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相玉毫不畏惧的看着刘娥。
刘娥叹道:“这件事,本宫要先向你致歉,本宫所托非人,雇佣一个除了打架啥都不会的傻小子调查,这家伙走南闯北,最终被幕后黑手迷惑,查到的线索都是假的,作为惩罚,本宫把他关押在天牢,你很快就会看到他!”
楚相玉冷冷的说道:“我不需要你饶我性命!你可以砍掉我的脑袋!我只希望临死之前能为兄弟们报仇!”
刘娥点点头:“天不藏奸,捕神举荐一位忠义贤良,短短数日,成功查到案件真相,陛下正要召集相关人员,三方对峙,查清真相,诛杀奸佞!”
赵祯道:“元总管和米总管去请案件相关人员,楚大帅,朕准许你在审案时旁听,如有疑惑,请你指正!”
楚相玉道:“只要能查出当年那件事的幕后黑手,我什么都答应你!想要我的命,我伸长脖子任凭你砍!”
……
案件相关人员全部到齐。
赵祯、刘娥亲自审理此案。
刑部尚书、大理寺卿、户部尚书、礼部尚书、殿帅府太尉卞谋廷、六扇门捕神郭不敬,在堂下分别坐好。
楚相玉作为苦主,静等宣判。
主持查案的赫然是——吕轻侯!
任谁也不会想到,郭不敬举荐的文不成、武不就、胆小如鼠、全身上下透着酸腐气的小秀才,出席这种超级大场面的时候,竟然没有丝毫怯场。
不仅没有怯场,反而手持一卷大宋律法,直视公卿大臣,赵祯道:“爱卿不必客套,直接说明这个案子。”
吕轻侯严肃的说道:“启奏陛下,在分析案情之前,学生想请御林军和几位公公做个赌局,一方是精锐禁军,一方是不会武功的太监,禁军披甲持戈装备齐全,比试题目是抢夺战旗。”
卞谋廷怒道:“混账!禁军是用来守护陛下的,不是陪你演戏的!”
刘娥满是威严的看着卞谋廷,不轻不重的说道:“卞爱卿,如果案情证据出现问题,你可以提出质疑,现在没到质疑阶段,请你安静聆听案情。”
赵祯高声道:“准奏!”
很快,两队人马排列整齐。
每方各有五十人。
一方是御林军,最精锐的禁军,身材高大,披甲持戈,威严赫赫。
一方是太监,为首的是郭槐,郭槐会点武艺,别的全都不会武功,没有装配甲胄,左手持盾,右手持刀。
赵祯喝道:“开始!”
两队人马同时发动冲锋。
这种极端不公平的对局,用正常人类的逻辑分辨,如果御林军不能在五分钟时间内生擒所有太监,就算输了,击杀不算赢,唯有生擒才算胜利。
赵祯和刘娥也是这么想的。
楚相玉满脸冷笑。
他一眼看出禁军的装备有问题。
果然,开战之后,禁军的盾牌和铠甲被轻松击破,太监们持刀猛冲,一阵胡乱劈斩,乱拳打死老师傅,硬生生冲破阵势,夺走了御林军的战旗。
赵祯勃然大怒:“混账!把禁军教头给朕抓来!堂堂大宋禁军!大宋最精锐的士卒!竟然打不赢一群太监!朕给你们的钱,都被你们贪光了吗?”
刘娥厉声道:“元总管,请你把弩箭拿出来,接下来,无论是谁,只要稍有异动,立刻用伤心小箭射杀!
吕爱卿,你继续说,这些装备是怎么回事?把事情完整的说一遍。
不可遗漏丝毫细节!
陛下会为你做主!”
吕轻侯淡淡说道:“学生进京参加春闱之前,家乡出现一件大事,镇里有个不孝子,把他的母亲冻死了!
那个不孝子是个逃兵,有一件军队制式棉服,根据他爹的说法,他有棉衣不给母亲穿,导致母亲被冻死。
老人一纸诉状,告到了衙门。
不孝子辩驳,晚上的时候,棉服一直穿在母亲身上,他是在母亲死后,觉得天气太冷,才穿上这件棉服。
学生当时去衙门办事,恰好听到这个案子,好奇之下,检查那件棉服,发现里面不是绵,而是一些干草。
这些干草经过漂白处理,看起来很像是棉布,实际上与草纸一般无二,穿在身上,不如穿一件粗布麻衣。
学生仔仔细细的询问过,得知所有棉服都是这般模样,心知事情重大,把发生案子的一家人一并带到京城,还有那件棉服,恳请陛下传唤证人。
是非真假,一看便知。”
赵祯道:“来人,传证人!”
刘娥陡然一惊:“吕轻侯,军中装备都是这样?来人!立刻把禁军装备进行抽查,尤其是……尤其……”
强如刘娥,也惊的心惊胆颤。
倘若禁军装备都是假货,穿着一身草稿纸,去天寒地冻的北地,与满清铁骑作战,武庙十哲也打不过啊!
赵祯反应过来,惊呼:“八百里加急通知李爱卿,检查禁军装备!”
楚相玉补充道:“不愧是郭不敬推荐的人才,厉害,真的很厉害!当初大军惨败,装备是主要原因,可惜,供应装备的兵工厂,后来找不到了。”
吕秀才道:“他们摇身一变,全都加入工部,数日前,澶州水灾,也是他们建造大坝时偷工减料,以次充好,捞取钱财,导致数十万百姓受灾。”
第574章 你是兆廷,我是谋廷,我吃定了你
白璧买歌笑,一醉轻王侯。
吕秀才是个奇人,他既是全身透着穷酸气的酸腐秀才,也是正气凛然、不畏权贵、铁面无私的国之栋梁。
既能为一个烧饼、两个馒头与人斤斤计较,也能把百两赏银捐出去,全部用于修缮七侠镇的书院、河堤。
面对郭芙蓉、佟湘玉、白展堂时显得胆小如鼠,就连李大嘴也能倚仗武力欺负他,似乎谁都能碰他两下。
面对皇帝、太后、王爷、太尉这些当世最有权势的大人物,却能理直气壮的侃侃而谈,把案情娓娓道来。
既没有磕巴,也没有软弱,用不急不缓的语气,抑扬顿挫的声调,慷慨激昂的演讲,为死难的将士伸冤。
卞谋廷是殿帅府太尉,是杀人如麻的武将,是大权在握的权臣,威势更胜朱无视,杀气近乎凝聚成实质。
往常时日,卞谋廷一瞪眼睛,就能把那些只会耍嘴皮子的酸秀才惊吓的屎尿横流,连滚带爬,狼奔豕突。
吕秀才确实被吓到过。
前两天他在查案时,卞谋廷让禁军演武,禁军披甲列阵,一声大吼,吓得吕秀才全身酸软,没了半条命。
卞谋廷不屑冷笑,相信了“郭不敬看不起酸腐女婿,想借机整废他,让女儿和离,嫁给六弟子”的传闻。
今时今日,此时此刻,无论是大宗师如神似魔的威压,还是卞谋廷凝成实质的杀机,亦或是皇帝脚踏四极、手握乾坤的威严,在吕秀才面前,清淡如清风拂面,如何能撼动浩然正气?
越是小场面、小人物,吕秀才越显得气息衰弱、软弱可欺,随便找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就能揍扁吕秀才。
越是大场面、大人物,吕秀才越显得正气凛然、无惧无畏,无论是作恶多端的江洋大盗,还是权倾朝野、杀人无数的太尉,都不能动摇他分毫,就算亲生女儿求情,他亦是铁面无私。
为何会这样?
因为四个字——理直气壮!
吕秀才背后靠山是大宋律法,是亘古流传的浩然正气,是天地正道,在天理正义面前,太尉算得了什么?
“二十多年前,有人为了权势,为了钱财,为了野心,把运送给北地边军的军械铠甲,统统换成劣等货。
将士们的铠甲薄如草纸,军械脆弱如朽木,北地战场的军需转运全都出现问题,就连行军信息都被出卖。
局势从互有胜负变成绝境。
最终,大军惨败,全军覆没。
案件主谋共有五人。
一个是负责拨款的陈也申。
一个是察觉陈也申想告密,毒死陈也申的何太急,他本名何福来,是楚将军的副将,主要负责军需转运。
此人右手有与生俱来的残疾,五指萎缩在一起,看起来好似鹰爪,只能用左手写字,非常喜欢临摹碑文。
楚将军,我说的没错吧?”
楚相玉怒道:“何福来?由于他右臂伤残,一直被欺负,是我发现他在书法方面的才华,是我提拔了他。
我对他天高地厚之恩!
他为何要背叛我?
何福来怎么会变成何太急?
他不是死了吗?
我给他的坟墓上过三次贡品!
他妈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吕秀才解释道:“这个问题,需要何福来自己说,具体原因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一件事,何福来心知自己犯的罪瞒不过楚将军,选择假死脱身。
他变成王府教头何太急!
一方面,何福来受不了青菜豆腐的隐居生活,想找个富贵的身份。
另一方面,何福来的身体特征太过明显,很容易被人认出来,必须找个身居高位,但生活低调的大靠山。
何福来伪装成从北地逃难到京城的战乱流民,在残肢上砍了几刀,装做是被辽兵击伤,在廉王府做仆役。
靠着从军中学到的技艺,何福来得到三廉王赏识,做了王府教头。
同谋给他提供了很多帮助。
其中,有两人的帮助最明显。
一个是军监钱八里。
劣质军械都是钱八里制作的。
大军兵败后,钱八里从工部调转到了户部,然后再重新返回工部,连续调换十几次,弄混了自己的卷宗。
另一个是负责洗钱的富商。
他的本名叫做贾鑫。
靠着这笔钱财,贾鑫为自己重新塑造一个身份,残疾富商张大鲸!
所有人的关注点都是张大鲸先天残疾的双腿,张大鲸不止一次表示愿意出价百万两,悬赏……悬赏某个有生残补缺之能的高僧的遗体,学生对武道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此事闹得很大。
当所有人的目光放在残疾富豪、百万悬赏、高僧遗体的时候,张大鲸过去是什么人,张大鲸如何发家致富,全都被隐藏了,没人知道他的过去。
副将何福来,军监钱八里,大富豪张大鲸,户部侍郎陈也申,只有这四个人是远远不够的,他们头上还有一个能接触到所有行军打仗的隐秘情报,掌控行军过程中所有细节的高官,此人位高权重,四人对他十足十的信服。
澶渊之盟后,战事逐步减少。
他们无法从军械方面赚钱,遂把目光转向别处,比如——修河堤!
澶州水灾便是他们偷工减料、以次充好导致的,他们做的很隐秘,完全隐藏在暗处,巧合的是,工部侍郎袁连勤贪污受贿、结党营私,做的是和他们一模一样的买卖,事发后,袁连勤背下所有黑锅,这些人继续藏于暗处。
直到今年开春,澶州水灾。”
楚相玉喝道:“吕秀才,你不能说话说一半啊!幕后黑手是什么人?老子活剐了他!他是不是就在这里?”
郭不敬冷笑:“楚将军,有谁能掌控行军过程中所有细节?谁有权利调动军需物品?谁能同时调动这些人?谁能仅凭官职,得到这些人的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