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霍恩从桌子里翻出《千河谷战争史》津津有味地阅读，德拉万犹豫半天开口问道：“冕下，我能问个问题吗？”
“哦？”霍恩仍在低头看书，“问吧。”
“那些兽化人能四处入侵种植园，看上去不像是他们自己的能力啊？”
“我知道你在猜什么，就是你猜的那样。”
是的，那些兽化人背后，有契卡指使的影子。
德拉万这段时间一直随行，多多少少在船上或者是走廊上遇到过契卡专员和大泽乡兽化人。
加上这段时间不同寻常的表现，随随便便都能推理出来兽化人袭击背后有霍恩。
况且，看看这一系列事件最后的受益人，便能看出霍恩的身影。
至于黑蛇湾议员们，他们隐约有所察觉，只是不敢确认，更没胆子去确认。
“所以您是想要让种植园主的奴隶从难民变成兽化人？”
“那不还是没有废除奴隶制吗？”放下书，霍恩抬起头，“这是一个一举两得的行动。
首先，在禁绝奴隶制后，难民人口必定大量北流，劳动力价格会大幅上涨。
那么黑蛇湾的原料产出必定出现缺口，兽化人和蛇人都是用来补这个缺口的。
他们难以适应北边太寒冷的气候，外加没什么技能，劳动力价格不会太贵。
虽然苦了兽化人们，可也不白干，我会给他们发公民身份的。”
打掉黑蛇湾联邦的奴隶制，是一件既简单又困难的事情。
简单在霍恩已经控制住了黑蛇湾联邦的钱袋子与枪杆子，困难在要像手术刀一般精准切割。
在尽量不引起并发症的前提下，切割掉黑蛇湾整套的奴隶体系。
“其次？”
“你知道这些秘党隐隐敢于反抗的底气在什么地方吗？”
望着霍恩考校的神色，德拉万低下头想了许久，这才一拍脑门：“丛林！”
“对喽。”欣赏地将德拉万上下打量了一眼，霍恩坐回了椅子，“这些丛林很危险，也是他们的容身之所。
尽管我对秘党做出了整肃，可他们千年以降的传统，却不是那么好压服的。
一旦我们的手段过于激烈，诱发了整个黑蛇湾的反抗，他们无非就是躲到丛林里，与那些兽化人土匪合流。
那后果就不太好了，虽不至于伤筋动骨，却也要留下一个一直流脓的创口。
到时候再想解决，付出的资源可比现在多的多。”
“所以您进攻兽化人以及拉拢兽化人，是为了打掉他们的退路？”
“是的。”霍恩翘起二郎腿，“准确来说，是更快地开发完黑蛇湾，将已知的地图扩张到边界。
这样，就算他们躲到丛林里，都不会对咱们的原料产出产生太大影响。
到时候，他们说不定还要与法兰人合作，别觉得离谱，你看看北方教皇还能与王庭联手呢。
战争这种事向来就是随机性极高，到时候又要波及到圣联的发展。”
“是啊，圣联发展成如今这样太不容易了，得珍惜。”德拉万想起千河谷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经济，忍不住点头。
“那你想错了。”霍恩却是摇头，“有时候瓶瓶罐罐该砸就砸，只要保住人，总还能再发展起来。
我说的是，国虽大好战必亡，战争是政治问题无法解决时的最终手段。”
如果想要解放这些奴隶，必须满足两个条件。
第一是将奴隶的劳动力成本垫到与佃农乃至雇农同等水平。
第二是必须有一个推动力，让种植园主放弃已经沉没的成本。
将拜圣父会入驻黑蛇湾，就是在为了这两者做准备。
霍恩将拜圣父会冇套轰入黑蛇湾，就是要给黑蛇湾狠狠注入起义种子。
当然，有圣联的存在，这场起义会尽量局限于局部的低烈度战争。
也就是说，他们的起义可能是以罢工暴动以及民权运动为主。
在此之前，更是要配套大量的争执改革，例如从地产投票改为财产投票。
“换句话说，自由要靠自己争取，我可以给他们提供帮助与指导，可说到底，统战价值是自己打出来的。”
德拉万咂摸了一会儿，倏然一惊：“您的意思是，以后准备……”
“千河谷在战争中浴火重生，死了几十万人，黑蛇湾应该做好同样的准备！”
“也要死几十万人？”德拉万大惊失色。
霍恩哭笑不得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我只是说，他们要做好奴隶起义的准备，而不是等着救世主来救他们。
但有我在，有圣联在，还要死几十万人，那圣联不白建了吗？”
第1003章 再访辛西娅
接下来半个月的时间，霍恩并没有待在天女城，而是从天女城开始继续又南下谈话。
去了索拉堡，将周边转了一圈，和附近的议员们谈了话，达成了共识。
又在路桥局的边境所查访了来往商人，与对面丁香走廊的贵族们见了面。
接着再返回天女城，都已然快五月初了。
在返回天女城的船上，霍恩便接连收到了喜讯。
先是穆迪埃那边寄来了信件，说是信件，其实是一个大包裹。
其中包括麝香河河道与地理地图，大致情况已然摸清楚，只是河船难入海。
目前已然是五月，进入了雨季，麝香河水流过于湍急，穆迪埃他们不敢再继续只好返回。
穆迪埃更是随信附上了一份计价表，向霍恩请求支援粮食、砂浆、亚麻布、啤酒以及炼金药剂。
粮食用来雇佣人手，砂浆用来加固河堤与修筑营房。
亚麻布与啤酒用来拉拢兽化人中下层邦民，炼金药剂则笼络上层邦民。
除此之外，还能用这些商品打开市场，换取龙血椒以及各种宝石。
据穆迪埃所说，这麝香河再往东便有一片山陵，那是兽化人居住的地带，盛产各种宝石。
正所谓圣联战团的大手伸到哪里，路就铺到哪里。
为了更快地调动军队，深入内陆，更是要方便通商。
坐在微微摇晃的船只上，灯火如萤，周围的一切都被乌云下的黑夜急雨所笼罩。
霍恩独坐在船舱中，闭目思考了一会儿，便对一旁的埃德温开口：“你记一下。”
“是。”
“给勒内发信，让他带着那女吸血鬼去开拓地，联络亲族。
再给布萨克发信，叫他作为圣联公使，去阿果港买一个现成的港口，钱让圣产监护局出。
然后给马丁发信，他不是天天抱怨要延缓《诫酒令》的取消吗？
正好东部郡有粮食缺口，虽然不多，却能让他们卡夏郡农夫少受点损失，这该不会还有怨言了吧？”
将事务一桩桩一件件安排好，已是过了半个小时，霍恩这才拿起第二封信。
这封信其实跟穆迪埃的信前后脚寄到，却是从长堤城那边寄来。
北部郡的郡议会，已然达成协议，两个边境乡率先邀请拜圣父会入驻。
同时，北部郡已然成立了专门的“除虫行动”筹款委员会，用于筹集资金。
这样的话，第一枚钉子已然扎下，用着这些种植园主的力量将兽化人部落纳入麾下。
等消化完了这些兽化人部落，再利用这些部落去制约种植园主，等丛林安定之际，就是奴隶罢工与民权运动的开始。
接下来就是循序渐进，温水煮青蛙。
待等到水沸之际，用锅盖将醒悟的青蛙们压下去就好了。
只不过这个过程会比较漫长，可能要十年二十年。
所以另一方面，黑蛇湾内部也要抓紧开始改革。
等到奴隶罢工与民权运动结束的那一刻，就是黑蛇湾联邦成为历史的那一刻。
雨声淅淅沥沥，却是越来越密了。
船只跟着摇晃起来，摇得霍恩眼花缭乱都看不清信件，只好作罢。
丢下信函，霍恩披上雨披，迈步便出了舱室，站在船侧雨檐下眺望。
天上是淅淅沥沥的雨声，远处传来轰隆隆的水流声，蛙鸣虫鸣与鸟鸣裹在声音的洪流中倾泻而下。
深吸了一口带着泥腥味的沉闷空气，霍恩扶住了船舷：“差不多该回去了，只剩最后一件事了。”
这最后一件事，自然是此行最重要的一件事，再访辛西娅。
握紧的船舷，霍恩眉头却是紧皱起来。
对于这个阴阳怪气的老红龙，他一直琢磨不透她的想法与来历。
按照穆迪埃从玉蕊城金字塔内拓印的图画来看，“羽蛇神”其实就是巨龙。
如果记录属实的话，蛇人可能万年前就存在于此处了。
在帝国的叙事历史中，有着清晰而明确的时代变迁。
诺恩外神时代，巨人与众神厮杀，世人愚钝。
艾尔时代，精灵们崛起，五百位精灵神杀光了整个西大陆的外神邪神。
接着就是帝国时代，弥赛拉出世，彻底终结了野蛮的邪神。
可根据霍恩的考古以及搜集来的资料可以发现，所谓的邪神外神其实就是魔物。
至于巨人则是人形魔物，诺恩人崇拜的巨人众神其实就是魔物。
期间并没有魔女诞生，更没有半人马、兽化人、矮人的说法。
反倒在精灵与艾尔帝国出现后，这些异种才在大陆上纷纷诞生。
在弥赛拉升天后，才有魔女的降临。
在此之前，按照帝国历史学家的说法，那就是一片愚昧，不存在第二个文明。
至于巨龙，更是一个传说罢了，存在于文学作品中的东西。
可见到了辛西娅，霍恩就知道巨龙并非谎言。
得到了那巨龙头与壁画拓印，更是揭示了一个蛇人与巨龙并存的时代——霍恩并不确定是真是假。
但蛇人画卷是有明显的时间线以及星空图的，如果派到手下的学者们手中进行考证。
根据金字塔的搭建时间，以及壁画星图真假，就能大概推断出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