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雅明亮有神的眼睛反复看了看奥维尔，然后诚实地摇头否认：“说实话我并不认为你能帮到我，但这是我父亲的命令，所以你就作为我的侍从随我活动吧，也能更好保证伱的安全，阿利安百夫长是个很冲动很有生命力的人，你还是少跟除我以外的兵士接触为好。以防万一问问，你会读写吗？”
“我会读写拉丁语和这边通用的亚兰语，算术、修辞、史诗、历史、律法、音乐和戏剧我都有些了解，不论帕尔菲人的还是罗马人的都是如此，应该能为您消解一些军旅途中所带来的乏味。”
对方明显不太待见自己，奥维尔也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不做多余的事情，安静省心能带来点乐子就可以。
蒂雅不置可否，从腰侧取下一个精致的皮革本子，伸手交给奥维尔，双方的皮肤也有了接触，对方的信息传入脑海。
【蒂雅.弗拉维亚.维斯帕西娅勇敢宽宏的将军】
【外交：13军事：25管理：17谋略：7学识：23】
她随口道：“我今天遇到什么事情，以后要处理什么事情，分门别类给我记好。顺便把你这身阴沉的衣服给我换了，整天披着个斗篷，下水道里见不得光的老鼠才这么干，看着心烦。身为军团的一员，你应该穿上铠甲和军装。”
思考着脑中传来的信息，奥维尔心中大骂对方不懂自己的品味，明面上则恭敬地弯下了腰，点头称是。
PS.替部分读者吐槽了，为什么拉丁人有日耳曼蛮子的发色，历史记载“提图斯”和“图密善”确实都是金发，这里只是部分遵照历史，虽然戏说又胡说了，但这是真的。
第三章 神话和律法
“你今年多大？”盯着奥维尔明显青涩稚嫩的脸庞，蒂雅狐疑道。
奥维尔已经换了身标准的军装，这时他才明白过来蒂雅的意思，奥维尔是混血长相，也看不出是哪个民族的，这种人在罗马很多，换了身一样的衣服，往常那种异样和鄙视的视线也就少了很多，周围人和善了不止一个等级。
“二十岁，按照罗马的法律已经是可以服兵役的年龄。”
“你们的风俗允许二十岁的人当总督？”蒂雅很诧异。
“我没有欺骗任何人，我确实是混血的贵族后裔，算是小有家资。像我这种人在现在的圣城是待不下去的，他们本来也没想在外面挡住罗马人，只想依靠圣城这个东岸最坚固的城市据守，把我打发到这里还能瓜分我在城内的财产，是件一举多得的好事。”
奥维尔在说话的时候语气非常平淡，好像在讲述和自己无关的事情，让蒂雅也不由得侧目，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我们接下来开拔，先回凯撒利亚一趟，军队在苦战之后需要修整，然后你会跟着我一起去平定约帕港的海盗。那里的海盗正在袭扰我们的小麦贸易线，在他们干扰到大城市的食物供应之前，我们要把事情解决。”
“约帕港？”奥维尔挑了挑眉毛，“我去过那里，适合海盗藏身，海岸线上布满了暗礁和峭壁。可对上点规模的船队来说，那里并不是好港口，没有地方躲避风暴，现在的时候可不太好，正是刮黑北风的时候。”
原主对周围环境相当了解，他也能如数家珍。
“黑北风？”
“一种魔力反应形成的暴风，在夏天的晚上偶尔能看到。我们有些人相信这是海神波塞冬的海怪发怒，据说美丽的安德罗墨达招来了波塞冬妻子的嫉妒，因此被囚禁在这个地方，直到珀尔修斯将她解救并且...”
“我读过神话，又是老套无意义的英雄救美与起源故事，从小到大听厌了，”蒂雅兴趣不大，“这里夏天会有风暴，消息确切么？”
“您可以找别人问问，我不清楚具体时间，但每年都会有这么几次，这是绝对的。”
“很好，我记住了，这应该有参考价值。”蒂雅朝奥维尔摆了摆手，他也很识趣的退下。
等奥维尔稍微离远一些后，蒂雅才反应过来，低声嘀咕道：“他是不是适应的有点太快了...”
-------------------------------------
军旅生活对奥维尔来说相当无趣，相处几天后他也能感觉到，尽管蒂雅不喜欢自己，但并不会对自己有多强的敌意，还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现在他们并不在前线，需要司令官处理的事情不算多，奥维尔每天跟在蒂雅屁股后面做做笔记，偶尔当一下讲解导游，以一個战俘的身份来说算是不错的待遇。
他大概是整个军营里最闲最不紧张的人，所以有大把时间观察周围事物，经过这几天的观察之后，他觉得帕尔菲人输得不冤。
蒂雅在平时生活中是个相当克制的人，尽管每天都有充足的时间去做一顿像样的饭，但她一直都吃的标配军粮——梆硬的干面包、果醋兑水做的饮料和撒盐的水煮肥肉，偶尔会有一些当地水果蔬菜，一日三餐都如此，供应充足。
考虑到这东西是给每位士兵的标配，再看看圣城那边，奥维尔自己倒贴钱购置军粮的状况，他现在十分笃信这仗压根打不了。
算计着战争的结果和得失，梅尔离凯撒利亚这一港口城市不算远，几天功夫他们就到了目的地。
凯撒利亚是一座罗马征服之后新建立的城市，城市的建筑风格和规划逻辑与周围城市完全不同，并且有厚重的城墙和一支水军保护。在罗马驻扎部队溃散的混乱时期，这城市也没有被帕尔菲人攻占，现在更是成了罗马在这片地区的指挥枢纽。
原本有些紧绷的士兵在进城之后立马轻松起来，蒂雅把这些人聚在广场上，象征性地训了几句话，让这些大老粗别在城里惹是生非，然后就命人抬上来十几个沉甸甸的大箱子，里面装满了银币，这是给士兵们的薪水。
嚷嚷归嚷嚷，这些士兵的纪律性还不错，很快领完了工钱，场上除了蒂雅、奥维尔以外，就只剩下十几个踌躇着不敢上前的小年轻。
奥维尔情商正常，能看出来什么叫暗恋的纯真，但正主可就不一定。
蒂雅看了满眼希冀的他们一眼，先是一愣，然后欣慰道：“你们想主动搬箱子啊，不错不错！那你们就去吧，到库房还完东西每人多领个第纳尔银币，有人问起来就说我的主意。”
大部分人垂头丧气地走了，也有少部分人心情不错，毕竟一个银币也不少，顶一天工资了。
奥维尔摸了摸自己空无一物的口袋，又看了眼外面繁华的街道，小声提问：“我能跟着一起参与光荣的劳动吗？”
“并不能，这地方也并不安全，也就是说你没有花钱的机会，不用想赚钱的事情。”
“您说了算，长官。”奥维尔非常干脆的放弃，“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总督府，换身衣服休息几天，补充一下随身物品，说不定再洗个澡办场宴会之类。”
“罗马万胜，太阳神保佑，非常不错的安排，我在小时候就想体验一下你们的澡堂。”
奥维尔毫不犹豫就出卖了自己的信仰，对此蒂雅很直接地翻了个白眼，她还是不太能接受奥维尔这超强的适应力。
------------------------------------
所谓的休息并没有持续太久，奥维尔享受了一下热水澡和正常丰盛的晚餐，转天早上就被拽到凯撒利亚的图书馆，去寻找有关当地律法和地理的书籍。
“凡为有主食品，且生长在土地中的均需要交税。也就是说无主的果树、长在树上的蘑菇都不需要交税吗？”
“是的，长官。”奥维尔连连点头。
蒂雅皱着眉头思考：“下一句。”
“其始为食物者，终也为食物，需要交税....”
奥维尔就这么一句一句翻译，用了一上午时间，愣是把帕尔菲人有关税收的律法看了个大概。
第四掌 暴风
一直待到中午左右，蒂雅方才站起身，收起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同时对奥维尔招呼道：“走吧，准备打仗了。”
“我以为我们这段时间会休整一下。”
“修整是给士兵而不是给将军的，只要战争没结束，对合格的将军来说就没有假期可言。我们多休息一会，战机就可能会溜走，士兵差不多已经快到了。”
两人前后从图书馆出来，本想直接离开，但门口围了一堆人，粗略数数大概有四五百，虎视眈眈的看着奥维尔，跟看杀父仇人似的。
他们并非士兵，而是居住在此的希腊移民，这些希腊人近年没少和帕尔菲人起冲突，尤其是叛乱这段时间，种族仇杀简直成了家常便饭，互相手上都有血债。
眼神示意奥维尔往后站，蒂雅上前质问他们：“希腊人，为什么要阻拦罗马士兵？”
为首几人齐声道：“我们无疑冒犯伟大的罗马，只想让野蛮人为他的罪行付出代价。他是野蛮人的头领，所以必须要死！我们要求对他进行审判！”
蒂雅冷笑：“审判已经结束，他的生命得以保留。你们并不是法官，不要拿你们希腊的习惯去指使罗马人，他是在我们的战场上被俘虏的，你们这些被保护的平民没有理由干涉我们的决定。不是纠集一堆乌合之众过来嚷嚷，一切就都按你们的意思来，如果你们这么有主见，为何不自己去平叛？为何不用自己的剑去争取？
现在你们眼前的约帕港就有数千名强盗聚集，为什么你们不敢向那些人发泄怒火而去找一个没权没势的战俘？为什么你们要低声下气的求我父亲清剿海盗？伱们不都是有手有脚的大男人吗？！亏你们还是诞生了皮洛士和亚历山大的希腊人，你们的祖先曾经让罗马都倍感压力，现在你们应为你们的不荣誉而羞愧！圣城的西门杀了你们成千上万人，你们这么有勇魄，为何不去圣城审判他？！”
她将剑拔出鞘，握在手中环视周围人群，和她对视的人无不低下头颅，噤若寒蝉。
等众人让出道路后，她才将剑收起，对奥维尔做了个手势，两人从图书馆门前离开，往广场去。
由于两人都是一身戎装，也不用换衣服，直接来到总督府门前的广场，大约五百名骑兵正在待命。
领头所打旗帜并不属于第十二军团而属于第七军团，看他们精神状态不错，但衣服或多或少有些灰尘和污泥，应该是从前线抽调回来的部队，暂时划归蒂雅使用。
奥维尔骑上蒂雅给他准备的战马，跟随小股部队一起离开。
-------------------------------------
“我不认为你能当军事参谋，但当本地向导勉强合格，我问过凯撒利亚的学士，你说的很对，黑北风确实要来了。风暴到来之后，他们就不能再乘船逃跑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后路被断的他们很可能会悄悄从陆地转移，我们要快，在转移前把他们拦截消灭在约帕港这个地方。”
蒂雅简明扼要的讲解作战目标，奥维尔则若有所思，开始回忆那些强盗的信息。
“我没记错的话，约帕港的强盗头目叫约翰，灰岩地的约翰？”
蒂雅的军事素养不错，相关人物记得清楚：“是这样不错，他并非本地人，带领强盗团伙和一群流民占领了这地方。怎么，你对他有印象？”
“以前打过照面...”他和约翰有过接触，并且知道对方欺软怕硬。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他还是选择开口继续说话：“长官，我了解约翰是个怎么样的人，相比直接动手激起他的凶性，我有更简单的解决方案。”
“你可以说说，但我不一定采用，我对你的军事理解持怀疑态度。”话是这么说，有自己父亲的要求在前，蒂雅给了奥维尔发言的机会。
........
约帕港的强盗们最近有了让人不安的发现——有罗马人的骑兵在附近徘徊，尽管还没有爆发冲突，但谁都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情。
作为头目的约翰让人出去外面探探情况，果不其然发现了正在构建营地的罗马士兵。看上去正在搭建营地的人似乎不多，于是摆在他们眼前的就有两個选择。
要么趁罗马人的大部队还没到，先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要么赶紧跑路。
约翰在之前对罗马商船的劫掠活动中积攒了一些信心，加上底下人也都跟着起哄，他一拍脑袋，决定在夜间袭击罗马人尚未搭建完成的营地。
于是乎，上千名没有什么组织和配合的强盗就在当天晚上集结，摸黑靠近罗马人在城镇外空地上搭建的营地。
营地压根没有搭建完全，只是几根木桩地基里面搭着几个帐篷，见此情形约翰等人不由得放松了警惕，在他们看来袭击这样的营地易如反掌。
等他们逐渐靠近营地，准备发动攻击之时，营地内却突然起了火，一时间让强盗们慌神，不知如何是好。
这火似乎成了进攻的信号，从远方的山林中传来密集的马蹄声，一整个骑兵团五百余名骑兵分作三路，从不同方向对这些强盗发动冲击。
尽管强盗们占据绝对的数量优势，但他们压根没受过专门的训练，不知道怎么应对骑兵方队的分割包围，黑夜更是增长了他们的恐惧心理，他们出于本能想要抱团，但却因为缺乏训练而挤作一团，导致根本没有空间规则有序地摆出长矛对敌。
罗马的骑兵能从容地抽出武器，像砍靶子一样地劈砍敌人，轻松将强盗们的阵型切割打散。同伴的巨大伤亡让强盗们士气崩溃，彻底失去组织而四散奔逃。只有约翰和他身边的亲信好一些，起码知道抱团，并且把武器朝向敌人。
他们紧密地站在一起，缓慢朝城镇方向移动，希望借助那边复杂的地形和罗马人周旋。
骑兵似乎对他们这批人兴趣不大，转而散开去追猎跑向山林和平原的溃兵。
两条腿肯定跑不过四条腿的生物，尽管有些漏网之鱼，但大部分人要么被俘虏，要么被原地杀死。
约翰本能地感觉到事情不对劲，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都明白，这些士兵不可能不懂，罗马人绝对在算计着什么。可他也没办法，附近唯一可以提供躲避的地方就是约帕港本身，要是往原野龟速移动或者散开逃跑，他们绝对是死路一条。
就这样，他们像羊群一般被骑兵赶进了港口，幸亏约帕港还没有沦陷，从中杀出数百名强盗，逼退了不想恋战的骑兵队，约翰等人暂时安全。
经历了这么一次奇袭，约帕港的强盗们损失惨重，约翰等人也是被彻底打没了胆气，不敢再和罗马人正面作战。留给约翰的选择现在只有一个：赶紧逃跑。
约翰忐忑不安的看向海岸，现在的天气压根就不可能从海上逃跑。
黑暗的云层遮蔽月光，雷云之中雷鸣电闪，好似真的有波塞冬的海怪怒号。狂风骤雨吹向海岸线，在安全距离外都能感受到风暴的强大力量。
在这时候走海路无异于自杀，但被吓破了胆的约翰已经顾不了许多，他和幸存下来的同僚语无伦次的讲述罗马士兵的恐怖，恐慌情绪在港口中蔓延。
这时候，城外很近的位置又发现了罗马人的骑兵，他们这次不打算只做斥候，而是不断地靠近城镇，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强盗们未战先怯，将绝大多数本地居民抛下，自己霸占船只往海上跑，希望在礁石带上扛到风暴过去或者罗马人离开，这成了悲剧的开始。
风暴的威力让他们不敢深入大海，罗马人的军队又让他们不敢在岸上久留，很多船只被狂风吹得互相碰撞乃至撞上礁石，更多船只则为了躲避礁石而驶入更深一些的大海，然后被排山倒海的巨浪吞没，这些人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很多人溺死；很多人被海浪吞没；很多人撞到了礁石悬崖上一命呜呼；很多人觉得死在自己剑下还舒服些....
第五章 局外人
第二天一早，黑北风随着第一缕阳光的出现而消散，海岸线上满是残缺不全的各种尸体和船只残骸。
就算经验丰富的战士们也很少看到这场面，一时间面色沉重，没多少人因为敌人死亡而欢呼庆祝，都闷头开始收集焚烧尸体，以防产生瘟疫。
奥维尔肯定没亲眼见过这场面，实际上他有点被吓傻了，他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暗示这不过是历史的一部分，自己也无法改变什么，反复多次后他才把停止颤抖的手从怀里抽出，装作一切如常的样子。
蒂雅则看着海岸线有些失神，她瞄了眼身旁仍旧面无表情看戏的奥维尔，然后迅速恢复正常，对手下发号施令：“城里剩下的人，不管妇孺老人还是成年男子，都是被强盗迫害的本地居民，并没有做出和罗马敌对的行为。按照法律，这是亚基塔大王的臣民而不是叛军，我们有责任保护同盟者的臣民，将他们安全带回帕尔菲人的其它城市。至于这地方，为了避免再次成为海盗窝点，夷为平地。”
底下几个军官连连称是，眼神中满是佩服和敬畏，要说昨天他们还有些轻视这位关系户，认为女人不应该上战场，但昨晚她用五百骑兵就几乎无损失的歼灭了盘踞的两千名强盗，还亲自指挥骑兵队，用手中的长剑砍下来十几个脑袋，就算以最严苛标准来评判，这也是无可指摘的大胜仗，蒂雅也是有能力的将军。
罗马人不厌恶胜利，也不厌恶强人，面对能带来胜利的强人将军，这些罗马军人是能改变态度的，现在要他们相信蒂雅不是普通的女人，而是战争女神雅典娜的化身都没问题。反正这仗打赢了，大胜仗，将军说什么就是什么。
骑兵在任何时候都很金贵，剩下的脏活累活就轮不到他们去做了，有另外两个大队的人带着不少军奴过来清场，奥维尔和蒂雅返回凯撒利亚，并在那里获得了维斯帕的热烈欢迎。
他很满意女儿能有所成就，更满意海盗隐患被顺利解决，甚至还为此举办了一场宴会，蒂雅把奥维尔所作贡献如实汇报给了维斯帕，维斯帕心情大好，做主同意让他这个战俘出席宴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