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第181节

夏日苦闷,弟子们穿着薄衫拒桌写着卷子,笔下不停,额上的汗水,不知不觉滴在纸上,洇晕开来。

众人论读书的天资都在伯仲之间,比得就是谁更刻苦一些了。

夜更深了,二梅书屋外的两株梅树,静静等着寒冬之时绽放。

七月中旬,新任提学官终于抵达省城。

一至省城,陶提学就入驻考棚,宣布闭门锁院,谢绝一切探视。

随即府衙发出公告,公示了八月院试的日期,令童生去府衙领取报名文书。

合福州一府的童生,来省城吊考。

一般而言,提学官走哪考哪,走到哪个县,考到哪个县。如果督学腿脚懒了,就把童生们集中到一地进行道试,称之为吊考。

按照常理,一个县在提学官的三年任期里,要进行两次院试。但实际上,这很难说,文化昌明,离提学道署衙近一点的可以三年两试。但落后偏远的地区,提学一任也只能去一次,那院试也就一次。

事实上调一府两府弟子,集中院试,对于年幼的童生来说,要走几百里路去参加考试,十分不便。

但随着大明官员越来越懒,已成了常例,再说了,现在十几岁的童生,比例也没那么多。(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 赶上好时候

院试公告下来,都是由府衙操办的,中间没提学道衙门什么事。↑,.

这也是规矩,督学到各府进行院试时,由知府充任提调,并承办提学一应供给,如膳食、油烛、文具等。各府还须依例送给学政及其他考官若干银两,称为棚规。

林延潮与书院几名弟子一并府衙里,领了府试的结票,也是院试的准考证。

领结票队伍排得老长的,前面的书吏一一比对抄录。而排队之间,众书院的弟子都是风华正茂,没有累次赴考,蹉跎岁月的经历,看着四周不少三四十岁,甚至五十多岁的老童生,不免有几分优越。

龚子楠凑道林延潮身旁道:“兄长,我与你说昨日看来一个老童生的笑话。”

“有一虎出山而回,大呼肚中饥饿。群虎问道:今日怎么不遇一人乎?饿虎道:遇到了但没有吃。群虎问其故,开始遇一秀才,因嫌其太酸,宁愿不食。”

“众虎道,这你怪谁来?饿虎又道,后来又遇一人,亦不愿食。”

“众虎问,为何不食啊?饿虎道,那人是个童生。众虎问:童生何以不食?饿虎道,怕咬伤了牙齿。众虎追问,为何怕咬伤了牙齿。饿虎道,太老了咬不动!”

龚子楠说完自己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林延潮也是忍俊不禁道:“你这笑话,私下与我说说还好,若是大声一点,这里的童生非捶你不可。”

龚子楠道:“我也是听了这笑话,忍不住,贪图一时口舌之快,这不是只与你一人说吗?我也怕一直考考成老童生,听闻考了十几院试不过的童生,也是大有人在,从少年到白发,毕生都在考棚里过了。”

林延潮看向后面白发苍苍仍是准备赴考的童生,也不由感叹。封建社会的等级森严,进退一步,就是天差地别。

要说万历初年的生员还是蛮值钱的,这时候福建一省生员不超过两千人。不至于到了崇祯年间,一口气扩招到三千之多。

生员甚至还能左右舆论,操纵官府。

如苏州读书人对官府不满,就可聚集文庙,向祖师爷孔圣人哭诉后。再召集民众向上级官府申告,官府不敢不从。不过此事到了清朝就不行了,有一年士子又在文庙抗粮哭庙,但清廷不理会你这一套,反而将为首十八名生员处斩,其中还包括大才子金圣叹。

这就是清初有名的哭庙案。此外江南三大案,文字狱不提。

所以想想清朝读书人的待遇,所以这万历初年,真是秀才们的黄金时代,往前推往后推都没这么好的时候。

好容易排到了林延潮。府衙里不少书吏,都是认识林延潮,知道他这童生身份不过是走个过场,马上就要补入生员,不由提前恭贺了一番。

林延潮笑着回礼,书院的众弟子们都是有些羡慕嫉妒地看着林延潮。

对于院试他们还是怀着忐忑的心情,可林延潮却是早早预定一个席位,完全可以作壁上观了。书院的众弟子们不免有些不忿,这也是人之常情。

林泉道:“延潮兄,这场院试你可以闭着眼睛考了。反正无论如何,督学都是要取你的。”

林泉表面上是恭贺,实际上是希望如此吹捧一番,让林延潮在院试中生骄傲之心。因而懈怠。

林延潮看了林泉一眼,微微笑着道:“哪里,府台大人,给我这个机会,乃是栽培之意,我岂能不知好歹。若是院试里。我考得不好,实也是无颜入泮进学。”

林泉道:“看林兄这样子,还是不放松嘛,可惜你县试不是案首,就算院试拿了案首,也凑不齐小三元了。美中不足,延潮兄,还是随便考考就好了。”

林延潮盯着林泉,心道,此人真小人矣,想要动我心志?

林延潮没说话,但脸上笑容已是没有了。

众弟子也是看出少许来。

陈应龙见林延潮神色笑着出来打圆场道:“别说了,今日中午一定要先请延潮兄,与我等好吃好喝的。”

林延潮笑了笑道:“这为难在下吗?若是进学后,无有不从,眼下我们还是认真读书吧。”

众弟子们也觉得林延潮说得对,倒是没心没肺的龚子楠开口道:“权且记下,兄长不许抵赖哦!”

众弟子们又是一阵欢笑。

“府台大人驾到!”

正说话间,前面书吏唱名,聚在府衙里报名的众童生们,都是停下动作向缓缓走来的知府躬身行礼。

陈楠一路走来都是笑呵呵的,待见到童生们向自己行礼,不论是否自己取的门生,都是说了几句。几名年长一点上岁数的老童生,还吩咐书吏,给他们搬来椅子。

书院里林延潮等不少童生,都是知府新取的,见陈楠走来,当下一并上前道:“拜见府尊大人。”

陈楠见了林延潮,脸上的笑容却是减了几分,只是淡淡说了一句道:“你来了。”

林延潮不由讶异,这是怎么了?知府对自己态度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冷淡。

书院几个弟子,见了这一幕也是奇怪,林延潮是知府亲点的府试案首,按理不至于如此。

众人心想,或许是将来院试中知府为了避嫌,这才故意冷淡林延潮。而林泉却是猜测,断然是林延潮作了什么蠢事,触怒了知府。

想到这里,林泉顿时幸灾乐祸了起来,见知府过来,主动上前道:“弟子林泉,代家祖问候府尊老爷。”

陈楠脚步一顿,笑着问道:“林泉,你祖父……”

随即陈楠淡淡道:“原来是尚书相公家的孙儿啊,好!”

陈楠道了这三个字,就扬长而去。林泉不知发生怎么回事,也是奇怪,这陈楠当初与自己家是颇有来往的,怎么眼下翻脸不认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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