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让西尔瓦尼克犯难的是，就算他们毕业了，又该从哪儿去找一份工作呢？
新桥大学的通课是一起上的，可专业课却是师徒制，由导师一对一教导。
毕业后，他们往往能在法兰王国成为一名官僚，乃至是大贵族的廷臣。
如此一来，就是靠着学长推学弟，形成一张巨大的人脉网络。
事实上，在法兰王国的不少小党派就是靠着这份人脉结合在一起。
西尔瓦尼克的教学水平不算很高，资历也浅，学术成就正如塞尼厄斯所说，不过中上游。
在学者如云，贵族如狗的花丘新桥大学，别的学者所拥有的资源永远比西尔瓦尼克多。
所以好几个他的贵族学生，在抵达新桥大学后不久，就改换门庭，投到了别的导师门下。
剩下的都是些没资源没人脉的小贵族或者穷贵族次子，他们本来就没什么资源，全指望大学能更上一层楼呢。
现在好了，不仅毕不了业，家里还因为战乱供给不起，毕业了也找不到工作。
而如今大公会议就是个机会，一来有素材产出论文，二来可以为学生们找到工作。
哪怕西尔瓦尼克再不想来，他都得来了。
坐在半块腐烂的圆木上，西尔瓦尼克将毯子盖在膝盖上，小口小口地吃起早餐。
此时他仅剩的七个学生全部到场，年纪最大的一个已经三十岁了。
围坐在篝火边，他们的精神头并不好。
由于昨夜搬了好几次，他们估计只睡了三四个小时。
放下了手中的锡盘，他用手帕擦了擦嘴：“如果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被偷的话，咱们就启程吧。”
“好，我这就去收拾行李。”
“等等，先去租一辆马车吧。”西尔瓦尼克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从里面数出了几枚第纳尔，递给了一旁的中年学生古斯利特。
古斯利特是个急性子，但此刻接到钱却还是犹豫起来：“这里距离春泉堡很近了吧，需要租马车吗？”
“咱们困了一天，白天估计走不动了，况且如果不走早点，晚上估计都没旅馆给咱们了。”
昨天夜里吃了一拳，露宿郊外，但好处是节省下来一笔费用，刚好用来租马车。
“好。”能坐马车，古斯利特自然是笑得露出一口大黄牙，转身便走。
“记得多看看马的蹄子与牙口，别选了匹劣马。”
“我知道，您说过，选择大于努力嘛。”
古斯利特风风火火地就走了，却徒留西尔瓦尼克在原地发愣。
选择大于努力，是西尔瓦尼克常常对学生们说的。
有的学者能够成名，往往不是他努力与才智胜过别人，而是抓住了机会，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当初西尔瓦尼克说这些话，只是鼓励学生们要对研究方向三思和抓住机会。
只是半年后，这句话就变成回旋镖打在了他自己的脑袋上。
因为他的几个贵族学生，将同样的话甩给了西尔瓦尼克自己，然后毅然决然投入了其他导师的怀抱。
“选择大于努力，您总不能阻止我奔向更好的吧？”
当时那名跟随了西尔瓦尼克三年的学生，就这么离开了西尔瓦尼克。
不知为何，他脑中闪过了当初和他在圣械廷告别的塞尼厄斯。
“唉——”
长叹一声，西尔瓦尼克将这些抛之脑后，踏上了前往春泉堡的马车。
春泉堡位于红叶丘境内，在南瑙安河下游地区，距离圣联边境不过六十里。
在过去，这里只能算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此刻却是聚集了海量的人员。
哪怕西尔瓦尼克一行人坐着马车，紧赶慢赶，提前一个月到达春泉堡附近的小镇，却是还是被告知所有客房都满了。
“什么满了？根本没满好不好，我明明听到你说有空房间。”
“那不是空房间，是我们提前为人家预留的房间。”
“那假如他们不来住的话，这房间我能定吗？”
“不行，假如你们住到一半他们就过来了呢。”
“该死的，你不讲理！”
望着面红耳赤和店家争吵的古斯利特，西尔瓦尼克却是苦笑一声。
他上前一步，拍了拍古斯利特的肩膀：“咱们走吧，去附近村庄看看，能不能借宿……”
“怎么回事？你们不是自诩安静吗？怎么会这么吵……古斯利特！”
听到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古斯利特抬起头，却看到一名身穿古怪但清爽简洁服饰的少年在看着自己。
“你是？”
“我是瓦拉斯啊，鹰脚湾的瓦拉斯·达拉斯！”没等古斯利特回答，瓦拉斯便噔噔噔上了楼，“塞尼厄斯院长，快下来，我遇到西尔瓦尼克大师和古斯利特了！”
第1024章 重逢
青藤旅馆并不位于大道旁，但却与一个小村庄以及一条清澈的溪流相邻。
深色的巨大花岗岩上爬满了藤蔓，在尖顶或圆拱的小窗之间，甚至能看到箭孔。
从窗户里望出去，内庭是一间草药园，种满了各式草药与香料。
例如迷迭香、鼠尾草、卷心菜、洋葱，当然也有灌木与花丛，只是很久没有精心修剪了。
铺着鹅卵石的小道穿过花园，便是一个凉亭，中央竖着一个大理石桌子。
带着西尔瓦尼克、古斯利特与塞尼厄斯等人走来，瓦拉斯还在介绍这旅馆的历史。
“这座青藤旅馆在几年前，其实是一名骑士的宅邸。
只不过这位骑士由于应募了孔岱亲王的枪骑队而被俘，为了凑出这笔赎金，才不得不将宅邸卖给了当地贵族换取金钱。
其后，由于商贸往来，这个宅子又被卖给了黑蛇湾香料公司……”
“哦。”古斯利特边点头边问道，“诶，那你们是怎么住进来的？”
塞尼厄斯的笑容甚至有些慈祥：“这是蹭到了瓦拉斯的福啊，这几间房间本来是给高级雇员们的。”
“啊，瓦拉斯你都当上联合香料公司的高级雇员了？”古斯利特眼睛一亮。
他毕业都找不到工作了，正好让这位瓦学弟提携一下古学长。
瓦拉斯则是低调地摇了摇头：“并没有，我不是联合香料公司的高级雇员。
我在福音庭商业司当枢密僧侣，管的刚好是香料出口这一块……
你们别误会，因为我是新来的，所以被派来代表商业司记录会议，人家听说后，主动来找我的。
其实塞尼厄斯院长在这，就算没我，他们也会把房间空出来给塞尼厄斯院长住的。
我都是正常付钱的，还额外给了。”
最近裁决庭抓的严，风大，瓦拉斯可得解释清楚了。
“所以，你是管联合香料公司的？”
“嗯，差不多吧。”
古斯利特这下说不出话了，半天才呼出一口气：“瓦拉斯，你真是走大运了，你年薪多少？”
“古斯利特！”西尔瓦尼克厉喝一声，吓得古斯利特一激灵。
反倒是瓦拉斯摆手：“没事，都是自己人，我是下等驱魔僧侣，年薪在40金镑左右。”
相当于一个骑士的二到四倍！
作为骑士次子的古斯利特很是清楚这个含金量，更不要提含权量了。
想想自己跟着西尔瓦尼克六年了，还没毕业，毕业了还找不到工作……
古斯利特喉咙里瞬间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上不来气了。
“其实不多，圣械廷物价很高，你们知道的。”
听了这话，古斯利特心中的不平衡这才消失了一些。
只是瓦拉斯并没有告诉他，他有半价宿舍、圣座大厦免费食堂、以及部门天天发的香料与各种兑换券。
基本上恩情百货卖不完的，都被这些部门低价收购，当做奖金发下去了。
西尔瓦尼克咳嗽一声：“好了，我知道你们两个见面，肯定有话要说。
你们去说去吧，正好我也和塞尼厄斯叙叙旧。”
知道两人这是要私下交谈，瓦拉斯与古斯利特都是一起离开，留下两人在凉亭里。
“你在新桥大学怎么样？”
“挺好的，像多森他们几个，都已经毕业了，去给白砂地总督做了候补廷臣。”
“那不错啊，白砂地是个好地方啊，他们有玻璃工坊管理经验吗？”塞尼厄斯两眼一亮，“我们圣联就需要这样的人才，或者写一点经验给我们，给个石头让我摸着过河。”
“咳嗯嗯。”西尔瓦尼克支支吾吾，“等我回去，就给他们写信。”
“好。”塞尼厄斯端起红茶喝了一口，上下打量了一遍西尔瓦尼克，“你跟之前比老了很多，哎呀，我也老了，都不准备带学生。”
西尔瓦尼克端起茶杯，却是为了掩盖脸上的异色。
说实话，他最不想遇见的人就是塞尼厄斯。
现在不仅仅遇到了，甚至还被人家施舍了两个房间用来安置他的学生们。
天杀的，谁能想到那个该死的吉吉国王居然是个草包，就这么被霍恩一战打崩了十万大军。
吉吉国王到花丘城时，被安放在了安乐馆。
西尔瓦尼克甚至特地跑去看望，结果居然需要买门票，前排观赏国王殿下起床，需要还能拍出高价。
那位吉吉国王在来到法兰几个月，就吃胖了一圈，被人当做动物观看。
有那么一瞬间，西尔瓦尼克无比痛恨查理八世。
这哪儿是在抽吉吉国王的脸啊，简直就是在抽所有莱亚人的脸。
不论如何，结果都是圣联活了下来，不仅活了下来，还成为了区域强国。
就连法兰都不敢贸然进攻，而是要搞出这么一套大辩战。
选择大于努力是吗？这句话又一次响彻西尔瓦尼克的耳畔。
西尔瓦尼克放下茶杯，望着眼前的塞尼厄斯，声音微微发颤。
“塞尼厄斯老哥，你不带新学生了，有兴趣带旧学生吗？圣械廷大学还缺老师吗？”
塞尼厄斯眨了眨眼，尽管看似是象牙塔里的学者，但这些人都是人精。
他几乎一瞬间就猜到了西尔瓦尼克的想法，但他还是开口：“可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