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徐州商事·不安
“就如之前说的，贤兄弟若是肯应这个价，我刘老三就做这个主，将贤兄弟的货都吃下去。”
“什么就依这个价！刘老板，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们兄弟虽是外来客商，但齐候的商政也都知晓，你卖布匹卖陶器，那可是都有补贴的，你一边压我们的价，一边到时候再领补贴，两头都要吃！”
“呵呵，看来，贤兄弟似乎没有商议好？不如我们过几日再谈？”
“诶，刘老板，不要再拖了，今日你让我老孙过来，做个见证，这几日你们的事儿我都看在眼里，别怪我老孙说话直，你刘老板的价是太低了些……”
“此间不是说话处，不如几位老板随我上楼，小可在楼上订了个雅间，咱们在那里慢慢说……”
“兄长何必与他们说那么多，他们就是要欺负……”
这话只说到一半，那年轻点的游商便被自己兄长的眼神给逼的把剩下的话吞回到肚子里，只能气闷闷的起身，跟着兄长，同那三个本地商户一起上楼去了。
……
徐州城的一座装潢的颇为奢华的茶馆之中，来来往往，皆是衣着光鲜之人，此刻议论声纷纷杂杂，俨然一副宾客盈门的景象。
过往的路人都知道，这茶馆可不是什么寻常地界，虽说不贩酒，但里面卖的茶可都是上好的，最次也要三十个大钱一杯，可不是他们这些贩夫走卒可以登门的地方。
能够进去吃一碗茶的，那都是徐州商界中有名有姓的人物，身家没有个几千两银子几万贯钱钞，进去那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的。
尤其可贵的是，这茶馆之中，可不单单是卖大汉正统的茶汤，甚至连齐侯新创的清茶都有得卖。
商人嘛，第一喜好附庸风雅，第二喜好攀龙附凤，总之，上面人喜欢什么，商人们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投其所好。
是以，这茶馆也就引来了不少想要借此攀附齐侯的商贾。
毕竟，齐侯虽然发明了新茶，但到底还未曾让大汉人接受，至于说专门卖清茶的茶馆，整个徐州也就只此一家。
说不准，背后的东主就是齐侯呢！
自己多登门几次，万一的万一，给齐侯留下了点印象，那可不比喝茶的钱挣得多？
不过这些想法只是那些中下层的商人们的一点小心思。
对于那些真正在徐州商界上有话语权的大商贾们，这茶馆背后的东翁可没有什么秘密，就是一个平常的茶楼老板而已。
只是有些做生意的头脑，齐侯喜欢清茶，所以他就想尽办法，从齐侯府中买通了几个下人，学到了炒茶和冲泡清茶的法子。
自己开了这家茶楼，没想到生意还真不错，只不过喝清茶的人家到底不多，更多的还是叫一碗茶汤茶点，约上几个同行，一起聊聊天，琢磨一下最近有没有什么好财路而已。
这样的话语，当然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所以茶楼中除了散座外，还专门开设了雅间。
不仅有屏风遮挡，而且隔音不错，足够让客人安心谈话而不用担心被窃听。
这样的安排，自然引来了更多的商贾们追捧，于是乎，这宓氏茶楼的名气，也就随着往返徐州的商人越来越多，逐渐大起来了。
有些新来徐州的游商，也会特意来到这宓氏茶楼里，喝一碗茶，探听些消息，这都是常有的事情。
不过，这来往的人多了，人多嘴杂，指不定哪句话犯冲就会吵起来，好在大家都是生意人，懂的和气生财的道理。
就如之前那场小小的争吵一般，很快就会消弭于无形。
茶馆老板也习惯了这样的争吵，并没有当回事，那一桌五个商人，三个都是徐州本地的商户，在这宓氏茶楼也是常客，他都认得。
至于那两个眼生些的，则是这几天才来，特意到这宓氏茶楼拜山顺便寻商路的，都是做布匹瓷器生意，自然和这三家本地商对上，据说有过几次争闹。
同行毕竟是冤家，这对游商兄弟的本钱到底不多，争不过那三家本地商，今日就是来做最后的商定。
要么那对游商兄弟，将自己手中的布匹陶器一口气出给这刘、孙，还有一个一直没说话的王家老板，自己挣一分利，离了徐州，再想新的路子。
要么就一分利都没有，带多少货来，就带多少货走，一份陶器布匹都别想卖出去。
这样的事情，显然是那刘孙王三家坐地户在欺压外人，不过这种事，都是寻常。
现在已经算好的了，起码这对游商兄弟还能拿一分利，就算不应，也能将货带出徐州，再去别的地方卖也一样。
要是换做以前，说不得这三家就要找点官府上的关系，直接将这对兄弟连人带货一并扣下，那才叫真正的狠辣。
茶馆之中，依旧嘈杂，五名商人登楼而去，并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
就连一直坐在柜台后面的茶馆老板也只是微微吐出一口浊气，自顾自感叹齐侯袁谭的新政。
一双眼眯起，似乎根本没有留意那五个商人的动静。
宓氏茶馆二楼。
之前争吵的那几个客人，原本脸上还都各自带着或不忿或冷笑的表情，但在进了雅间之后。
众人的表情却都是一变。
原本低三下四，有几分伏低做小姿态的游商兄弟，却是气势当即一变，露出一股百战余生的沙场锐气一般。
而那三名徐州坐地户的老板，则一个个都是坐立不安，看着对面的游商兄弟，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最后，还是那嗓门颇大的刘老板先开了口，只是现在他嗓门可没有那么大声了，反而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小心翼翼地说道：“两位大人，不知何事突然来到徐州啊？”
那对自称李二、李三的游商兄弟，看着一脸畏惧的刘老板，再看看一副恨不得现在就逃出雅间的另外两个坐地商户。
李三嘴角掀起一抹嘲讽的冷笑：“刘老板，还有另外两位老板，怎么，在徐州呆了一年，就忘记自己身份了？若我没记错，丞相从上个月就已经发函，告诉三位要做什么事了吧。”
李三直接将话挑明，那三名坐地商顿时坐立难安起来，正如李三所说的那样。
早在六月的时候，曹操就已经有心从徐州那边，想办法搞到徐州铠。
毕竟曹魏和河北袁家之间，可是势不两立的关系，即便袁谭想要卖给曹操徐州铠。
顾及到袁绍那边的情绪，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将徐州铠拿出来卖给曹魏。
所以曹操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从徐州那些谍子身上入手，想办法从将作院那边，走私出来一批徐州铠。
这件事，曹魏可不是先例，孙策也好，刘表也罢，在尝到徐州铠的甜头之后，或多或少，都有过类似的尝试。
但……就因为已经有了先例，这三个曹魏留在徐州的谍子，此刻才会坐立难安！
第三百九十章：徐州商事·决意
将作院虽然监管严密，但只要是人设下的监管，总会有漏洞出现。
尤其是这一年来，随着募匠令的推行，不少外来的匠师进入将作院，这就给了蒋奇这个主抓将作院的主官，监管工作上带来了很多问题。
毕竟这些外来匠师，可有不少都是拖家带口的，战乱流离之下，谁知道这些家小是不是真的。
这年头可没有什么血缘关系鉴定的手段，全靠匠师一张嘴，说是自己的儿子，可谁知道？
指不定就混进去了几个谍子呢。
若是保守一点，说不得就直接停了募匠令，反正将作院现在的匠师也已经差不多够用了。
只要等新一批徐州本土的匠师学徒培育成才，将作院眼下人手不足的问题就可以大大缓解。
然而袁谭却否决了蒋奇这个提议，直接表态，这件事不用在意。
反正将作院中几个核心技术，水锤转车也好，宿铁兵备也罢，实物或许能够偷出来，但核心技术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盗取的。
尤其是最关键的水锤转车，经过将作院原本的几个大匠一番修改，外面都被套上了一层巨大的铁壳，远远看去，就是几个看着体型颇为庞大的铁盒子。
至于内在到底是怎么样安装，怎么样运转的，不要说那些新来的匠师了。
就连第二批、第三批，在将作院刚刚建起之初，就进入将作院的徐州匠师，都是看不出个所以然。
真正的设计图纸，全都存在将作院几位大匠的脑子里面，想要窃取，谈何容易？
毕竟，大匠们留在徐州，那可是各个都有官身，连寻常小官见了都要拱手施礼的存在。
到了别的诸侯那里，财物上或许能够拿到更多，但想要得到如在徐州这样的礼遇，那就是纯粹的痴人说梦了。
掌握核心技术的大匠们不至于背叛，那剩下的匠师即便有谍子，也不过是做些走私盗卖的生意而已。
这样的事情还不至于让袁谭去操心，交到吏部和蒋奇去处理就可以了，严查严罚，盗卖者死，数目巨大的连坐。
如此很是杀了几家匠师之后，将作院那些新来的匠师们总算知道外人给的钱烫手，这样的事情也就逐渐稀少了。
只不过这种事情，很多时候不是杀人就可以停止的，为了钱财不要命的人总会有。
更何况，袁谭此刻正准备布饵，好用这徐州铠，好好坑曹魏一波呢。
如何会放过这个机会？
于是乎，在袁谭的指示下，蒋奇原本严密的监察网顿时松懈了不少，如此宽松的环境下。
加上那三家曹魏的谍子商户有心接触，祭出了银弹攻势，居然还真的让他们寻到了几个匠师，愿意帮他们干这笔杀头的买卖。
当然，出的价钱也是相当的高。
“嘶，一个人，就敢问我们要黄金百两！还不是一套甲胄的钱，不管能不能把徐州铠弄到手，这一百两黄金的安家费就要先给他！”
二楼雅间里，李二和李三留下狠话，让他们知晓自己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后，便施施然离开了茶馆，只留下三家坐地户在那里，面如寒霜。
刘老板便呲着牙便吸着凉气，声音都是带着几分恼羞成怒的意思。
他们三个前前后后接触了十几个匠师，当然，踪迹都掩藏的很好，起码现在还没人怀疑到他们身上。
当然，这个起码只是他们自己认为的。
松口的匠师有五个，但这五个匠师，哪怕开价最低的也是百两黄金，高的，单单是安家费都要了一千两！
而且还不要白银不要黄金，要更加轻便，更容易携带的金珠宝贝！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刘老板那恼怒的模样并没有激起两个同伴的附和，不管是孙老板还是王老板，此刻都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敲着面前的桌案说道：“钱不是问题，问题是做完这些事咱们要怎么逃出去！”
王老板显得要沉稳的多，看着窗外的熙攘的街道出神片刻后，冷冷的说道：“还能怎么出去？无非是弃家舍业而已，咱们都是谍子出身，丞相那边的规矩，大家懂得都懂，不需要我再多说了吧。”
听到王老板提到规矩二字，雅间顿时安静了下来，回想起在许昌时见识到的，程昱那阴毒的手段。
三人都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原本以为，曹操丢了寿春之后，自己总算能够和那边断了联系，以后就可以告别这种阴暗的生活。
结果没想到自己到头来还是未能逃掉对方的掌控，这样的绝望感和无力感，不由得让他们心中滋生起了一分鱼死网破的心思。
“大不了……大不了我们出首，去求告齐侯，反正我们这一年也没传递多少重要情报回去，齐侯仁义，未尝不能给我们一条活路！”
出首告官？
即便是率先开口说出这话的王老板，在说完后回过神来，也是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做谍子的，尤其是这种留在本地的谍子，谁身上没有几个把柄留在许昌那边的程昱手里？
不然，这李二李三如何敢如此大摇大摆进徐州城，更敢直接来到他们面前，威逼他们做事？
想到这里，王老板心中不觉更加沮丧，抬抬手想要说干脆就这样，大家各回各家准备做事，顺便再给自己准备下后事。
那一直稳重的孙老板却是猛然抬头，牙关紧咬，语气阴狠无比的说道：“出首告官暂不用提，但保住咱们的性命，却未必不可行！”
说完，他便抬头招呼那另外二人，如此议论一番后，另外两人表情时而变换为狠厉，时而变换为担忧，但最终，皆是目露坚定，咬牙点头！
……
次日，齐候府中。
袁谭听完诸葛瑾和陈登的汇报，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再看看阶下站着的孙、王、刘三人，忍不住摇头笑道：“就是说，你们现在有一桩机密事，想要报知我，只是家中的亲人被威胁，需要我去解救之后，方可说明是何事？”
阶下三人听到袁谭的话语，皆是有些惶恐。
但他们到底是谍子出身，此刻还能够定住心神，想出这个主意的王老板当即开口，诚恳的说道：“诚如君侯所言，然我等真有机密情报在身，只要君侯愿意解救我等家小，我等……”
此刻只想笑的袁谭无奈的挥挥手，说道：“行了，你们的那点情报我都知道了，不用你们献上再去说，无非就是，徐，州，甲。”
袁谭徐州甲三个字咬音极重，落到下方那三人耳中，就如雷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