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来了。”
尤氏连忙起身，迎了出去。
却见一鬓发银白的老妇人在一群丫鬟婆子们的簇拥下，快步的朝着宁安堂内而来，原本极为雍容脸庞上这会满是焦急之意。
一见到尤氏，贾母便眼眶泛红，哀声道；
“珍哥儿媳妇，到底是怎么了啊？珍哥儿前几天还好好的，还来给老婆子我请安，怎么这会就不中用了啊！”
尤氏也是双眸垂泪，哽咽道：“老太太，我...我也不知啊...”
“昨儿人抬回来的时候，双腿就已经是保不住了，请了太医救治，也勉强只能保住一条命，余生怕是只能瘫在炕上了......”
闻言，贾母也是老泪纵横。
“老天爷呐，珍哥儿正值壮年，怎么就遇到这等祸事了呢！”
贾珍虽是宁国之人，但荣宁一体，同气连枝。
贾母也是他的长辈，算是看着打小看着贾珍长大的。
虽说这孩子平日里是顽劣一些，喜欢胡闹，但怎么就落到下半辈子残废，瘫倒在炕上的地步了...
“不行，我得去瞧瞧珍哥儿。”
贾母红着眼眶，便要进去看看贾珍。
在她身旁的大丫鬟鸳鸯，赶忙上前一步把搀着老太太，动作轻快的掀开帘子，进到了宁安堂屋内。
一进门，便是闻到一阵刺鼻的恶臭。
贾母年逾七十，什么事没经历过，心下明白贾珍这是真的残废了，连屎尿都已经控制不住了，不禁是悲从中来，哀叹一声，退了出去。
“咱们还是走吧，给珍哥儿留几分体面。”
......
宁安堂，正厅。
贾家众人几乎皆是到场。
贾母坐在上座，下方贾政，贾赦，贾琏，贾蓉等男丁一一陪侍在一旁，而王夫人，尤氏等一众妇人则是躲在屏风后面。
史老太君眼眶泛红，面带哀色，顿了顿手中的拐杖，沉声道：
“蓉哥儿！”
“你说仔细了，你老子到底是怎么变成这副样子的！”
贾蓉跪在地上，在诸多长辈的注视下瑟瑟发抖，不敢有所隐瞒，只能战战兢兢的把这些天所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起初，老爷说是给我寻了一门亲事，但谁知那家的姑娘打小已是跟人定好了娃娃亲，连婚书都交换过了，男方就是把老爷打成这副模样的那个贾珑，他也是宁国后人，就住在后巷的胡同里。”
“老爷心有不甘，就寻了金沙帮的冯保还有五城兵马司的裘良，想要逼那贾珑退亲，可谁曾想那小子性烈如火，一身本事更是惊世骇俗......”
早已被贾珑吓破了胆的贾蓉，虽不敢添油加醋，但毕竟子不言父过。
他也只能删删改改，尽量淡化贾珍的过错，把金沙帮之事以及最后在五城兵马司衙门里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贾母不是老糊涂。
做了几十年当家主母的她，什么大宅门里的阴私事没见过？只要不涉及到贾宝玉，她就精明的很。
这会，她略微一寻思，便相通了其中的关节，不由得陷入一阵沉默之中，只觉得有些心累。
这都是什么事啊！
作为一族之长的贾珍竟然要抢族内子弟的媳妇，为此还不惜勾结帮派和官府，要致人于死地。
还有那叫贾珑的，也是个脾性大的，怎么敢把堂堂贾家族长，宁国家主打成残废呀，这不是把贾家的脸面踩在地上么？
沉默了好一阵子之后，老太太才啐了一句，狠狠的一顿拐杖，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哀声道：
“混账，都是一群混账！”
“珍哥儿糊涂啊！天底下好女子多的是，怎么就盯上人家订好的亲事不放呢，如今闹得满城风雨，我贾家的脸面都叫他丢尽了！”
“还有那叫贾珑的，也是个胆大包天，肆意妄为的主儿，小小年纪，出手就这般狠辣，心思歹毒的紧！”
而一旁的贾赦则是抱有不同的意见，轻哼一声，义愤填膺道：
“老太太，就算珍哥儿这事做的有错处，可那个叫贾珑的小子，一个旁支的小辈，胆敢对族长下这种毒手，也是大逆不道的重罪！”
“明儿我便去京兆府报官，必是要把这小子弄进大牢里，让他好好的蹲上几年不可，反了他了！”
此言一出，贾母眉头皱起，不知该如何是好，但总归是觉得此为贾家族内之事，不该报官，也不宜报官。
而贾政则是沉默以对，没有赞成，更没有反对。
而这时，贾蓉却是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大老爷...那贾珑的背后好像也有背景。”
“锦衣府的那位莫指挥使，好像就和他关系匪浅，那天在五城兵马司，就是她亲自带着锦衣卫前来救场，亲自作保保下了他.....”.
第六十五章 宁欺白首翁，莫欺少年穷！
锦衣卫，指挥使？
刚才还信誓旦旦、义愤填膺的贾赦，这会口中的叫嚣声戛然而止，目光惊疑不定的望着贾蓉。
“蓉哥儿，你...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你刚才不是说那小子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么？怎么又跟锦衣卫扯上关系了？”
“孙儿也不甚清楚，只知道五城兵马司的裘大人都对那位莫大人极为恭敬，其余的我当日没有听见。”
那日，在亲眼目睹了贾珍被打残之后，贾蓉人都要吓傻了，哪里还有心思去寻思别的？只知道跪在地上求饶，恨不得把脑袋藏进裤裆里。
因而他对后面发生的事情其实也不甚清楚，只隐隐约约知道是来了一位大人物把贾珑给保下了。
闻言，贾家众人脸色都为之一变。
一时间，宁安堂内的气氛顿时凝重了起来，贾赦贾政等人面面相觑，最终又是沉默不语。
自家事，自家知。
贾家如今虽然还顶着个一门双公的名头，但底下却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
贾珍贾赦靠着祖宗传下的爵位胡天胡地，而贾政则是在工部这等清水衙门做个五品的员外郎，一辈子也难有什么成就。
可以说，在官面上，贾家已经没有能一个拿得出手的人物了。
虽说虎死不倒架，贾家在朝中还有不少的老亲故旧。
可这点珍贵的人情可是用一分就少一分的。
与其说花费在一个已经成了废人的贾珍身上，倒不如留着将来为宝玉，兰哥儿求一个富贵前程。
当然，这也只是贾母以及屏风后面的王夫人私底下的想法，自是不能当众说出来的。
可现在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对面也有大人物死保，这件事怕是就不能再推到官面上说话了。
一时间，宁安堂内气氛凝结如冰。
最终，还是贾赦拍案而起，怒气冲冲道：
“我就不信，收拾不了这小子！”
“官府处置不了他，还有宗族！”
“一会我就去见珍哥儿，跟他商量一下明儿召集各位族老，开族会除了这下流种子的族籍，把他逐出贾家，让他滚到犄角旮旯里自生自灭！”
此言一出，贾家众人皆是一片哗然。
除族籍，逐出宗族？
赦老爷这一手，还真是狠毒啊！
在古代这种封建社会，宗族就相当于立身之本。
而被宗族除了族籍之人，便相当于被认定为不肖子孙，不配拥有贾姓，从此沦为无根浮萍。
别说是出仕做官，就连在这神京城中怕是都站不住脚了。
贾母面色凝重，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答应此事。
虽说是珍哥儿有错在先，可那个叫贾珑的，下手也实在太狠了些，把族长打成废人，这简直就是目无尊长，无法无天。
我贾家族内可容不得这等没大没小，不知尊卑的狂徒。
而贾政则是个端方正直之人，这会皱了皱眉，想要替贾珑分辨几句，可终究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轻叹一声，没有多言。
就众人犹豫不决之时，一声怨毒低沉，满含恨意，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刺耳声音突然响起。
“赦大伯说的对！
众人惊讶，回头望去。
却只见已经残废了的贾珍躺在软榻上，竟是被一群小厮抬了过来，这会他双眸泛红，好似恶鬼一般，恶狠狠道：
“我必要除了那贼子的族籍...他这一脉的族产也要收回...就连姓氏也要剥夺...他也配姓贾？！”
说到激动处，贾珍眼球充血，脸色煞白，怒气上涌，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把自己给憋死。
贾家众人被吓得神色大变，赶忙上前顺气，喂水，劝说，手忙脚乱，好一阵子之后，才算是把他救了过来。
贾母面带哀色，在鸳鸯的搀扶下，来到了贾珍的面前，颤声道：
“珍哥儿，何至如此啊！”
“你说你，现在就剩下半条命，还不安生，还要跟他赌这个气，你...你是要气死老婆子我啊！”
贾珍脸色苍白，但眼中却是恨意涌动，厉声道：
“老太太......若不能报此血仇......珍就算是死也不能瞑目！！”
贾母见状，心中悲恸不已，无奈之下最终也只能点头答应。
“罢了，都随你们贾家人自己折腾吧！”
“只是要记住一句话，宁欺白首翁，莫欺少年穷，珍哥儿，你自己多琢磨一下，好自为之吧！”
...
而此刻，在另一边。
贾家小院内。
贾珑神色古怪，望着带着大包小包，伫立在院落当中的赵盼儿和宋玉章，只觉得一阵头痛，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好的，怎么就多了两个俏丫鬟？.
第六十六章 神仙姐姐做丫鬟，艳福不浅！
“喂，你那是什么眼神？”
“本公子好心好意给你送来两个美人，你还不满意是吧？”
莫凌霜轻摇折扇，目光不善的望向贾珑，语气却是满含戏谑，轻哼一声，鄙夷道：
“装模做样，其实你心里已经乐开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