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并不会使士兵们无所畏惧不会紧张,只会让他们畏惧紧张时仍然站在原地。
“三列式射击!”
身旁的军官抽出了军刀,高高举起。
雪亮如镜面的刀身,反射着正午烈日的阳光,晃的哈弗左眼眼角疼。
而他身后,一根根铳管从肩头伸出,瞄向了前方的边境骑士们。
由于发条铳不会因为火绳靠太近而缠绕点燃,所以他们可以极其密集地站列交错射击。
地面在震颤,草叶在震动。
狗骑士们近了,哈弗已经能看清他们翎羽的颜色了。
“赞美圣风。”反射的阳光随着军刀同时落下。
哈弗扣下了扳机,肩膀上吹起的圣风扬起了他的头发。
几乎是瞬间,原先的马蹄声与战吼声便被铺天盖地的尖锐“嗖嗖”声所占据。
无数铅子将悬浮的烟雾射出了一个个空洞,甚至能用肉眼看到铅子经过的轨迹。
噼啪声与金属扭曲声中,前排数十名骑士整齐仰头。
铅子与盔甲摩擦出飘飞的暗红火星,却被鲜红的血液一口扑灭。
巨大的菱形方阵明显停顿了一下,仿佛像是有自我意识在思考。
随后,这个巨大的菱形方阵开始分裂,分裂成了四块向着四面散开。
可出乎孟塞意料的是,他们居然没怎么减速,继续冲锋过来。
他们的目标,仍旧是尚未完工的四号胸墙。
这段胸墙就在整道防线的正中央,如果能够冲过去,就能切断两边的近卫军。
孟塞一眼就看穿了他们的目的。
“不要命了吗?这群骑士,这群骑士……”孟塞捏着瞭望镜的手青筋暴起。
他的确没有想到,这群边境骑士会这么早就发动进攻。
“孟塞阁下,咱们怎么办?”
孟塞眼神在一秒内变换了多次,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参谋僧侣:“上发条炮,用霰弹!做好近战准备。”
…………
哈弗并没有等到第二次装弹的机会,六排圣铳手发射完毕后,他们就直接向后走去。
两边的长枪修士们迅速补上了他们的缺口。
转头的瞬间,哈弗便看到了一头头猛兽,正在勤务兵与炮兵的推动下前进。
碗口大的炮管,比发条盒大好几倍的发条仓,行进中的哈弗侧头看了一眼——
那是六磅的沙雕炮。
在胸墙后,有数十个提前堆好的土坡,不过膝盖的高度,却足以容纳一门六磅的发条炮。
“立定!向后转!”
如同提线木偶般,哈弗跟着大队伍一起转了身。
他们就像是发条炮的守卫一般,站立在土堆之间。
侧眼看去,勤务兵正将一包用纸包好的铁砂与铅子塞入炮管内。
后方的勤务兵则小心翼翼地将发条仓卡在炮管后头,并安装好击发杆。
发条炮的击发杆从圆弧形的炮尾伸出,一旦开启发条仓驱动击发杆,那是擦着伤碰着亡啊。
哈弗就亲眼见证过,一名勤务兵没注意,被击发杆卷走了小臂上的一大块皮肉。
正眼再看眼前,木质的胸墙前,数不清的长枪紧密地排列,肩膀挨着肩膀。
三排长枪如同发怒的豪猪般竖起背刺,恶狠狠地盯着冲锋而来的边境骑士们。
“注意霰弹!”
“赞美圣雷!”
击发杆撞击炮尾的轰鸣声比铳口在耳畔开铳还要响,可炮口射出的霰弹却比子弹破空还要密集。
炮轰的瞬间,时间像是凝固了一秒,随后才开始流动。
铅子砸在地面,激发起无数烟尘,与马蹄激起的尘埃混在一起,简直像是烟雾弹。
仿佛是天上降下了灰云,鲜血与马匹的嘶鸣却压住了灰黄色。
混乱的喊叫,战马的悲鸣。
嘈杂声塞入耳朵,几乎形成了耳鸣。
铅子入肉与烟尘中穿出的空洞中,哈弗能看见骑士们哀嚎着倒下,也看到骑士们仰头喝下药水,还看到骑士们手中升起耀眼的神术光辉。
那些超凡僧侣们,居然随着骑士们一起骑马冲锋了?
“不好!他们冲过来了!”眼尖的士兵指着烟雾后大喊。
“鹰隼炮!”孟塞跟着大喊,可炮队却有些措手不及。
谁能想到,经历过一轮霰弹打击后,这群边境骑士居然还能维持住士气,还能继续冲锋!
要知道,细数一下,他们都已然减员四分之一了,只有不足三百名骑士了。
可他们,居然还在冲锋?
第887章 暮钟山之战(中)
扎甲马铠下,战马的身体燥热而又坚硬。
科斯梅绝不看轻千河谷人,他在一开始,就要求所有骑士饮用可汗药剂,所有战马都饮用雄鹿之血药剂。
追随边境骑士们冲锋的僧侣们,更是一开始,就把神术不要钱地丢在边境骑士们身上。
这些力量的加持以及边境骑士的坚定士气下,在面对近卫军的进攻时,这些边境骑士的表现前所未有。
他们真的一口气杀到了近卫军面前!
七匹肩高六尺有余的战马,披挂着鳞片状的扎甲,喘着淡红的雾气,轰然撞在了眼前的尖刺木桩上。
碗口粗的木桩向后爆裂出雨一般的木屑,但同时也在战马身上插上了一根根手臂长的木刺。
鲜血与内脏流出,可边境骑士们丝毫不体恤战马,而是直接翻身跳下,用战马当起了挡箭牌。
铅子嗖嗖地从头顶飞过,穿过了曾经心爱战马的躯体。
这些眼冒红丝的骑士,状若癫狂挥起战锤或长斧,砸在了眼前的尖刺木桩上。
尖刺瞬时爆炸开,碎片飘飞,甚至划破了胸墙后近卫长枪修士的面庞。
“休想!”一名长枪修士怒吼着,倒手换把,长戟探出,勾住一名骑士的胸甲。
“来!”
那骑士被三人合力,拽倒在胸墙前,刚抬头便看见三根长枪刺来。
精铁锻造的长枪,刺穿了盔甲边缘的薄弱处。
破碎扭曲的甲胄中,鲜血在巨大的血压下喷射有近两米高。
并不是军械师们故意在甲胄边缘打薄,而是不打薄,会影响关节的活动。
就算能突破体力上限,甲胄依旧不能无限制加厚。
长枪长戟长剑长斧,木杆撞击着,在地面与木质胸墙上擦出一道道凹痕。
一名边境骑士踩着那横木,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长斧。
只是下一秒,他就因为太过惹眼,被圣铳集火射成了筛子。
沉重的尸体倒地,砸起了一片灰尘,然而灰尘后却是更多的边境骑士们冲来。
围绕着栅栏与胸墙,在这片不足三米的狭窄空间内,下马的骑士们反复拉锯着。
不顾伤亡,顶着长枪与铅子,骑士们咬牙破坏着眼前半人多高的尖刺木桩。
此时的袭来的五个旗队,除了满地哀嚎的伤兵外,就只剩不到五十人还能站立。
意识到剩余的五十名骑士,一人扶着一两名伤兵上马离去,不少新兵欢呼起来。
可在新兵们身侧,老兵们的神色却是比之前还要凝重。
原先的尖刺木桩已被清除,木质胸墙也被推倒砸烂,只剩下方半截夯土堆。
尽管尖刺木桩还留有膝盖高的横木阻拦,可对于身披重甲的战马,这个高度不过就是一跃。
后续五个旗队杀来时,他们暴露在骑士们眼前的,便是几乎没有任何防御措施的近卫长枪修士。
还没完呢!
“愿圣父赐我勇气与死后的安宁!”
上百匹战马轰然撞在了胸墙上,木板与泥土挥洒在长枪修士的脸上。
“近卫军,上前!”
长枪挤压碰撞的声音与战马盔甲扭曲的噪音混在一起。
原先黑压压宛如一块黑色直绸布的长枪横阵,忽然凹进去了一块。
双方交战的地带,兵刃与兵刃撞击着,盔甲与盔甲碰撞着,惨叫拽着鲜血一起落地。
几乎就是相遇的瞬间,地面已满是血与泪与泥。
“冕下。”贝瑟在一分钟内转头望着山坡下十好几次,他终于没有忍住,“咱们要下山支援吗?”
“不用。”霍恩甚至都不去看阶梯口下的战事,而是遥望着更远处边境骑士的动向。
“真的不用吗?”
“不用。”霍恩放下瞭望镜,“近卫修士可没那么脆弱,况且,咱们也有麻烦了。”
落后于霍恩半步,朝着北方张望,贝瑟却见一排排盾车正在缓缓沿着山坡前进。
胸墙后,圣铳手们正在有序地射击着。
铅子落在皮革与橡木板上,只是打出了小洞,随后就被滞留在草席与泥土之间。
这是准备用盾车牵制霍恩在山坡上的修士们?贝瑟猛地一拍脑门。
该死!这山上没几门发条炮啊!尤其是重炮,根本运不上来。
猛地扭头看向霍恩,可这位圣孙大人嘴上说着麻烦,脸上却丝毫没有麻烦的表情。
贝瑟迷惑恐惧之际,霍恩却是扭过头:“莫尔蒙,你他吗的掷弹筒呢?”
“来了,来了!”
肩上扛着黑铁打制的掷弹筒,莫尔蒙的掷弹兵小队匆匆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