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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特弗里德公爵是在睡梦中被摇醒的。
很明显,葡萄酒和松子酒混合制成的“红茶”的确有助眠的作用。
从迷迷糊糊中站起身,戈特弗里德公爵将身旁女人的手从肚子上挪开:“晚课时(下午5点)了吗?”
“还没有……”
“不是让你晚课时再叫我吗?”公爵大人的语气中还带着几分起床气。
可当戈特弗里德看清眼前的男仆和贴身护卫后,却是神色一愣。
作为公爵的身边人,他们向来都是干干净净,比不少乡下贵族都讲究。
现在这三人裤子上粘着泥土,头发上挂着还有火炉烤化的雪水露珠。
“地很滑吗?还是又下雪了?”戈特弗里德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让下午温暖的阳光洒入。
张开双臂,戈特弗里德尽情地享受着阳光。
“轰——”
“……大晴天的,为什么会有雷声?”
听着那隐隐约约传来的雷声,戈特弗里德公爵下意识地问道。
只是他转过头的瞬间,从男仆到女仆,每个人的脸上不是疑惑,而是惊恐。
…………
晚上七时,杰什卡踩着冰碴踏入这座公爵营地,
很明显,这座诺恩的营寨彻底归了杰什卡。
被火把照亮的木墙上,原本悬挂的熊堡纹章已被撕扯下来,换成了虔诚的太阳齿轮旗。
原先的纹章旗此刻正被起义军用铁钩挑着,在寒风中缓缓浸入松焦油桶中,用来制作火把。
几乎耗尽所有力气的诺恩新军们,用最后一丝力气打发了拐弯抹角打听薪资的老乡们,解除了他们的武装。
营寨中央的空地上,俘虏们被麻绳串成长列。
几个军士抬着木桶穿梭其间,用长柄勺给俘虏喂热菜汤。
还有些仍旧躺在雪地里酒醉不醒的,那就干脆不管他。
能活下来,算他命硬。
“戈特弗里德公爵抓到了吗?基诺镇的镇长抓住了吗?”杰什卡抓住办事的文书官问道。
那文书官一拍脑袋:“事情太多,忘了和您汇报了。
两人都逃跑了,基诺镇拨乱反正,说家家户户都藏好了太阳齿轮旗,只不过明早才能挂出来。”
“这群小市民啊。”杰什卡不由得失笑。
做的这么明显,当他是看不出来吗?
“咱们伤亡多少?”
“总计有一百多,近两百人。”
“把战死者都抬到北坡焚烧。”他解下沾着血污的鹿皮手套,呵出的白雾在火光中飘散,“让术士们按诺恩人的规矩处理。”
杰什卡营中的士兵都是诺恩人,熊堡领能用的,他们也能用。
“此营入手,相当于先败中军主将,北郊诺恩盟军不败也得败了。”格里芬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这一战连破敌军,我们当初输的不冤,不输给冕下,也会输给您。”
“这是巧仗,咱们是犯险只不过运气不错,而且他们分兵了,时间上咱们兵力占优。”
跟了霍恩这么久,打了这么多场战役,杰什卡早就不是当初那个雇佣兵头子了。
打完这一仗,这四千名诺恩新军就要彻底摆脱“新军”这个名号了。
“您真是一个天才。”
“战争是训练、士气、组织、武器装备、后勤与优秀的指挥官。”杰什卡望着狼吞虎咽,吃完就睡的诺恩新军们,“我顶多算是个指挥官,剩下的都是他们在完成。”
“你的天赋与生俱来,只是有圣孙帮您发掘。”
“你拍我马屁,我也不会解除的掌军限制。”杰什卡毫不留情地说道。
格里芬却是耸肩:“军校教官比打仗稳定多了……我能问问您下一步准备做什么吗?”
“现在就看西郊的国王军如何接招了。”杰什卡躺在了戈特弗里德公爵的床上,舒服地伸展了一下肩胛骨。
“我们现在?”
“收拾好战利品,睡觉!”杰什卡将眼罩戴到那只完好的眼睛上,不多时就呼呼大睡起来。
第801章 瞒天过海
就在杰什卡开始正式撤离夏绿城守军与民众的时候,战败的消息终于传到了西郊的莱亚军队大营。
得知消息的留守老将尤利安努斯立刻就暂停了进攻,召集将领开会。
相对于熊堡人或是仙石甸人,作为王国核心腹地的黎明岛,不仅人口众多,军队与贵族的质量也远超前两者。
在科米塔镇的教堂大厅内,劳工们采用木板密封好了先前被发条炮打出的大洞。
在这大洞的一侧,数十名贵族、骑士、雇佣兵队长按照地位尊卑排成两排。
坐在最上首的,就是年逾八十但仍然精神矍铄的健壮老者,旧日的封号骑士尤利安努斯。
现在应该叫他尤利安努斯行宫伯爵,是国王手下的近臣,同时是黎明岛封臣军队的总指挥。
与碎米镇的吵吵闹闹或者诺恩人的醉酒成性不同,此处的将领们都是衣装整齐,井然有序。
坐在长桌两侧的,便是西郊军队的几位主要话事人。
“诺恩蛮子中军营地被攻破,战旗与圣徽被夺,其余营地望风睥睨,全都不战而逃……”
“贝伦加尔骑士被俘,戈特弗里德公爵音讯全无,海因茨曼伯爵落水染病,尚未清醒……”
“根据溃兵的说法,敌军数量在一万到三万人不等,并且其中包含不少诺恩精锐雇佣军……”
等负责汇报的骑士说完,作为主将的尤利安努斯直接开口道:“疯子教皇的援军到了,是战还是守?”
是战还是守,这是个问题。
疯子教皇的出兵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一口气击败碎米镇与基诺镇驻扎的两支就是意料之外了。
这最起码可以证明一件事,来的都不是什么二三流的民兵,是实打实的千河谷正规军。
一伙叛军居然能发展出正规军级别的常备军,这世道真是越来越叫人看不懂了。
所以目前战或守最大的关键点就在于,这伙援军的数量如何?
如今西郊这边虽然是核心主力,但只有一万六千人左右,溃兵暂时组织不起来。
而且经过累日的攻城战,士气与战斗力都在下滑。
“关于援军的具体数量,就没有更详细的信息吗?”贵族将领们的口径不一,但主要的疑问都是这个。
“仙石甸溃兵说是两个90X90的大方阵,但我觉得他们应该是把两侧的圣铳手都算进去了。
如果他们采用的是碎石原之战中的改进版大方阵,那就是70人纵深外加400圣铳手,两个方阵就是一万人左右。
如果他们采用的是疯子教皇的横阵,那么至少也该有4000到6000人。”
听着其他将领们的分析,尤利安努斯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更倾向于一万人以上的数字。”
“尤利安努斯阁下有何高见?”
“准确来说,我怀疑进攻碎米镇的军队,与进攻基诺镇的军队并非同一支军队。”
站起身,尤利安努斯走到挂在墙上的地图边,用手杖点了点地图上的位置:“时间不对,前天早上碎米镇被攻陷,昨天傍晚基诺镇被攻陷。
我们都知道强行军三十五公里,起码要休息半天才能继续进攻。
可这些军队打完一仗后强行军,居然能直接再打一仗,这明显是不合常理的。
哈姆河因为冬季枯水,大型驳船无法通航,诺恩人还拆掉了港口,更不可能是坐船。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将军队分成了两股。
在其中一股进攻碎米镇,另一股同时出发,进攻基诺镇和那几个城堡。
这,也与前段时间,观察到下瑞佛郡集结了至少两支军团的消息相吻合。”
听着主将分析的诸多贵族们频频点头,这的确是他们没有想到的。
其中一名教士追问:“那此举的意义何在呢?要是碎米镇之战打输了,另一支军队岂不是被围困?”
“一来,我想是因为千河谷人击败孔岱亲王后过于骄傲了,二来嘛……呵呵。”尤利安努斯冷笑一声,“恐怕就是要引诱我们进攻。”
用两支军队平行进军制造出援军数量低于预期,引诱黎明岛军队离开阵地。
因为目前还在围城,如果他们主动进攻支援军队的话,并不能全军出击。
必须得留至少三五千人在城外阵地,以防敌军突围或者趁机减缓攻城进度。
他们要是真按照四五千人到一万人的标准进攻的话,千河谷人以有心算无心,说不定真能赢。
老将军甚至于相信敌军可能有超过三支军团,也就是一万五千人以上。
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和处理危机的容错率,他们怎么敢使用平行行军的手段?
从战略层面分析,欧斯拉家族支援尚未到达,而拉夫尔率领主力进攻阿丹堡。
尤利安努斯不想承认,但他们已经成了战线上最薄弱的一环。
此时援军驰援夏绿城,再击溃他们,先断国王殿下一根手指,是相当正常的事情。
这大概就是他们的目的。
“那有没有可能是他们虚张声势呢?”
“说的有道理,所以咱们做两手准备。”在长桌前来回走了两圈,老将尤利安努斯撑着手杖重新坐下。
“第一,派出侦查骑兵,彻查敌军的具体数量。第二,降低攻城烈度,收缩兵力。
如果他们主动来进攻,我们凭借阵地迎敌,如果他们继续引诱咱们,咱们就不动,等到欧斯拉家族援军到来。
不管是否主动进攻,他们是否虚张声势,我们都能占据优势地位。”
这些大大小小的贵族将领们思索片刻,都认可了老将军的说法。
一些激进派的贵族觉得可惜,但其余贵族们都是无所谓。
黎明岛这次的作战,可以算得上是表忠心的赎罪战。
让他们在有风险的大胜与无风险的小胜间选择,他们宁愿选择后者。
毕竟千河谷一战真的赢了,封赏的只会是河上屿的贵族派别。
在会议得出结果后,整个西郊的军队营地都开始了动作。
收拢组织溃兵,扩展外围岗哨,减少攻城烈度,重新修缮营地等等。
同时,传信的骑兵各自带着尤利安努斯的信件,向着北方的阿丹堡以及后方的欧斯拉军队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