谒者,负责监督驻守在黎阳县的常备营兵,后来各处变革,人事流动,赵威孙成了黎阳营的军假司马,如今正好是休官假回家。
他很看不上赵咨软弱的态度,对司马朗说道:“只恨满朝诸公皆是庸碌之辈,不能匡扶社稷,才有此恶政!伯达,我知你自幼便颇有见识,总不至于像某些无胆鼠辈一般,满心尽是逆来顺受之念吧!”
“你……你……你!”赵咨如何听不出赵威孙的言外之意?可他指着赵威孙想了半天,都没将脏话骂出口,只留下一句——“若伱执意妄为,我也只好带着家人远离此地了,免得受你连累!”
随后赵咨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拂袖而去,临走时还不忘对司马朗拱手道别。
司马朗不知道赵威孙在黎阳营中学到了什么,才会表现地这般强硬,但他知道,河内郡温县距离雒阳太近了,距离北军八营和西园八校尉也太近了!
且不说赵威孙只是黎阳营的副贰,就算是校尉又怎样?
跟钟繇相比如何?
不说司马朗与赵威孙心思不一的交谈,赵咨出了屋门,刚一转弯就被吓了一跳。
“仲达,你怎么在这?”
赵咨看着老神在在的司马懿,忽然意识到,司马懿刚才该不会在偷听吧?
“文楚公!”司马懿拱手道,全然没有偷听被抓包的尴尬,大大方方地说道,“我本有事来寻大兄,不曾想就遇到了文楚公……”
说着,他指了指屋内,佯装不知地问道:“我见文楚公刚来,怎么又这般急匆匆地离开?”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赵咨虽性格温和,但被同族之人当着外人的面这般奚落,心中那怎么可能没点情绪。
如今心情激荡之间,见司马懿诚心诚意地发问,也就没有讳言。
“新税制?原来如此啊!”司马懿将赵咨请到自己的住处,又听完赵咨的讲述事情的前因,又问道,“钟府君在彼,是必会着重推行新税制的,温县亦不能例外,敢问文楚公,又有何法能够阻挡呢?”
赵咨摇头:“左右不过互相串联、阳奉阴违罢了,所以威孙才会忙着来寻你大兄。”
就他的用词而言,显然对这种行为并不认可。
“前日我读《春秋左氏传》,读之虢射说晋惠公曰——‘皮之不存,毛将安傅’,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文楚公就算背井离乡,又能前往何处呢?”
赵咨一听,就知道司马懿的确在偷听,因为他方才根本就说堂上与赵威孙的争吵。
可转念一想,自己方才也是气话,司马懿说得有理,他总不可能带着家人隐姓埋名、仓皇度日吧!
但赵威孙性格倔强,尤其是在军中为将官后,不对着他横眉冷眼就不错了,他要是能劝住,也不至于想要寻求司马朗的帮助。
赵咨也只能继续摇头。
司马懿也不气馁,又说道:“吾观钟府君行事,素有章法,如推行新税法之事,一旦稍有受挫,只怕会选人立威啊。”
赵咨兀自叹气,自觉要被拖累。
司马懿:?
随后,他又换了数個角度对赵咨分析利弊。
什么离乡后的吃穿用度啊、子孙的前程啊、宗族中的族人啊……
但赵咨虽认同他的话,却一直不说要为此做些什么。
司马懿虽知道赵咨在整个温县都是以性情温和出名的,可温和到这种程度……
年轻的司马懿终于忍不下去了,说道:“文楚公,我两姓有秦晋之好,如今我也不讳言了……值此时刻,文楚公得做些什么啊!”
旁人眼瞎,但司马懿可是很早就瞧出了雒阳方向的杀气腾腾。
你赵氏愿意折腾自己折腾去,别牵扯我司马氏啊!
赵咨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前面司马懿说了这么多,都是为了激他出手。
第411章 真香
想到这里,赵咨有些哑然。他看向司马懿,对面是一位正值少年的翩翩君子。
然而司马懿小小年纪,在赵咨看来就已经有了足够的眼界,只是城府还不够深。
未能将他的目的一直隐藏下去。
若是好好磨练一番,将来的成就,只怕不逊于他的兄长司马朗。
被小辈当面耍了心机,若是换做旁人说不得会动一动怒,就算不动怒,愿意继续与小辈交流的人只怕也不多。
可要不都说赵咨脾气温和,他甚至还耐心地询问起了司马懿应对赵威孙的办法,虽然他根本没有打算照做。
司马懿见赵咨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遂大发慈悲地回答道:“首先,文楚公与威孙公份属同族,平日里在族内争执也就罢了,自然不能将矛盾爆出来,让外人看笑话。当然,我们俩家世代姻亲,自然算不得外人。”
“于公于私,文楚公都要避免在人前参与其中。”
“所以,文楚公若是想要保全宗族,保全家人,最好要借助外人之手,才能没有隐患。”
“钟府君守河内,若是知道威孙公的作为,惩罚的力度不由我等掌控。但黎阳营份属营兵,素来是宫中监察之要处……我听说过黎阳校尉淳于琼的名声,知其虽有声名却不愿担事,若是他知晓其副贰生出了对抗朝廷之念,必会有所动作。”
“淳于琼要是急迫地将威孙公召回,那自是釜底抽薪,可以无忧矣……而若淳于琼予以放任,那有过者当以淳于琼为首。”
至于前者,赵威孙被淳于琼紧急召回后会发生什么事,那就是后话了,总归不至于牵扯到赵氏太多人,更不至于牵扯到司马氏。
赵咨原本只是试探性地听着,然而听着听着,他忽然意识到司马懿的计划可行性竟非常的高。
听起来让他十分心动。
恰在此时,有司马懿院中的仆人送来了一份烤鱼,虽因为赵咨这位客人的存在,仆人并未出现在赵咨的面前,但隔着一段距离,赵咨已经闻到了香味。
他想吃鱼了。
司马懿望着心动的赵咨,只留下一句——“懿不过小子之言,文楚公听听就好,不必当真……不过,河内郡与雒阳相邻,只要有京都的天子之师在,河内便乱不起来。”
之后他便没有再劝了。
只要赵咨听从了他的话,那么他司马懿便掌握了一个赵咨的把柄。
纵是姻亲也是外人,联合外人去坑族人,这个把柄,司马懿能吃赵咨一辈子!
反而招呼道:“文楚公今日匆匆而来,想必还未用饭吧!正好今日有亲近的乡人得了几条鱼,送了过来,不如边吃边想?”
赵咨心中正纠结呢,闻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说到这条鱼啊,还有一件趣事呢!”
司马懿拿着筷子指着鱼头说道:“乡人捕鱼途中,遇到孩童玩闹惊动了这条鱼,却不曾想此鱼在受惊之后晕头晕脑,竟分不清方向一头撞向了渔网,然后就躺在了这里。”
“现今风大浪急,若是鱼头先昏了,而鱼身、鱼尾又一味地跟随鱼头,早晚都要成为盘上之餐!”
等到司马懿将在他的撺掇下已经跃跃欲试的赵咨送走时,司马朗与赵威孙的见面还未结束。
司马懿此时正襟敛袖,闯入了两人的互相劝说之中,宛如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寻常人。
赵威孙并不怎么在意司马懿,他在军中多年,对家乡的了解终究不算充足。
直到……“威孙公,小子方才听了许多,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可没等赵威孙允许,司马懿就把话说出了口——“家父二千石,我家不差这点田租……”
“你!”赵威孙指着司马懿,又见司马朗对此毫无反应——“竖子不足与谋!”
本就在与司马朗的辩论中憋了许多火气的赵威孙继赵咨之后也拂袖而去。
眼见着赵威孙离开,费了半天唇舌的司马朗忙不迭地喝了两大口仆人奉上的温水,然后才恢复了仪态,慢慢饮用。
等他解了渴,才没好气地对司马懿说道:“仲达,威孙被赶走了,你满意了?”
司马懿平静地说道:“阿兄愿意配合我,没有为了挽留赵威孙而斥责我,我这为弟的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司马朗见状很是无奈,他的二弟很早便颇有主见,偏偏事实往往会证明他的二弟是对的,让他这当兄长的很难做。
其实司马朗一直觉得,司马懿当个童子郎绰绰有余,只不过司马懿并不想以此扬名。
他对着司马懿苦口婆心地道:“赵威孙到底是军中之人,又在黎阳,如今这天下格局瞬息万变,早些年还有人高喊汉室大厦将倾,如今这些声音基本都没了……但眼下这时局,谁又能说得清呢!”
天下从来不乏聪明人,总有人能察觉到这场大范围的天灾所暴露出的民怨。
“正因他是军中之人,却又如此愚蠢,所以才不可靠。”司马懿锐评道。
“若是其随波逐流也就罢了,偏偏想要出头,而且兄长费尽唇舌,也未曾让他改变主意,这样的人,若非时也命也,不可倚仗!”
给出了自己的理由后,司马懿调侃道:“阿兄不至于反被他说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