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帐篷内的其他骑士们都是长吁短叹地感慨起来。
这些尊贵高尚的骑士,落到那些粗野残忍的叛军手中,会遭受什么样的待遇可想而知。
“骑士长,这一仗是你指挥的,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浑身药草味,胳膊、脑袋和小腿上都绑着夹板绷带的骑士站起身大声质问道。
“那不就是正常情况的追击吗?大家都是同意的,谁能想到山道会塌呢?”
“挖出这么一个山道,最起码都是六周以上的工程。”说到自己的专业处,瓦茨拉夫抬起头,“我们到这才两周!”
“可他就是塌了啊,说不定是用了什么邪恶的魔法,比如化石为泥一类的。”
“那么长一段山道,就算是化石为泥,也得三四周。”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早就知道了,靠占卜提前挖的。”
“咱们有圣人圣徽保护,还有祝圣神甫随同,能占卜到咱们那真是魔鬼显灵了!”
“注意言辞,瓦茨拉夫!”大团长再次喝住这位神甫长。
科斯梅却是痛苦的抓着头发:“……那些千河谷人都过去了,我寻思我也能过。
没想到,这些该死的千河谷人,设计了一个小机关,那栈道是木板上铺着浮土。
他们自己过去时,就是一次仅过去极少数,等我们过时,他们在对面山上,一炮轰塌了木栈道……”
白天才亲身经历过那个场景,这些骑士都安静下来。
不得不承认,这些诡计百出的吸血鬼异端,居然比血肉王庭都有些难对付。
他们都是最擅长万里大草原上,一对一的主力会战。
来到地形复杂的帝国内陆,边境骑士们的战术都有不同程度的水土不服。
吃了这亏,他们还真没什么办法。
“一个月内,都无法继续进攻了是吗?”大团长再次向骑士长科斯梅确认。
科斯梅紧抿嘴唇,过了好一段才艰难开口:“除非我们北上去进攻拉丹堡,反正熊啃堡-狼坑堡这段路,我们过不去,他们也过不来。”
大团长左右看看,咳嗽一声:“要不然,撤军吧。”
骑士团说是骑士团,但实际已经是一个国家了。
他有自己的贵族选举制度,有自己固定的领土和任命的官僚。
除了对外招收贵族次子外,内部也会产生大量自己的骑士。
对于大团长而言,这些军队都是他伫立边境的本钱。
步兵倒好说,不行去王庭或半人马那里买点奴隶。
可骑士却是死一个少一个,死多了,谁给他补啊?
圣座城的普利亚诺教皇能补吗?埃梅里克早看清了,他能补个蛋!
那普利亚诺教皇都把圣战金库花了,怎么补?
所以最好还是要保存实力,别到时候半人马冲到圣座城附近劫掠,又是他要吃挂落。
“那不行。”瓦茨拉夫第一个反对,“就这么退了,骑士团的荣誉放在哪里?”
“这一仗本来就是教皇在作弊……”
“乱说。”这回换成大团长喝止科斯梅了,“瓦茨拉夫,那你说怎么办?”
瓦茨拉夫看看科斯梅:“科斯梅骑士长,你和我说实话,这进攻拉丹堡到底如何?
不要顾忌,说实话,你但凡说不行,那咱们顶着压力,也就回去了,不和这些堕落的主教们搅混水。”
大团长和神甫长两人同时看向骑士长科斯梅,科斯梅思考半天:“我觉得可行。”
点点头,大团长叫侍从唤来了诸多骑士统领进来。
一位位身穿粗布但却有精良盔甲的骑士们走入——边境骑士团喜欢把盔甲当衣服穿。
将三位高层的意见讲了一遍,大团长环视在座的各层统领队长们:“事已至此,你们怎么看?”
骑士团这个中古时代的产物,发展到现在,还保留着相当原始的军事民主制度。
比如现在大团长,就是希望这些骑士团的中坚力量一个个表态。
在年纪最大的一位老骑士的带领下,诸多骑士统领纷纷上前表态,说明原因。
“我赞成进攻拉丹堡!”
“撤兵是良策,可我想稍作修改,不如进攻拉丹堡吧。”
“还是坐守稳妥点……”
在表决中,大多数骑士统领们还是选择了继续进攻拉丹堡。
对于别人来说,从熊啃堡到拉丹堡是个不近的距离。
可对于边境骑士团,这个携带了上万匹骡马战马行军的军事修会来说,这距离不算远。
自打到这来,边境骑士团寸功未立,起码要有一个好看的战绩,才有理由回去。
况且他们心中堵着一股气,打败仗没事,又不是没败过。
被这种卑鄙手段打败,那才叫耻辱呢。
见此情形,大团长也只得表态:“既然如此,我们进攻拉丹堡吧,那里位于碎石原之上,适合我们骑士驰骋的地方。”
第869章 进军
与1448年相比,1449年的上游瑙安河却是宽了不少。
在河道两侧,还多出了无数泥沼与水洼。
肉眼可见的是,去年被洪水淹过的地区,金丝草的长势反而更好。
放牧的獒犬追逐着羊群,碎石原的牧羊人们围坐在草丘上,用锡壶煮着混入野韭与黑麦的羊奶。
1449年的五月下旬的清晨,霍恩与五千近卫军以及三千护教军总计八千人抵达了拉丹堡附近。
当日中午,“安德烈智诱骑士团,建假桥歼敌近三千”的战报便传到了近卫军手中。
晚饭前夕,贝瑟便被叫到了指挥所,说是冕下要亲自面见他。
拉丹主堡的抄写室已被清空,换成了一张硕大的长木桌以及几张装满文册的书柜。
千河谷的教皇端坐在木桌后,一身黑色的常服,却不似行军时那般豪放。
发现贝瑟到来,霍恩先是上下打量着他,随后便问:“你是山地人?”
“南芒德郡人。”
“读过书吗?”
“读过,之前大公会给各地山地贵族雇佣分配老师,我就在那些老师那里学习过。”
霍恩从堆积的文册中抽出一份,低下头边看边问:“最新的战报你看了吗?”
贝瑟的脸从下巴红到了耳根,这份战报他怎么能没看到?
从中午起,这份战报早就传遍了军中,更是经过了牧师长的确认。
本来他还在和随从海口说霍恩拙劣呢,这下拙劣的是谁不好说了。
他不安在背后搓着手指:“看到了,安德烈阁下取得了大胜。”
“我之前不理你,是不是觉得我骄傲自大?”
贝瑟讷讷无言,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憋了半天,他气性上来了:“是我判断失误,无能无知,我自己知道,您又何必如此羞辱我?”
听了这话,霍恩才抬起头,看着面色赤红,双手微微发颤的贝瑟:“你有信息差,判断失误是正常的,当我有信息差的时候,也经常判断失误。
要是你判断对了,我还要查你呢。”
贝瑟面色稍好了几分,他倒是没有想到霍恩还会替他开脱,心中却是好受了不少。
“这件事本来就是要保密,否则被边境骑士察觉,那又是一桩麻烦事。
你知道,现在不少贵族们在私底下搞小动作,不顾千河谷危急的形势。
要是他们给边境骑士们通风报信,说不定就没有如今的战果。”
“这些平原贵族空有贵族之名,做事没本事,决断没担当,就会拖后腿。”贝瑟忍不住附和起来。
像贝瑟这种山地骑士,别看挂了山地骑士的名号,可内里却与真正的骑士截然不同。
他们大多有一个贵族祖宗,可生活模式,生产方式以及文化习俗都在向民间靠拢。
虽然还保留有贵族心态,但从事农业生产的他们和千河谷贵族这个不事劳作的群体却是并没有那么融洽。
简单来说,就是贝瑟认为平原贵族都是世风日下的坏贵族,而他们则是有淳古之风的好贵族。
千河谷战争在山地骑士们的叙事中,就是好贵族带着平民教士驱赶了坏贵族的战争。
山地骑士们与霍恩最大的矛盾点就在于,霍恩的圣联叙事中,是贬低乃至否认贵族的。
目前圣联官方,更是对“好贵族、坏贵族”的说法不屑一顾。
这让不少山地骑士都相当委屈,认为是霍恩想要一个人霸占双方共同的胜利果实。
他们也牺牲了,他们也流血了,他们也是为千河谷人奋斗了,换来的却是“贵族都是魔鬼与魔鬼的走狗。”
那些坏贵族做的事,又不是他们做的,凭什么一棒子打死?
难道就因为坏贵族做的孽,也要连累到他们这些好贵族吗?
都是流血牺牲了,怎么谁做的越多,受的委屈就越多呢?
听到霍恩又一棒子打死贵族,贝瑟才不得不出言划清界限。
霍恩早就知道这群山地骑士的德性,倒是没有和他争辩,反而问道:“你觉得边境骑士们的下一步动作会是什么?”
听到霍恩向自己问策,贝瑟甚至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霍恩这个反贵族的人,向他这个山地骑士问策,这可少见了。
在霍恩的决策团里,当墨莉雅提被“软禁”后,就再没了山地骑士的身影。
还是说,这只是一个测试?亦或者就是自己想多了,圣孙只是随口一问?
纠结了一会儿,贝瑟试探性地开口道:“冕下,我的想法肯定和大部分人不同。”
“你说就是了,我什么时候因言给人定罪了?”
贝瑟小心回答:“我觉得边境骑士团继续进攻拉丹堡的可能性很大,您这一趟来对了。”
“理由是什么?”
“冕下,边境骑士团无实地封爵,而且封赏远不如帝国中心,其团结全靠荣誉维持。
所以对骑士团而言,仅仅这么退去,必定会损害骑士团的共同荣誉。
他们有极大概率选择再进攻一次,因为他们有上万马匹,机动速度极快。
而且还有碎石原本地贵族供给粮食,虽然不多,却能很好补充从荆棘园长途运输过程中的粮食损耗。”
“好,虽然是不同角度,但却和我的参谋们的判断是一致的。”霍恩从容站起,却是在书架上翻找起什么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