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纲丰一口老血吐出来，匍匐在地上嚎啕大哭。
第八百一十章 日月幽而复明
京都府，大抵是被摧毁了。
这座本来就非常害怕火灾的城市，在明军帮忙一起纵火以后，被烧的七七八八，只有残存的街道还能看出一定的城市痕迹。
“唉，不知多少府邸里存放着几百年的历史真迹，一并消失了。”近卫熙子忧郁的行走在街道上，随手在灰尘里挖出半截字画，却已经辨认不清了。
京都府作为日本千年以来的文化中心，潜藏的文化遗产其实不可胜数。但在这场火灾里，大部分都在火焰里消失。
“烧就烧了，不过是些古旧字画而已。从现在开始，在这里建成一座更大的繁荣都市，不也是好事吗？”
郑诛和却另辟蹊径的给她指出这场大火的好处。
反正烧也烧了，不如展望未来。
对明军也有巨大利好，那就是抹消掉了德川幕府和天皇政权存在过的痕迹。平安御所、二条御所，全都付之一炬。
等二国都司在京都府建立起更大的城市，取代掉那些古迹时，人们自然而然的就会忘记过去。
说是抹杀文明也好，消灭抵触情绪也罢，郑诛和就是顺势这么做的，还把黑锅送回给德川纲丰，洗脱了自己的嫌疑。
“大将军只怕是乐见其成吧。”近卫熙子叹息着站起来。
虽然不知道郑诛和也帮了忙，但这场大火的确对郑诛和来说是好事。
“是。”
郑诛和不否认。
一行人向前走，参观了平安御所的废墟。
随行的文员光明正大的拿出建筑图纸，在废墟旁边讨论京都府未来的建设方案。
这个城市本身就是政令指定建造的大都会，原有的道路街道都尚存，所以非常适合拿来作为城市建造的范例来实操。
在二国都司的文案规划里，京都府将承担起西国政治文化核心的任务，与大阪府一起虹吸日本关西的经济与人才。
另一边，火烧京都府，却还没能打败郑诛和，反而被郑诛和借机追在屁股后面大杀特杀的丑闻，再加上郑诛和鼓吹的德川纲丰就是明智光秀论，让桃山幕府仅存的行政架构也崩溃了，大量儒者与武士纷纷北逃，遁入二国都司这里再就业。
郑诛和也接见了这些离开德川纲丰的儒者武士们。
由于城市被焚毁，郑诛和干脆席地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充分展现出统治者的耐心，和这些人谈论国事。对付儒者，就得摆出重视的姿态。虽然工资也很重要，但面子也得顾及。
“诸君各言其志。”郑诛和鼓励到。
“文治国家，王道也。”儒者说。
“岂能以武御文，使国家颠倒？”许多浸染儒学颇深的武士，也发表了悖逆自己阶级属性的言论。
大家都在埋怨德川纲丰和前田纲纪离心离德，也批判室鸠巢这个狂妄的作乱分子惹出大麻烦。
应该说，囚禁前田纲纪的举措，是桃山幕府众叛亲离的起爆点。前田纲纪雅有仁名，又是桃山幕府最大的重建者和先行者，物资与人手都由他来筹措。他被囚，众人心里是不服的。
不只是他们，连江户城的新井白石，都随之破防，在江户新闻上发表了锐评德川纲丰的言论，选择与自己曾经的主君切割。
郑诛和不管他们的意见高低，都给与赞许，让他们留下来重建京都府。
而德川军更大的损失，则来自于纷纷散去的西国大名。
萨摩藩、长州藩等大藩纷纷逃离战场，山阴山阳、四国的各路外藩明里暗里的告辞或不辞而别，甚至直接夺路而逃。没有人再对两德川体系抱有希望。近十万大军一夜之间残存不到一半。
趁着满大街都是跑路西军的机会，郑诛和在京都府接见名士、和尚、儒者，收服人心，而秦昭义和李桂则在城外大开杀戒，沿着道路追杀西军的破烂军队，从京都府追到南边的伏见，又杀到淀川河边的淀城。
明军一路向南追杀，俘杀数以万计，连续攻破伏见桃山城和淀城，完整掌控住了近幾的水运体系。
残余的两德川军渡过河退到了奈良城。
这里已经退出京都府所在的山城国，而退入大和国。
淀城、桃山城的溃退，彻底击溃了德川纲丰的内心。
更让他无奈的是，一夜之间，他的竞争对手兼战友德川纲教跑路了，这小子一溜烟的跑回大和郡山城，又向南准备直接回老家和歌山城。
德川纲教听见郑诛和的战列舰路过都能吓得逃到神宫里面躲起来，更何况是在如此国家危亡的时刻。郑诛和近在咫尺，德川纲教每天都生活在巨大的恐惧当中，没被吓死都算好的。这一路跑回家，倒也不让大家意外。
只是更加绝望而已。
于是内心破碎的德川纲丰，在奈良城的橹上，挂起绳索，准备一死了之。
这时，他的心腹，以心理意志坚定著称，屡战屡败毫不气馁的间部诠房急忙将德川纲丰拽下来，训斥他：
“一死了之，何如忍辱奋战，以期日月幽而复明？我虽不才，犹想效仿姜维，而主君自比于刘备，却优柔寡断在此轻生，尚何面目去见刘禅？”
这就是说，你常常自比刘备，但是你的行为甚至还不如刘禅呢。你怎么这么软弱？
作为德川纲丰的两大支持者，新井白石虽然博学多才却性格易变，在遇到重挫后往往沉郁不起。而间部诠房的能力稍显平庸，心志却坚如钢铁，再大的难题也无法动摇他的意志。面对如此灭顶之灾，间部诠房仍要与郑诛和斗争。
间部诠房强行将德川纲丰拽起来，一边走一边喊：“去见将士们！不要苦着脸，大丈夫如果见困于险境，也要笑着面对啊。”
德川纲丰强迫自己笑起来，和间部诠房与武士们重新会面，谈起光复德川幕府的志向，让士气重新复苏。
德川纲丰风度可观的给将士们分析：“我们要去和歌山，与纪伊军会和。一人力弱，二人力强。纵然纪伊公暗弱，但我相信他的父亲光贞公通晓大义，一定会与我们全力联合。有坚城所倚仗，仍有斗争之地。昔年鞑虏入关，永历帝西逃云贵，最后不也否极泰来，光复河山了吗？”
所以，德川幕府也要逃到国家的西南方，如果纪伊藩斗争不下去，就去四国岛，再退到九州岛。
至少在郑诛和动用最终底牌之前，德川纲丰还心存希望。
第八百一十一章 女兵榜样（加更）
淀城，这是一直没提，但其实地位很重要的一座近幾坚城。
它在伏见桃山城西南，位于西北方的桂川、东南方的木津川和东北方的宇治川这三条河流的交汇口，汇同后称为淀川的河中三角洲上。
当然，它的战略地位很重要，所以它显而易见是一座小而坚固的城堡。面积还没有高中校园大。
正所谓城越大面积越大，面积越大则越难守，为了防守就筑小城，小城容易防守则能成功守住，所以城越大，城就越小。
淀城属于淀藩，石高六万石的淀藩，在附近却不拥有多少土地，而是由历代藩主从他们在周边各国的村庄累积起的一个特殊藩国。当代藩主是石川宪之，德川纲吉的学术老师，曾担任朝鲜招待使。祖先来自德川家康的三河魂武士团中，最为‘忠诚’的石川家，在德川家康与丰臣秀吉争天下时叛逃到丰臣那边的石川数正。当然，德川家康都胜利了，石川家显然也绝嗣了。现在的石川家，是从大久保家过继的血脉。
这并不重要。
因为石川宪之早就在江户城里参加改土归流养老了。石川宪之在江户城开了私塾，靠自己教书养活自己。不过他的国土并未完全归流，所以他可能更期待郑诛和赶紧收复淀藩，好让他的养老金足以覆盖买书买地，
建设私塾的浩大支出。
拥有淀城，就控制了淀川。
淀川联通大阪，是整个近幾最重要的水运通道。
二国都司大军五万人所携带的物资，从三河国出发之后就完全得不到补充，就连攻入京都府，都是靠自己携带的随军补给。
所以郑诛和马上将本阵从京都府移镇淀城，从淀川下游的大阪来补充军用物资，大军南下停驻之时，何麒正也携带大阪的军队，押运海关座主小六费尽心机搜刮来的补给东进。
由于事起仓促，甚至是强为不可为之事，所以何麒正只能带领一千本部兵，组织了六千大阪民团出城前进。
包括押运的物资，都是从大阪商人和市民嘴里抠出来的，征发的力度比较大，所以许多民兵都在抱怨。
“何必出城啊。”
“我们只是民团。为何要出城作战？万一中埋伏了呢？”
对于已经在街垒里面作战出经验的民团来说，呆在大阪意味着身土不二，但是出城，可就是进入黑暗森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伏击了。
一开始大家只是小声说话，但随后便逐渐放荡起来。何麒正任命的民团领袖，是大阪米市商人八九郎。他显然不是统军的料，只是威望比较高，筹措物资得力而担任的民团长，故而也管理不住。
作为立下大功的女英雄，难波贞担任民团骑督，巡回检查民团行走的情况，避免有人临阵脱逃。
但是她骑着牛来回走，只引来民众的笑声，无法立威。
此时一等骁勇士，被人瞧不起的前妓女难波贞终于无法忍耐，挺身而出训斥这些胡说八道的民兵：“止声！大国主的天兵七战七捷，此时已经兵临淀城。军法曰，乱我军心者斩，你们再乱说，我只能行军法了。”
这当然引起大家更广泛的笑声。
“军法？怎么行军法？是你坐在我身上行吗？”有人还故意出声挑衅贱业出身的难波贞。
连她身边其他的妓女兵，都有些畏惧的希望拉着难波贞避开这次争执。
但是难波贞拒绝了。
她想起自己刚出城时，何麒正召见她说的话：“我妻子六妞写信过来，说她与我新婚，已经怀孕两个月，怎么我还没回家。北海都督、东北道的事情还需要我去处理。大阪之事可能很快就会移交给郑桂那些人。你是我带的兵，要想出人头地，就要拿出狠劲来。二国都司是军队的国家，没有人敢瞧不起你，只有你自己瞧不起你自己。”
难波贞知道，进入军队，就是洗濯了一身的灰尘，如获新生。
她在军队里也看到许多女兵，都是有军衔、有火枪的战士。虽然平时主要负责的是后勤、洗衣等繁重的工作，但以此记功一样能升迁为将军。
所以难波贞与民兵们对峙。
对面的发言越发放荡，主要攻击的就是下三路，什么难波贞本是妓女，进军队恐怕也是军妓等等污言秽语喷涌而出。大阪人的口舌天赋让这种羞辱更加具现化。
气得胸膛直起伏的难波贞无法容忍，放下步枪刺刀突然一踢牛肚，冲向那最先发言的民兵。刺刀入脖颈，原本生疏的格斗训练突然信手拈来，让难波贞精准的插入大动脉，血喷溅升空，如一面魂旗，警告着前后鸦雀无声的民兵。
“啊？”
这个人最后的话，就是反问。
因为他绝对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妓女骑牛戳死在路边。
刺完之后，难波贞下牛拔出小刀，割下此人的头颅高高举起：“此人哗乱军心，军法曰：乱我军心者，可斩。我难贞今日斩之！”
她不仅大喊，还举着头颅前后走动，吓得周边民兵纷纷后退，不敢与她对视。
随后，她才重新上牛，把人头挂在牛头上，警告沿途诸军，所到之处肃然无声。
大阪距离淀城很近，刚刚发生的事情，在淀城天守阁上已经看得见。
民兵们也注意到了淀城。
一眼望去，二国都司正规大军的神威，让大阪民团的抱怨之声瞬间停止。
淀城位于河中三角洲，从狭窄而高的天守阁到城外，遍地插满在春风里猎猎作响的军旗，战鼓、号角、唢呐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吹响，东南西北奔走的明军将士干练而凶猛，辅助军队的拔刀队武士倨傲的俯视着这股民团，旁边的皇明协军则勤勤恳恳的监督民夫们搭建长桥，连通南北运输。
刺刀如林、衣服鲜亮的步兵团，快马疾驰、泥土飞溅的骑兵团，履带转动，大炮前驱的炮兵团，各自按军令或扎营，或前进，动止之间威风凛凛。
“好啊，我也想穿军装。”难波贞撩开长发，对身边的其他女兵们说，眼神里绽放出光彩。
而在城头上，郑诛和也在问何麒正：“你个老小子，竟然还能在大阪挖掘出这种小种子？有才啊。”
“咋样？我说这女人不错吧。够狠，可以用来立个榜样
。”何麒正坐在天守阁里吃着水果，跟郑诛和笑骂。
近卫熙子和月光院也在旁边陪着。
但是很明显，从她们不同的视线里，都折射着日本封建制度留下的痕迹，她们还是瞧不起像难波贞这样的底层女性。
郑诛和欣然应允：“行。我写个手令，从大阪民兵里简练一千人为正丁，以难波贞为试营指挥使，给她找一个沉稳持重的副营指挥使。这是第一个大部分为日本兵的营，作为日本融入我二国都司的榜样。”
第八百一十二章 甲等乙等军团
“什么？一个妓女也能带兵？”秦昭义对着郑诛和正面开喷，看那表情，大概还有报一箭仇的心思。
“带兵就算了，怎么还他娘的算正规营？这要置我们于何地？”浅野长矩心情极度不满，认为拔刀队的荣誉都被抹杀了。
不出意外的，当郑诛和准备立起西国人心的招牌时，老将们可顶不住。一群人围在郑诛和与何麒正面前，差点要把何麒正拖出去胖揍一顿。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
不管是拔刀队、皇明协军还是其他地方武装，都是带有民族和地域区分的二级辅助部队，人家也算劳苦功高的给明军打工多年。有的转戍南洋，有的前往海参崴，有的还在东洲的各个殖民据点里服役。
如果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让大阪人踩着他们的脸爬进明军一级编制里，对将士的士气打击得有多大？
郑诛和擦掉脸上的唾沫，神色不改的微笑安抚大家：“我是什么人？我是二国都司的都统使。当然不会让你们吃这个亏。很久以前我就想这个事情了，我们前些日子推出了全新的兵将分离制度，还有新军衔、功勋，接下来还要大改兵制，这次我们改军队的等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