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第786节

片刻后林延潮与林浅浅在堂上见了甄小姐。

昨日凤冠霞帔遮面,林延潮今日方得见真容。

甄小姐姿色中上,不算十分美丽,但一看就知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女子,行止端庄。只见她脸色很不好,唇色苍白,丝毫没有新婚女子的喜悦。

这也难怪,林延寿一晚不知在哪,而她一个人在陌生地方,孤立无援地独守婚房一夜,这等滋味可想可知。

甄小姐向林延潮,林浅浅欠身行礼道:“月蓉见过叔叔,弟妹。”

见此林延潮心底微微松了口气,看对方这样子不是来上门问罪的。

于是林延潮,林浅浅一并起身。林浅浅道:“嫂嫂新嫁,应是我们请礼才是。”

甄小姐露出苦涩的笑容道:“弟妹哪里的话,我嫁为新妇,年纪又比叔叔,弟妹小,向你们请安也是应有之理。”

照这个时代的规矩来说,身为堂兄的林延寿没成婚,林延潮是不能成婚的。但林家不是什么大族,族内没有那么多规矩。当时林延潮中了举人,林高著为了定林浅浅的心,也就让二人早日成亲了。

不过对于讲究礼法规矩的家族来说,这就不行了,在家里到底是以辈分大小?还是以嫁入林府的先后而论。

何况林延潮这二房一支远胜长房,也不是在其下的道理。

但见甄小姐主动来向林延潮,林浅浅请安,就是表示自己愿意处下。

说完甄小姐向随身丫鬟点点头,丫鬟立即捧了茶来。甄小姐端过茶对林延潮道:“相公的父母不在身边,叔叔与弟妹就是月蓉唯一的家人。”

林延潮,林浅浅不是甄小姐的长辈,不敢居这敬茶之礼,连忙推辞。

林浅浅见甄小姐如此温婉,满是歉意地对甄小姐道:“哥哥他自小胡闹,昨晚他一夜未归,我们定好好说他,你不需因此生气。”

甄小姐垂下头道:“我哪敢生气,当初迎亲拦门时我们甄家竟说出妻为夫纲那等话,相公心底不痛快恼我,这也是应该的。”

林浅浅道:“嫂子,你别这么说,这一切都是哥哥的不是。”

甄小姐轻声道:“嫁人前,我娘叮嘱我,说既进了门就是一家人,既是一家人就没有谁是,谁不是。唯有你不是的时候,我容了你,那么当我不是之时,你也能容我。这才是夫妻长长久久之道。”

听甄小姐这话,林延潮,林浅浅都是露出欣然之色。

林浅浅见甄小姐如此,露出不忍之色,拉住她的手落泪道:“嫂子,你别这样,你有什么不痛快的话,别憋在心底,当着我们的面不要顾忌。”

甄小姐也是红了眼眶。

林浅浅与甄小姐说了好一阵话,甄小姐这满脸忧色这才少了许多。

这时甄小姐道:“今日来此还有一事与叔叔,弟妹相商。”

林延潮道:“嫂嫂请说。”

甄小姐道:“这一次我的陪嫁之物里,除了首饰,金银等留在身边,其余五百亩郊田,以及京里的两座绸缎庄,米铺等每年所得,都支予府里的公中。”

“地里的田租,铺子我们甄家自有人管理收取,到时会有账目呈送,至于公中用度如何,一切听叔叔和弟妹吩咐。”

林延潮与林延寿眼下还未分家,公中就是两家一并的开支用度。而甄小姐又说这笔钱归林延潮使用。

听闻这么大一笔资产,林浅浅不由吃了一惊,不由心觉得甄小姐实在太善良了,她看向林延潮不知他是答允还是不答允。

但见林延潮脸上露出几不可见的笑意,点了点头道:“弟妹,这些是你陪嫁之物,一切全自然由你处置。”

林浅浅不知甄小姐肯拿这些资产放入公中,不是她的善良而是她家人的授意。

此事说白了,婚姻大事就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了。甄家两代没出进士了,这么大家产要有权力的保护,而林延潮系出寒门出身,在京为官到处要钱,若只靠俸禄,以及冰敬炭敬等的收入,只是够用而已。

这事摆不上台面,但两边都心领神会,因此林延潮也不会向林浅浅说破。

七百二十一章 转变

林延潮看这甄家给自己馈赠的厚礼。 w?w?w?.?

首先是五百亩位于京郊的雄县的田产。要知在大明京师附近可谓没有一处无主闲田,不是皇庄,就是勋戚所占。

甄家这五百亩地与老百姓家五百亩地也不一样,是所谓的隐田。就是甄府利用原先官员身份置办下来,不用向交朝廷交地租的田。

这五百亩都是上地,上地每年夏麦秋粟,有三石以上收成,而佃户无论丰年歉年斗要按一石五斗一亩交地租。

五百亩就是每年地租就是七百五十石,而林延潮的年俸不过一百零二石。此外还有几处绸缎庄,粮米铺,每年也有五六百两银子收入。

而作为一个失败的穿越者,林延潮不似其他主角一般穿越后各等发明创造,肥皂牙膏,躺在银堆里赚钱。

林延潮主办的燕京时报,事功刊因在草创期,每个月给自己的进项也才几十两银子如此。

故而甄家所给,七百余石米,五六百两银子作为林延潮每年的进项自是不少,当个小地主绰绰有余了,就算将来不当官,林延潮的小日子也会过得不错。

故而这样婚姻对于林府,甄府而言,是双赢的。

婚姻对于这个时代寒门出身的官员而言,是最快的爬升途经,远比受贿,以及在家乡诡寄田地来得快,而且还没有污点。

如林延潮的老师申时行,就让自己次子申用嘉与前尚书董份的孙女成亲。

这成亲还是让申用嘉入赘董家,尽管成亲当日,董家回报给申时行巨额的金银,但一个堂堂的内阁大学士让次子入赘,现在看来实在匪夷所思。

但申时行唯有靠此手段巩固权位。

林府甄府婚姻也是如出一辙,但毕竟不是同一阶层,难免磨合之间,一家视其为暴发户,一家视对方靠祖上余荫,自身不思进取,两边相互看不起。

但两家却又不会放弃这门亲事,但两家的矛盾最后,唯独苦了林延寿与甄小姐两位当事人。

说来林延潮也是尽到了力,若是全然为了自己仕途,让林延寿娶南京那位侍郎女儿才是最好的。但听闻甄家小姐的贤淑之名后,林延潮还是让林延寿娶了她。

今日见来甄家小姐确实当得起'贤淑'二字。

但是如她这等出身,又是如此温婉聪明女子,对意中人应是有很高的期许,但被父母为了家族的利益,许给了自己堂兄,心底必定是有很大的落差吧。

想到这里林延潮对这位女子不由有几分歉意,自己只能顾全到自己一家,却没有办法顾全到别人。

这当然是现代人的想法,对于当时而言,再正常不过了,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子女没有选择的自由,甄小姐唯有能做的就是认命二字。

为了弥补心底的愧歉,林延潮道:“既是一家人了,嫂嫂也不要客气,有什么话要吩咐的尽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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