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断掉左手的横截面来看，骨骼是玉质的，甚至有种半透明的感觉。
霍恩只是用剑鞘戳了戳他的皮肤，触感却像是坚硬的皮革。
至于其体内流淌的，更不是鲜血，而是一种半透明的荧光清液。
霍恩猜测，天使身体表面和羽毛泛着荧光，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体内流淌的这种荧光血液。
“冕下。”被砖石砸的鼻青脸肿的勒内赶了过来，“这伪装成天使的魔鬼如何处理？”
“先尝试止血，然后让魔女们看守起来，时刻注意其动向。”霍恩转头对着神色复杂的露乐丝道，“你们之前处理过天使心血，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露乐丝应一声，便招呼着人去了。
勒内凑近：“那这件事的后续，不少人都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还有忠嗣……”
“谁都不能破坏我与阿妈的感情，阿妈也不行。”霍恩低声交代一句，勒内就在一秒内完全了解了。
“是，我这就去办。”
将视线从天使身上收回，霍恩的目光却是不由自主转向了希洛芙。
注意到了霍恩的视线，希洛芙先是不自然地竖起耳朵，直视着霍恩。
可却发现，霍恩并没有与她对视，视线反而是低垂的。
跟随着霍恩的目光，希洛芙低下脑袋，面无表情的脸蛋便微微发红起来。
她咳嗽一声，用手指将连衣裙胸口裂成深V的领子，捏合到了一起。
原本还在检查她伤势的让娜先是疑惑，随即立刻转头，羞愤地盯着霍恩：“你在看什么？”
“看你。”
“看我……看我什么？”羞愤散去，让娜板着脸说道，但话说到末尾，她嘴角还是忍不住弯了弯。
“看你没有的东西。”
“我没有的东西……”复述了一遍，让娜疑惑的笑容瞬间变成了羞恼，“我最近有在读修辞学和逻辑学了，你当我会像以前一样反应不过来吗？”
“哼，你句子末尾介词后接的夺格呢？你还读上修辞学了。”
本来大庭广众，让娜都想忍了，但还是没忍住直接气笑了：“你脚崴了是吧，来，我来给你正骨。”
“诶，别动……”
被让娜正完骨的霍恩铁青着脸站起，活动了一下脚踝，却发现让娜正骨正的不错。
抬头再去寻希洛芙的身影，却见她拖着假腿，双手张开保持平衡，像个刚学步的孩子，一步步朝着机械宫外的花海走去。
常人难以理解希洛芙的兴奋，在机械宫待了二三十年了，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对于她来说，这些薰衣草花海尽管是一墙之隔，却是与天边的云海一样。
可望而不可及。
多少次她只能在露台观看，现在却可以亲身走入那花海了。
能够亲手去抚摸，那柔软的紫色的花瓣。
虽然看不到希洛芙的表情，但从那直立的耳朵和左右横扫的尾巴来看，狼女此刻应该是激动到了极点。
可霍恩的眉头却是微蹙，他一瘸一拐地走到草坑边。
伸手捡起地上的那把天使剑，他放在手中掂量着，却是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
这把剑并非是简单的单手战剑，它的剑身、剑格与剑柄是一体锻造的。
外层裹着一层红色的半透明晶体，内层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淡红色的金属。
如果霍恩感觉没错的话，那应该是与他血遮云相同的材质——赤钢。
像先前的灰袍谷之战中，血骑士与其说是在追逐他，不如说是在追逐他的赤钢剑血遮云。
后来证实，血骑士们的确对赤钢有特殊的追逐反应，毕竟底层技术就是血魔法。
可这天使战剑内部的，居然也是赤钢剑。
霍恩仔细想想《福音书》以及各种史书，从来没有说过赤钢是吸血鬼的专属武器，而是吸血鬼喜欢用这种材质做武器。
“嘿！”
双手挥动这柄天使战剑，在一旁的树上砍出一个缺口，这红色结晶比想象中还要锋利。
只不过这滑不溜手的触感，真不知道那天使到底是怎么运转自如的。
他不由得转过头，看向摔的灰头土脸，却仍旧踩着假腿，在花海中跌跌撞撞的狼女。
她的尾巴螺旋桨一般转动，将花瓣扫飞，飞到天上，卷到小溪中。
比撒欢的小狗还要欢快。
霍恩望着狼女，神色莫名地复杂，看来希洛芙并没有发现他刚刚的异样。
可能是第一次来到外面的兴奋感冲淡了狼女的观察力与警觉性，或者是和让娜的插科打诨成功掩盖住了。
他有时候感觉，自己看到的是不是幻觉，可那幕场景在脑海中却是如此清晰。
两人跃过墙壁，悬空的身体，天使刺来的战剑，希洛芙胸口探出的剑尖……
那个深V领的地方，本该有一道一指多长的伤口才对。
现在那块肌肤却是光洁粉嫩，沟渠中看不到丝毫血迹或伤口。
可霍恩却记得那伤口里，他看到的东西。
一颗裹着血管，由无数细小齿轮构成，黏连着血肉与筋膜，不断咬合与跳动的机械心脏。
…………
圣座城城外，嘉百烈山。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十二座天使雕柱整齐排列，撑起了三角形的山墙顶。
大殿尽头的祭坛上，除了一副青铜棺椁外，便是十二根白色蜡烛。
祭坛之后，则是圣洁的圣主像。
十二根蜡烛中，有四根在千年间期间前后燃烧殆尽，还有两根燃烧到一半就被风吹灭。
目前，唯一一根燃烧的一根蜡烛，同样在呼啸的风中左右摇摆。
山顶的风呼呼作响，可偏偏吹不灭那支蜡烛。
在大殿中的数十名高级教士的眼珠子，整齐地随着火焰的摇晃而摇晃。
在众多教士们期待而又恐惧的目光中，燃芯上的火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当一阵烈风吹来，青烟冒起，蜡烛熄灭。
负责看护蜡烛的僧侣们无悲无喜：“我们的天使俐乌尔已然失去了与圣堂的连接，她的魂灵已回归圣主的怀抱。”
几个月间干瘦如骷髅的普利亚诺面色铁青，身体也随着山顶烈风摇晃起来。
“噗通——”
普利亚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理石的地面，冰寒刺骨。
第939章 轰隆隆，轰隆隆，列车载着圣联向前跑
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很快就在契卡与《真理报》的共同压制下平息下去。
人们只当是教会与莱亚王国玩不起了，派出猎魔人又一次刺杀。
至于那些极少数的关键目击者们，则是被契卡带着心灵巫师一个个找上门实行记忆修改术。
这可是真正的记忆修改，而不是物理的记忆修改。
这对这些目击者们也好。
天使杀圣孙这个场面对心灵冲击太大了，把天使换成猎魔人反而让他们更容易接受。
到最后，这个事件只在极少数人之间口口相传，甚至变成了一种类似都市传说一样的东西。
不是霍恩搞言论管制，他对民意太了解了，民众的力量又大又混乱。
以目前霍恩的施政以及大多数民众的认知水平，天使杀圣孙的事件会造成刚刚竖立的法理造成极大动摇。
所以，审问天使的地牢，只有御前枢机、秘党成员以及少部分的关键学者才能进入并得知消息。
荧石的灯光下，那名精灵天使被锁链捆绑在铁台上，像是失去了意识般一动不动。
可若是要问她是否还活着，其体内有心跳，会依据本能食用水和面包，显然是活着的。
只是不管占卜魔女们还是心灵魔女们使用什么手段，仍旧无法处理从天使口中撬出半个字。
“她没有声带。”跟着让娜在外面疯玩了一整天，希洛芙面色微微发红，“你们怎么问都问不出来的。”
“没有声带还没有手吗？没有眼皮吗？”霍恩沉声问道，“让她用手写，用眨眼表示啊。”
然而负责刑讯的两名契卡审讯官却是板着脸摇头：“她似乎感觉不到痛，如果她没有主动的排泄和进食行为，我们都以为她死了。”
在水银镜面反射的荧石灯光下，十数名相关的专业人才和高级僧侣们都皱起了眉毛。
不怕疼，没声带，无意识，这简直就是完美的保密者。
霍恩揉着眉心，颇感棘手。
天使，他们一定是要研究透的。
别说天使身体构造天然存在的奥秘，单说天使心血就是极其珍贵的至宝。
不管以后霍恩与哪位魔女或者所有魔女结婚生子，一旦生孩子时出现问题，直接一针天使心血下去，足够保命。
更不要提，天使的结晶战剑、能使用冲击波的右手、放出爆光的双眼、能否飞行的双翼……
一身都是宝，比史莱姆还史莱姆。
光这一个天使，就足够司秤隐修会玩一年了。
但作为圣联的教皇，霍恩要考虑的却是别的问题。
对于这个世界中弥赛拉这位神到底存不存在，他一直都是有疑虑的。
他的圣道派对一切关于“神”本身的真理论证，都是建立在神并非实体的前提上。
这样，他们才可以把神明当做容器，容纳他想实施的政策与发扬的思想。
如果天使存在，那么作为圣主的弥赛拉存在吗？
弥赛拉会允许霍恩把她当成小姑娘随意打扮吗？
如果弥赛拉真实存在，祂对霍恩的态度如何？对这场千河谷的变革怎么看？
如果圣主是真的，那么天国是真的吗？
如果圣主都能派出天使来刺杀他了，那么是否说明圣主其实是有能力向人间传达自己意愿的？
继续往深里想一想，该不会圣主与教会是站在同一边的吧？
或者，圣主真的有自己的思想而不是某种规则化的存在吗？
一旦接受了天使的设定，那么诸多乱七八糟猜想就接踵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