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杜蓬呢，魔导师的时间比金子还宝贵，他既然特地来高山堡，就肯定不光是为了喝茶。
“咳咳。”胖老头终究是带着目的，不可能无限憋宝，“我曾经打算带辛克雷尔去拂里士，但这孩子并不愿意。高山堡是整个庞贝离半兽人王国最近的地方，他想留在这儿，所以我就来麻烦你了。”
“你不会还想复国吧？”领主大人的目光结结实实打量着辛克雷尔，如秋水般寒凉，“几个月都过去了，最好的时机已经溜走，现在人家大势已成，早就什么都完了。”
“我总有一天要夺回被阴谋者篡夺的东西！”声音虽嘶哑，但辛克雷尔眼神非常坚定。
“高山堡不欢迎你。”领主大人的目光比他还要坚定起码一百倍。
要不是杜蓬还有几分面子，他现在肯定已经在拿扫帚赶人。小毛孩总以为全世界都得围着自己转，殊不知他们眼里的“全世界”在别人眼里连个屁都不算。
李察压根也不关心半兽人王国到底由谁当家做主——反正又轮不到他。
“李察，你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杜蓬凝视着他，“这是一个才十三岁就家破人亡的孩子啊！”
“大师，不是我没有同情心。”领主大人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说道：“这里面牵扯的东西实在太多——看刚才那些夏尔武士的反应就知道，他是不是想招揽我手下的兵来着？”
夏尔武士都是曾经效忠于旧王的宫廷禁卫，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和辛克雷尔肯定不陌生。
“是。”辛克雷尔倒是够干脆，连犹豫也没犹豫直接点头应下来，“但是他们都拒绝了。”
“敢作敢当，很棒。”领主大人的语气介乎揶揄和讽刺之间，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发火的前兆，“你现在是不是觉得他们跟篡逆者没什么两样，都是背叛。”
“我的确那样想过。”
“哈！”领主大人从鼻腔里喷出一声冷哼，阴阳怪气地说道，“好，枭雄心性，祝福你将来一定复国成功，再回来使劲羞辱这群不知廉耻的叛徒。”
“李察，你耐心点挺辛克雷尔说完不行吗。”杜蓬开口说道。
“但冷静下来，我的想法又有些改变。”
“哦，觉得他们还不如篡逆者菲力？”领主大人仍旧在冷笑。
第三百二十九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不，是我太为难人——父亲死后，他们的效忠关系已经宣告终止，继续无度索取是一种无礼而且贪婪的苛刻。”辛克雷尔微微弯腰鞠了一躬，“如果有机会，请您向亚伯他们转达我的歉意。”
这番话倒是让李察一愣，火气顿时荡然无存。
能切身体会到别人的难处，而不是只知道索求无度。能放下王室成员的身段，而不是端着架子惹人烦。
这可不是一般十三岁小孩会明白的东西啊。
屋子里一时间有些安静，几人各怀心思考虑着事情。
“李察大人。”辛克雷尔打破了这片沉默，“虽然我的确可能会是个大麻烦，但假如能容许我留在高山堡，其实能为您带来相当多现实好处。”
“哦？原谅我有些市侩，但作为领主鄙人得对上下几万领民负责，容不得意气用事。”李察摩挲着下巴眼神玩味，“请小殿下不妨先说说看，我才好判断。”
“有一些曾经效忠于父亲的附庸族，宁愿脱离王国来到荒野上生存，也不愿效忠于篡逆者。”辛克雷尔深吸一口气，沾满碳灰的脸上满是严肃，“作为父亲的孩子，我可以命令他们转而效忠于你。”
李察正在摩挲下巴的手一下僵住了。
“我用名誉保证，辛克雷尔所说句句属实。”杜蓬也适时补充道。
平静的面色掩饰下，大脑开始运转——既然是国王的附庸族，十有八九都是顶级强战种族，李察觉得这个逻辑应该不存在问题。
就算换他来当国王，肯定也得把最厉害的强战种族划拉到自己麾下。人性相通，不信旧王莱因哈特能更无私多少。
能吸纳到强力战士，这个条件对于高山堡而言，无疑很有吸引力。
而等他们落户安家，融入高山堡必然成为大势所趋，再想掀起什么风浪就不太可能了。
因为忠诚这个东西，往往很能经得住苦难考验，但往往很经不住安逸腐蚀。这点从夏尔武士身上就可见一斑，他们现在可非常为高山堡人的身份自豪哩。
“可是我不明白。”李察的脸上明明白白写满了纠结和犹豫，他直接问道，“这对你的复国事业有什么好处呢，原谅我看不出来。”
“父亲很多年前就说过，菲力政治手腕很成熟精到，我大概不是他的对手。”
杜蓬拍了拍辛克雷尔的肩膀，安慰着说道：“孩子，你还小，总会有成长的那天。”
很苍白的安慰，因为大家都知道，权力争夺中对手可不会管你年纪小不小。
“如果暂时没法夺回王位，我希望至少可以给忠诚的附庸们一份回报。而高山堡很富庶，能让他们摆脱眼下困窘的生活，不至于流离失所。”辛克雷尔的肩膀有些颤抖，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对于一个养尊处优的前王族来说，无力感本身就令人痛苦。
“年纪虽小，但考虑很周到。”李察真有点佩服。同样的十三岁，他那时候还在见天琢磨怎么逃课。
这种做法其实很聪明：与其把附庸们留在荒野上吃苦，考验他们的忠诚究竟有多坚定。
还不如拉到高山堡稳当当坐个山头，虽然寄人篱下，但却从此可以搭上发展的快车，前途一片光明。
“我和杜蓬爷爷临走前给他们留了通讯魔石，沟通很方便。如果需要的话，最快两天就能赶来。”
“合作愉快，王子殿下。”李察伸出手掌。
“咳咳，李察，准确来说是王女。”杜蓬眨巴了两下眼睛，“辛克蕾尔是个女孩。”
领主大人看着那张黑黢黢的脸，顿时有点傻眼。
…………
一个小小的乌龙，反倒让气氛更融洽了些。
侍女们扶着头发里都已经生虱子了的王女去洗漱，会客厅里只剩下领主大人跟杜蓬大师俩人。
“老头，你可真好意思给我找麻烦啊。”李察一脸不爽利，咬牙切齿地说道。
“凭咱们的关系，互相麻烦一下有什么。”这胖老头很豪气
“哦，也是！”领主大人恶狠狠地点点头，然后神神秘秘地问道，“大师，你说炎魔死后凝结的元素晶体能制造什么炼金装备？”
“元素结晶？”杜蓬还浑然没当回事，以为李察只是好奇，“这个得看具体结晶品相，以及你的需求。不瞒你说，我在炼金术方面还有点造诣，如果你能弄到元素结晶尽管来找我好了。”
他本身纯粹是在随口开空头支票，敷衍一下李察。
顶级魔兽死后都有几率凝结出晶体，但炎魔的特别稀罕。
因为炎魔本身就是种很少见的魔兽，况且就凭那超高的阶位——能找到也不一定能打过，能打过也不一定能杀死。
就算能找到、也能打过、还能杀死，尸骸仍旧不是一定会凝结出火元素结晶。稀罕到整个人类世界已经上百年没见过这种材料，本来应该是个很安全的承诺。
“那你瞧瞧我这块。”
于是杜蓬眼睁睁看着李察从领口里掏出空间戒指吊坠，手上凭空多了一块拳头大小的晶体。
那颜色如同正在燃烧的火焰，斑斓的光在其中折射跳跃。若仔细观察内部，眼神仿佛陷入赤红的海洋，怎么也找不到尽头，只有一片近乎不真实的瑰丽。
而这不真实的瑰丽与足够真实的世界之间，无数红色光粒如浪潮般涛生涛灭。
光这副卖相，就绝对造不了假！
李察对付不了最后一次转生出来的怨恨幽灵没错，但炎魔的肉身可是被他来了个大卷包。而且很幸运，正好凝结出一块元素结晶。
“嘶~”哪怕见多识广如杜蓬大师，也忍不住当场站起来，“我看看。”
他捧着结晶近乎贴在上面，嫉妒让原本慈祥得面庞显得十分扭曲；“这头炎魔生前一定比同类厉害好多，居然还兼修了土元素！这是从哪捡的，怎么什么狗屎运都能碰上！”
“大师，记住自己的承诺，我可都交给你了。”李察垮在椅子上，露出狐狸般狡黠的笑容。
“你可真好意思给我添麻烦。”杜蓬不客气地抢白道。
制造高级炼金装备，材料固然是最终要的一环，但对于炼金师来说也是很令人心力交瘁的工作。
“凭咱们的关系，互相麻烦一下有什么。”李察原话奉还。
第三百三十章 贝克斯堡垒中枢
“稍微有点可惜。”杜蓬双手捧着晶体，仿佛在凝视着什么绝世珍宝，“如果还能找到这头炎魔的犄角和心脏，就可以制造一些更强大的炼金装备了。”
领主大人手里多了一副粗大的螺旋形深棕犄角，“哐啷”一声扔在地板上，光如镜面的柚木被粗粝的角质蹭出道道划痕。
尽管被以相当粗暴的手法从头颅上割下来，仍闪烁着一种厚重且内敛的金属光泽。用心体会的话，甚至能捕捉到还没来得及消散的元素波动，说明苦主死亡时间最多就在两三天内。
“心脏比较血腥，就不拿出来了。”
杜蓬看着李察的眼神活像是见了亡灵，“你不会真自己干掉一头炎魔吧？”
元素结晶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宝级炼金素材，是唯独顶级魔兽死亡后才有概率析出的魔力凝结。
说来很难相信，目前已知元素结晶的主要来源是捡尸。
上档次的魔兽普遍很“独”，成年后大部分时间都在离群索居。再加上领地意识超强，很少有人敢轻易窥探它们的居所。如果因为衰老或者各种原因死在巢穴里，幸运儿就有可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一颗元素结晶。
但往往这时肉体早已腐败，蕴含的魔力溢散干净，没有多少价值了。
硬桥硬马干掉炎魔这个档次的魔兽，然后取得结晶反而是少数。难度和风险都实在太高，很容易偷鸡不成蚀把米。
“当然，我亲手一剑入卤门结果了他。”李察伸手打了个响指。
“一整头炎魔，土、火两种元素搭配，让我想想……”杜蓬大法师皱着眉头思忖了片刻，“最宝贵的盘角、心脏和元素结晶，可以做成贝克斯堡垒中枢。火元素煅烧提高城堡坚硬程度，一旦出现破损则由土元素则吸纳游离的尘埃自动修复。”
“那里面的人岂不是会被蒸龙虾似的活活蒸死？”李察大诧。
“火元素又不是真正的火焰。”胖老头撇着嘴对他的不学无术十分鄙夷，“平稳状态下根本不会产生热度。”
“行吧。”隔行如隔山，领主大人也只能讪讪。
“一张皮应该能做几件自带火元素反伤的荆棘护甲。”
“反伤没用，不要。”李察头摇得好像拨浪鼓。
在德古拉还叫亨德拉的时候，他就有一件火元素反伤的荆棘护甲。领主大人当时跟他叮叮当当打了半天，效果仅限于被烫了一手心燎泡，差点笑掉大牙。
“这可不是市面上那种普通货色！”
“行。”李察答应得也很干脆。
毕竟对于炼金他实在一窍不通，除了相信专业人士的判断外别无选择。
俩人用空间戒指交接了材料，约定好收货时间，杜蓬就急匆匆辞行离开。
魔导师的时间都比黄金还宝贵，更精深的元素奥秘才是他们的毕生追求。杜蓬愿意为辛克蕾尔的生命安全专程跑一趟，已经实属难得。
指望他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留下来看孩子，纯属白日做梦。
…………
开膛手军团内部有一项传统活动，历史几乎和高山堡一样悠久。
当李察不忙时，他经常会亲自走上校场开擂。这时候只要不怕丢人，无论资格新老、官阶高低，都可以跟自家领主交流交流武技。
单纯的武技切磋，谁也不会无聊到用力量压人，但最后无一例外都会沦为单方面施虐——论起武技水平，领主大人至少有两层楼那么高。
不过对于战士们来说，这种机会其实很宝贵，毕竟多跟高手过招才有可能变成高手。
眼下是一个健壮的虎灵游侠主攻，李察主守。
虎灵剑术传承自古精灵帝国，又经过这么多年不间断的改良，颇有几分可观之处。经由一位老手施展，攻势如疾风暴雨般迅猛，又蕴含着三分节奏分明。
光凭这一手大剑术，他去科伦城开馆教学生绝对饿不死自己。
而李察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握着单手剑。犹如闲庭信步般轻松写意，却偏偏总能把进攻悉数裆下。
围观的人非常多，辛克雷尔也在。
太阳很炽亮，她不得不眯着眼睛，但却观察得十分专注。
这孩子五官倒是蛮细腻耐看，就是一张脸恁的黢黑，抹不抹锅灰愣是没多大区别。再加上一头短发，吞火炭后嗓音嘶哑不爱说话，往那一杵酷酷的，走哪后面都缀着一群领民家的丫头片子。
李察看准机会侧身闪过，让对手力道落空，剑在虎灵游侠头盔上轻轻一点，“你又死了。记住，剑斗中一定要把握好距离和重心。”
虎灵摘下头盔，喘着粗气赶紧点点头。迎着同伴们善意的嘲讽钻进人群里，抓着笑声最大的那个擂了两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