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莱昂纳多脑袋转向了机械宫的方向,“虽然还不是真正的永动机,但它比我的任何机械都接近,这就足够我留下。”
“你现在就能接触这种核心机密了?”露菲尔忍不住好奇。
莱昂纳多却是耸肩:“不行,首先我得老老实实任教一年,其次,我必须得是机械宫皇家工程院的工程师。”
露菲尔俏皮一笑:“对你来说,这难道不是小意思?”
“不能说是小意思,这么说好像有点狂了,中等意思吧。”莱昂纳多反问道,“你想好回去以后要做什么了吗?”
如今河上屿国王大学中奎瓦林一系的学生都搬迁到了风车地开课,露菲尔同样会前往风车地。
虽然露菲尔迟早要嫁人的,可艾尔贵族们对于艺术和学术的追求向来不惜成本。
要不是千河谷比较特殊,露菲尔在这圣械廷教皇大学当个老师都是没有问题的。
“我觉得报纸不错。”露菲尔提着小皮箱,压在厚实的法兰绒冬装长裙上,“等我去风车地以后,可能会办一个报社吧。”
“就像真理报一样?”脑子中一边想着发条引擎的结构,莱昂纳多还能一心二用和这位巨富的赞助人对话。
露菲尔却是否认:“不,洛伦佐宰相不可能让我发行《真理报》这样的报纸,所以我想发行一些与市民生活、艺术文学、商业相关的民间报纸。”
露菲尔是贵族家大小姐,可她也是这个时代少有的女性大学生甚至是哲学硕士,智商并不低。
在接触到圣械廷的报纸体系后,她便飞快地发现了这种模式相对于原本的书籍印刷与手抄册模式,更加快捷方便。
出身艾尔家族的露菲尔对商业可谓是相当熟悉,在商业中几乎可以排前三的资源,就是消息。
由于帝国的各种局限性,导致信息传播速度极慢,不说预测未来了,就是现在发生的事传播开都需要好久。
这也就导致,谁能提前得知现在发生了什么,他就等同于预测到了未来,因为别人从得到消息到反应过来还需要好久。
如果再采取《真理报》上偶尔才有的广告,露菲尔认为这绝对是有利可图的,不管是在学术艺术上,还是商业上。
风车地距离圣座城不远,通过拉金家的渠道,露菲尔能弄来许多廉价的优良纸张。
等以后千河谷贸易商会成立后,以露菲尔家的关系,完全可以安插一些自己人进去。
到那时候,就能靠着低关税大量进口物美价廉的贞德纸,来支撑自家的报社行业。
而且沿海地区商业发达城镇众多,而且可以通过海运来快速运输报纸,时效性绝对比那些手抄小册子更快规模更大。
“市民生活的内容?”
“对,就像是我在半圆剧场导演的那些戏剧一样,不再聚焦于贵族、教士、猎魔人与福音故事,而把目光放到市民们身上。”
露菲尔在半圆剧场排了两个月的戏剧,对于如何书写这些内容了如指掌。
而且她更是认为,相比于烂熟的贵族和福音书,这样的内容才是更贴近大众和引起共鸣的。
“不过,我也会转载一部分《真理报》上的文章和评论。”露菲尔笑着说道,“凯瑟琳姐姐告诉我,她最近才得到了许可,会创办一份商业报纸,我们可以互相转载。”
“可是我记得,活字印刷机是不允许购买出境的吧?”莱昂纳多疑惑道,光靠手抄的话,根本做不到《真理报》这个效率和效果吧。
“我签订了协议不会随便暴露这些印刷机,况且某些人因为没能来送我,给我开了一个小小的后门。”露菲尔露出了一个俏皮的笑容,“但这后门可不是白开,我购买了2000金镑的债券呢。”
莱昂纳多一时语塞,不愧是法兰王国最富庶的几个贵族家庭,这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啊。
至于谁给露菲尔开的后门,莱昂纳多用后门想都知道是那位最年轻的枢机主教阿尔芒。
“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拜读一番。”莱昂纳多看着逐渐被人群挤满的渡口,“你给这份报纸起过名字吗?”
“古代艾尔帝国将艺术典籍汇聚之地称之为艺术之林,而我的报纸就要向此看齐。”在渡船启航前的连续敲铃声中,露菲尔将被晨风吹乱的头发捋到耳后,“我已经想好了,就叫《艺林》吧。”
与莱昂纳多挥手告别,露菲尔转身向渡船走去,三五个美格第商会派来的保镖与仆从立刻跟了上去。
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山中的小城,露菲尔的鹿皮靴子踏上了渡船,在长桨的摇动中,背影缓缓消失在了弥散的晨雾中。
第643章 人不能自愿为奴!
随着露菲尔的渡船一起离去的不仅仅只有露菲尔,还有西尔瓦尼克等贵族学生,以及新一期的《真理报》。
这渡船在野蛛林边上停靠,用麻绳捆住牛皮纸包裹的一刀刀报纸被塞入蓬顶马车之中。
两匹驽马嘶鸣着,顺着砂浆路在圣械廷-贞德堡公路上狂奔。
不仅仅是装载报纸的马车,还有装载着呢绒布、砂浆、泥煤等等货物的马车,同样在道路上狂奔。
马车夫们穿着厚实的呢绒袍子,脖子上挂着装满啤酒的水囊,在宽阔的大路上排成一列,粗野地说着新听来的粗俗笑话。
从南泽湖的野蛛林到贞德堡大概是120里的距离,当初霍恩他们走了足足10天,而修建了这条砂浆路后,马车夫们只需要一天就能轻松完成这段艰难的旅程。
等到珥诺河修建完成后,这个时间甚至可以缩短为半天乃至一上午。
这些马车夫从晨间出发,到傍晚时分正好抵达贞德堡,他们会在贞德堡城外分流。
装着砂浆与呢绒布的向着南边的工业区码头行进,而装着报纸与泥煤的则向着城内的码头行进。
码头的搬运工们一手提起一捆报纸,接力式地丢入了船舱之中,而泥煤还要先经过加工变成蜂窝煤才能装船。
平底的邮件驳船会趁夜色出发,穿越水面倒映的星空与灯火,在秋风的鼓动下航行在暗黑的河道上。
只不过现在与以往不同,除了几个无法拆除的桥梁外,大多数用作收税的税卡桥梁被一一拆除。
所以只需要3天,甚至不到3天最新一期的真理报就会出现在急流市的码头区。
甚至真理报要比露菲尔先抵达急流市,发到了早早焦急等在码头边的报童们手中。
拜圣父会特地在急流市设立了一笔款项,专门用于调出养济院里的孤儿充当报童,甚至会安排他们识字。
这些身穿破旧麻衣的孤儿,每人一个布袋,摇动着手中的报纸便开始沿街吆喝起来。
“新报,新报!”
“最新的真理报了!”
“今天的报纸有4张,加量不加价了!”
旅馆二楼的窗户猛地打开,一个青年僧侣的脑袋探了出来:“那个报童,给我来一份报纸。”
丢了一个半第纳尔的急流市铸造大铜币,穆迪埃就获得了这份最新的《真理报》。
拿着这份真理报,穆迪埃并没有返回二楼,而是直接坐在了一楼的餐馆里,叫了一份燕麦粥和大麦茶,边吃边看起来。
在过去,千河谷人的早餐桌上必然有一杯啤酒,不过在墨莉雅提上台后,发布了《节俭法令》。
这道法令中,有一项是禁止餐馆在中午之前提供任何酒水,并鼓励市民举报,举报者可以获得罚款的三分之一。
所以这些旅舍餐馆才不得不把啤酒换成了大麦茶,不过有时候,他们也会向熟客提供发酵大麦茶。
作为卡夏郡的助理僧侣,在冬季来临之际,表现良好的都会被送到急流市进行集训与考试。
穆迪埃作为集训的僧侣之一,自然是不会将《真理报》视作是普通的读物,而是教皇宫传递风向的重要工具。
不得不说,这一期的《真理报》足足有四张十六页,却仍然只需要半个第纳尔。
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闻诗歌穆迪埃是一个单词都没看,直接跳到了神学版面,却发现仍然是时政评论的内容。
随后他才意识到那多加的两张,密密麻麻的小字居然都是神学版面的加刊!
在穆迪埃倒吸一口冷气的同时,餐馆内的其他教士和修士都接二连三地爆发出了惊呼与汤匙落地的声音。
因为这几页与其说是神学内容的介绍,不如说是各方教士、神学家和拜圣父会修士们的辩论现场,而且内容相当地激烈。
先前在《论梅森教区》的那篇文章中,关于人是否自愿为奴的话题,就已经是相当敏感了。
主要内容就是教会的老一套补丁,简单来讲就是人能够自由地放弃自由,因为自由本质上是一种选择权,而选择权的存在意味着人有权选择不行使自由,甚至选择放弃自由。
因此,人自愿为奴是自由的充分体现。
本来穆迪埃以为这只是圣道派一次偏激的试探,从《驳斥双轮怪人》后,应该就到此为止了。
但他没想到,《真理报》不仅不缓解,反而加大了力度!
回应这篇《驳斥双轮怪人》文章的,是一位笔名为“号角先生”的新作者。
相对于双轮怪人,号角先生的言辞更加尖锐和辛辣,在这篇驳论里开篇连客套话都不讲了。
“对于这位匿名的神学家先生,我只有一句话:你混淆了自由的内在本质与自由的外在行使!我不知道你是笨还是蠢。
你说的选择放弃自由(自愿为奴)的行为,本身就是在行使自由,因此所谓的放弃自由在逻辑上是不可能实现的,就像你不可能举起你自己!
……这一点,我们可以来看《福音书》中关于圣乔治皈依的内容,它清晰地写明了……
……这个例子更体现了自由的本质——他是出于对神的信仰自主选择顺服,而不是在无自由的状态下被迫服从。
……如果人真的完全放弃了自由,那么他连做出信仰的选择都无法完成,因为自由是所有选择的基础。”
“说的好。”
“对,就是这样!”
仿佛这辩论就在酒馆中一样,不少圣道派和胡安诺派的修士教士们都忍不住叫好起来。
而其余一些仍然信仰旧教派的修士则阴阳怪气地说道:“好急啊,你们好急啊,后面不是还有吗?看看,这位黄衣苦行僧才是真知灼见!”
穆迪埃原先还在喝粥的手都停了,哪怕燕麦粥放凉,他都要专心致志地继续阅读下去。
“这位号角先生显然是没能明白,什么叫做自由的目的。
自由难道是为了让你在人世享福的吗?自由的最高目的不是保持自主性,而是让人类能够选择善、选择神……
……正如《福音书》中圣皮埃尔所言,我是弥赛拉的仆人,这正是人类的最终归宿!
因此,人在选择放弃自由的同时,反而进入了更高层次的自由,即真自由。
……这种自由在于彻底摆脱自我意志的束缚,顺服于神的绝对意志之下。”
看到这,穆迪埃脑门上的汗都要下来了,作为胡安诺派不得不说,这几手几乎是盖棺定论的手法,他都得好好想想怎么反驳。
简单来讲,就是《福音书》里明文写了,圣人说自己是圣主的仆人,这难道不是自愿为奴吗?
酒馆里瞬间传来一片“正本清源”的带着怜悯与高傲的啧啧叹息声。
只不过他们的叹息声很快就停止了,因为阅读速度快的人已经翻到第二张加刊去了。
第二张加刊出现了第三位作者,看样子同样是投稿者,因为是第一次看到这个笔名——红磨坊主人。
“如果放弃自由被视为通往真自由的方式,那么其本质上仍然需要通过自由来完成,因此根本无法达到真正的放弃状态。
神赋予人自由,不是为了让人通过放弃自由来否定人的存在,而是为了让人通过自由选择,主动理解神的存在。
圣皮埃尔的仆人之喻,是基于自由意志而产生的道德自觉,而非真实的奴役。
放弃自由则完全剥夺了这种自觉,进而否定了人的意义,难道不是自己在反驳自己吗?”
这位红磨坊主人先生在文章中插入了大段的逻辑论证和例子,但基本上前四句就能概括。
但很快原先餐馆里的啧啧声都渐渐停滞,因为这群助理僧侣和市民们都看到了文章的最后。
“……如果自由仅仅是用来被放弃的,那它作为神的恩赐就失去了意义,因为它仅作为被放弃的东西,那神何必再恩赐?
所以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放弃自由,都是否定了神赋予人的形象——即按照神的形象被创造。
圣父按照自己的样子造出了人与其他智慧生物,不管是艾尔人还是矮人都是人的一部分,人是万物的灵长,这是圣父定好的。
如果人能够像猪羊一样随便放弃自由,任由宰割,那么人的智慧还有什么用?圣父何必赐予人类智慧与自由?”
“所以,一个真正的虔信者,不仅不应该自愿为奴,更要强制恢复奴隶与自愿为奴者的自由,因为这是对圣父恩典的亵渎!”
穆迪埃的呼吸停滞了数秒,就在这期报纸的最后一句话上。
“为了圣父,我们应该为此不惜付出动刀兵的代价,哪怕不自由的人不在我们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