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这处丘陵在战略上也至关重要。它南侧直面泰伦虫族的方向，是一片曾经的湿地。在赴死者摧毁普兰蒂姆星球的生态之前，这里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小溪和泥泞的沼泽。就算现在生态系统崩溃，地表干涸，那片区域也依旧是坑坑洼洼，遍布着大量可以迟滞敌人冲锋的天然沟壑。
而一旦越过这处丘陵，向北延伸的，便是普兰蒂姆曾经一望无际的大片农田。那里一马平川，根本没有任何适合防守的天然地形。
一想到赴死者们硬生生是在那种平坦开阔的地方，用血肉之躯将无穷无尽的泰伦虫族死死钉住了这么久，即便是见惯了勇气与荣耀的极限战士士官，也不得不承认，这本身就是一种难以理解的奇迹。
连指挥部被设立在丘陵反斜面的一处临时预制掩体中。当莱因哈德和沃克走进去时，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
小小的指挥部里，挤满了人。十几名身穿赴死者军服的凡人军官和士兵，正与十几名身着不同战团涂装的阿斯塔特混杂在一起，共同围着一张闪烁着战术地图光芒的桌子。
看着这幅景象，莱因哈德的心中涌起一阵奇妙的感觉。
这在过去是无法想象的。也许，他们的确正在创造历史。自战团时代开启以来，星际战士之间无法理解的情况都司空见惯，更别说凡人了，他们从未与凡人联系得如此紧密过。
除了少数特殊的战团或个人外，双方之间的隔阂几乎可以算作是一道无形却坚不可摧的高墙。帝皇的天使是神话，是传说，是俯瞰众生的守护者，而凡人则是需要被保护、被引导，却永远无法触及天使领域的芸芸众生。
而这堵高墙，却被这些悍不畏死的赴死者，用他们的血肉硬生生撞开了一道缺口。他们在作战中承担了虫潮最主要的打击，用凡人之躯构筑了阻挡异形浪潮的第一道，也是最宽厚的一道堤坝。再如何高傲的星际战士，也很难对一群前赴后继、用自己的生命为你争取哪怕一秒钟战机的凡人甩出冷漠的脸色。
莱因哈德与沃克走了进去，圈内的众人只是朝他们点了点头，他们也点头回应。战场之上，效率高于一切繁文缛节。
那名主持会议的极限战士士官，头盔放在一旁，露出一张刻板而坚毅的脸。他看到两人进来，直接切入正题：“我们正在商讨如何应对泰伦的孢子浓雾。用毒气与其对抗终究只是权宜之计，并且后方的炮弹支援会有一定的时间差。虽然这个延迟很短，但我们也无法保证，这一点短短的时间差，会不会让某个方向的战局变得无法挽回。”
很显然，这名士官是一名典型的极限战士——严谨、务实，力求将战局的每一个变量都纳入掌控之中。他希望对战场上一切有可能的发展情况都做出详细的规划，弥补所有理论上可能存在的缺漏，并为每一种突发情况都准备好相应的后备手段。
第231章 玩家的小巧思
极限战士士官将几份数据板分发到新来的几人手上，包括莱因哈德和沃克。
“这是我们之前针对这个问题商讨的会议记录，你们可以先看看。”
莱因哈德接过数据板，屏幕上立刻显示出了一系列被标记为“已否决”的作战预案。他们翻阅着记录，发现为了解决泰伦孢子浓雾的问题，指挥部的众人确实已经绞尽了脑汁。
方案一：加大加量的去投放毒气，通过空中散播来中和孢子浓雾的悬浮颗粒。
否决理由：成本过高，后勤压力巨大。更重要的是，更加浓厚的毒气同样也会极大地干扰赴死者与极限战士的感官，同时也会腐蚀宝贵的装备。
方案二：在前沿阵地部署大量的鸟卜仪，通过回声定位来标记虫群的精确动向。
否决理由：孢子本身就会吸收和干扰声波，导致探测结果误差极大，反馈回来的数据杂乱无章。而且，这种精密仪器在泰伦虫族的炮火和冲锋下，损耗率高得惊人，太过繁杂且不切实际。
方案三：定期进行覆盖式炮击，用火焰和爆炸清理出阵地前方的开阔地带，强行制造可视区域。
否决理由：弹药消耗无法估量，而效果却显而易见地很差，还不如留下炮弹等泰伦来了再请求火力支援，直接打击虫潮，弊大于利。
每一个方案都经过了严密的推演，也因其无法克服的缺陷而被放弃。指挥部内再次陷入了一片沉思，动力甲的呼吸器发出细微的嘶嘶声，凡人们则紧锁眉头，气氛有些凝重。
“说起来，”就在这片沉寂之中，BUG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显得有些突兀，“为什么不试试用灯呢？“
“灯？”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星际战士还是赴死者，都一时间没能理解BUG的意思。这个词太过朴素，太过日常，以至于出现在如此严肃的军事会议上，显得格格不入。
“你们应该知道的吧？”BUG看大家一脸茫然，便比划着解释起来，“就是常识啊！下雨天或者雾天能见度下降，就用手电筒去照啊！就算最多只能照亮前面几米，那也总比两眼一抹黑要强嘛。”
他越说越兴奋，思路也愈发清晰：“正好我们现在把阵地转移到高点了，居高临下。在高处立他几十个大功率的探照灯，等泰伦来了，把灯全部打开，齐刷刷地往下一照，不就完了？这样甚至还不会影响到我们自己的战士，因为光源来自他们背后，根本不会晃眼。顺便连夜战的问题都解决了，晚上把灯一开，跟白天似的！
“到时候我们整它几十个探照灯往高地上一摆就完了，都不用搞什么复杂的掩体，反正探照灯也不值几个钱。泰伦要是想把它们宝贵的远程火力，从打击我们，转移到打击那些破灯上，那不是更好吗？血赚啊！”
他的一番话说完，指挥部里一片寂静。
受过专业训练和军事教育的战士们本能地想要反驳这个听起来……过于简单甚至有些儿戏的建议。但是话到嘴边，他们竟然一时间想不到任何有力的反驳点。
甚至仔细一想，这个建议似乎……非常值得一试。
要不然说精神病人思路广呢。换成这些经过无数军事条令教导的职业军人，就是让他们想破了脑袋，都未必能想出这种异想天开的作战计划。
“可以啊！”在另一个班组里担任班长的玩家【同化完成】猛地一拍BUG的屁股，大声笑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去你大爷的吧，”BUG笑骂着推开他，“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懂不懂？”
极限战士士官没有理会玩家们的打闹，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其他阿斯塔特：“你们怎么看？”
一名星际战士首先开口：“很粗糙、很简单，但我认为这个建议值得一试。它的执行成本几乎为零，却有可能起到奇效。”
“我也是这么想的，”士官点了点头，“有些时候，我们确实不应当把事情想得太过复杂。”
夜幕降临，普兰蒂姆的天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令人不安的色彩。泰伦虫族释放的紫色孢子云与赴死者们投射的绿色毒雾在高空交汇、翻滚，将月光和星光都扭曲成了病态的色泽。
新的丘陵阵地之外，两名担任前哨的赴死者躺在临时挖掘的散兵坑里，仰望着这片熟悉的天穹。
其中一人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唉，早知道在毁掉普兰蒂姆的生态圈之前，就该多看看天了。现在抬头一看，不是绿色就是紫色，不是咱们的毒气就是泰伦的孢子。刚来的时候那种蓝天白云、夜空繁星的景象，再也看不到了。”
“等这仗打完，按地球时间再过个十几年，你再回来应该就能看到了。”另一名赴死者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回应，“相信极限战士的重建能力，他们搞基建和战后恢复可是一绝。”
“那也得我们能赢才行……”
两人正闲聊扯淡，排解着哨戒任务的无聊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
“轰——！”
声音不算特别响亮，但在这寂静的夜晚却格外清晰。
前一秒还瘫在地上的两人，下一秒就像弹簧一样同时变换了姿态，半蹲在掩体后，手中的激光枪瞬间举起，进入了警戒状态。
“刚刚那动静你听见了吗？”先开口的那人压低了声音问道，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前方被诡异天光照亮的荒野。
“嗯，听起来好像是我们白天撤离之前的那个阵地，”另一人侧耳倾听了片刻，判断道，“有人离开之前埋了炸弹？狗日的，玩儿爆破呢这是。”
战场上，这种事并不少见。有些玩家喜欢在撤退时留下点“小巧思”，给可能追来的敌人添点堵。
“我去看看吧，毕竟咱俩是哨兵。”最初说话的那名赴死者果断地站起身，检查了一下武器，“你守在这里，保持警惕。十分钟内我没回来，就是泰伦来了。”
“知道了，小心点。”
他猫着腰，迅速消失在丘陵的阴影中，朝着旧阵地的方向摸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散兵坑里剩下的那名哨兵紧紧盯着通讯器上的友军标识，看着代表队友的那个绿点不断远去。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
突然，代表队友的那个绿点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几乎在同一瞬间，他身后的丘陵阵地，一道微光闪过，那名刚刚前去侦察的玩家“刷”的一下在班长身边复活了。
他甚至一句话都不用说，旁边的班长正靠着弹药箱闭目养神，在复活光芒亮起的那一刻便睁开了眼睛。他看了一眼刚刚“刷新”出来的部下，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只是淡定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你们做好防守准备，”他对自己班组的其他成员下令，“我去通知连长，泰伦来了。”
第232章 报告排长！我想上厕所！
班长的通报如同一颗投入静水的石子，涟漪迅速扩散。连长收到了消息，而作为目前阵地上实际的最高军事指挥，那名极限战士士官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得知了敌袭的警报。
警报并未让他有丝毫慌乱。敌人的夜间渗透是教科书般的常规操作。相反，这个消息促使他下定了一个决心。
“我去巡视阵地。”士官对身边的连长说道，语气不容置喙。
身为一名来自奥特拉玛的星际战士，他很清楚，理论与实践之间的距离，虽然无形，但有时就像你与她之间的距离一样，比东非大裂谷还要难以跨越。
《阿斯塔特圣典》中用无数战例阐述过，一个完美的计划，可能会因为执行者最微不足道的疏忽而全盘崩溃。
这边他把命令下达下去，下面的人就真的能百分之百不打折扣地执行吗？会不会因为素质低劣或纯粹的懈怠，抱着“干得差不多就行了”的心思，进而导致整个防御布局出现致命的漏洞？
若是换了其他那些除了打仗还是打仗，在沉闷的修道院要塞中服役了几百年，基本上只和自己战团的战斗兄弟说过话的阿斯塔特来，也许不会想得如此之深。
但是，极限战士不同。不说别的，光是想要治理好庞大而繁荣的奥特拉玛五百世界，就不可能缺少与凡人打交道的机会。正因如此，这名士官深知，人类这种生物一旦无下限起来，其深度连马里亚纳海沟都无法比拟。
更别说，他刚抵达时，脸上糊着的那个破烂布防就给他带来了无比糟糕的第一印象。所以，他必须亲眼去看一看阵地的构筑进度。
在走向阵地的路上，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看到一塌糊涂的工事，以及与之相应的、如何用星际战士的小队去填补凡人防线漏洞的备用方案。
然而，当他踏上月牙形丘陵的主阵地时，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他那古井无波的眼神中，第一次透出了一丝惊讶。
这些赴死者……居然真的在一丝不苟地修建阵地？
只见整个丘陵阵地已经变成了一个繁忙而有序的工地。一队士兵正挥舞着工兵铲，以标准化的角度挖掘着交通壕，壕沟的深度和宽度都恰到好处，甚至还在拐角处预留了防手雷的深坑；另一队人正在加固重武器平台，用沙袋和从废墟中拖来的金属板构筑起坚固的射击口，每一个射击口的角度都经过了精确的计算，形成了交叉火力网；还有人在铺设通讯线路，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
士官最开始还怀疑，这些家伙是不是在知道自己要来视察之后，临时抱佛脚，开始装模作样地努力？这种事情在官僚中屡见不鲜。
不过他很快就自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整个阵地的完成度非常高，战壕网络已经初具规模，火力点布局合理，甚至连伪装网都已经覆盖了大半。他抱着挑刺的心态审视了一圈，竟然也挑不出什么明显的毛病。这绝不是临时抱佛脚能在短时间内完成的。
这一下，就让极限战士士官彻底纳闷了。
既然你们有能力、也愿意修建出这种符合规范的坚固阵地，那之前在平原里随便挖条沟就蹲进去和泰伦打世界大战，是什么意思？一种独特的战斗苦修吗？抖M？
这名士官有所不知，对于玩家而言，事情的逻辑异常简单。之前，是同为玩家的连长在主事，修建阵地只是一句口头建议，没有强制性，连长本人也没觉得有必要挖多好，大家自然就随便搞搞。而现在，修建阵地这件事，是他这个身穿蓝色动力甲的【NPC】亲自下达的指令，在玩家的系统里，这就是一个实打实的【任务】。
为了任务奖励，玩家的积极性能被调动到何种程度，是这位活了上百年的阿斯塔特所无法理解的。
不过，虽然士官对眼前的景象很满意，但这种神情是绝不会轻易流露出来的。他好歹也打了上百年的仗，喜怒不形于色是最基本的素养。
他将负责这片防区的排长叫了过来，用一种考校的口吻问道：“汇报你的防区部署。重火力点如何配置？各班组的防御扇面有无重叠？预备队的集结点设在何处？”
“报告长官！一切都很好！”那名叫王狗蛋的排长挺起胸膛，自信满满地回答道，“目前进度正在稳步推进！叶良辰班长正带着他的班组，负责为重爆弹阵地加装防崩落的支撑结构！顾北玄班长正带着他的班组，在阵地前方五十米处布设反步兵地雷和绊索！龙傲天班长则带着他的班组，正在调试各个火力点的通讯线路，确保指挥通畅！”
这三个名字一出，极限战士的士官还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但跟随他一同前来的连长，已经憋笑憋得肩膀一抖一抖的了。
“唔，”士官可听不出这些名字背后蕴含的磅礴“气运”，他只是从汇报的内容判断，这个排长对自己的任务很清楚，不算是草包，“继续保持。”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班长捂着肚子，表情痛苦地小跑了过来，对着排长大喊：“报告王狗蛋排长，急事儿！天大的急事儿！”
“啥啊？”排长正享受着被NPC长官肯定的高光时刻，被人打搅显得有些不耐烦。
“我要上大号！憋不住了！”
“妈了个巴子的，这点小事也来找我？”排长王狗蛋瞬间恼羞成怒，“柳如烟你他娘的有多远滚多远！没看见我正跟长官汇报工作呢！”
而在名叫王狗蛋的排长和名叫柳如烟的班长互相斗嘴之时，那名极限战士士官已经面无表情地转身，带着连长走向了下一处阵地。
毕竟，赴死者总是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做出些匪夷所思的事。也许这就是佩迪提亚独特的星球文化吧。士官已经不在乎了，只要他们能打仗，能修好阵地，那就足够了。
第233章 死马当活马医还真给医活了
说来也巧，就在极限战士士官完成阵地巡视，确认了防御工事的建设已经基本完成之后没多久，那深紫色的孢子浓雾，便如同要覆盖整颗星球一般，从地平线的尽头翻涌而来。
不过，就算工事没完成，浓雾提前涌来也无所谓。在接到前沿侦察兵死亡并瞬间复活的讯息之后，整片丘陵阵地已经悄然进入了最高战备状态。
动力甲的呼吸器切换至内循环模式，凡人士兵们也戴上了全覆式头盔。一时间，战壕里只剩下武器上膛的咔哒声和通讯器中传来的低沉指令。
“哒哒哒！”
一阵短促的自动枪点射声，骤然打破了这份紧张的寂静。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老兵，就算不是，在佩迪提亚这颗血肉磨盘上待了这么久，也早就磨炼出来了。更何况，玩家们因为不会真正死亡，哪怕泰伦大军进攻在即，他们心中也基本没什么紧张的情绪。
因此，这一枪虽然略显突然，但在没有明确看到敌人的情况下，阵地上并未出现连锁反应，没有人被吓得朝着空气胡乱开枪。
开枪者身边的班长立刻一个滑铲凑了过去，压低声音吼道：“干啥呢？别乱开枪浪费弹药！”
“泰伦！”那名开枪的玩家立刻辩解道，“我看到泰伦了！一个刀虫！但那孙子晃了一下，立刻就躲到前面那个土沟里去了，我没打中！”
“真的假的？”周围的玩家听了之后，立刻本能地发出了质疑，“泰伦还会躲沟里？它们不是只会直线冲锋吗？”
那名玩家眼看没人相信自己，当场就急了：“妈的，我骗你们干什么？是真的！那玩意儿贼灵活！”
事实上，也不用他再多说什么。大部分玩家很快就知道，这次来的泰伦，是真的会躲沟里了。
随着浓雾的逼近，黑压压的虫群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中，看起来这似乎又是一次虫海战术。然而，这一次的景象与以往截然不同。
大规模出动的虫群们没有像以往那样，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甲壳“城墙”平推过来，而是互相之间拉开了相当大的空隙，以一种松散的阵型向前推进。